第16章 03

千俟去的時候，萬森還是和以前一樣，靠坐在斷牆上，下巴微擡，眯着眼晴望天，就像是兔斯基。

千俟暗自好笑，也沒有叫他，只是腳步輕輕的走過去。可是還沒有走進，萬森就仿若有所察覺的轉過頭來，也許真的是陽光太烈的緣故，他始終眯縫着眼睛，就像是不敢确定千俟是否真的到來了一樣。

“你來了？”

“恩。”

千俟走到萬森的旁邊，席地而坐，就像是從前一樣。讓千俟一瞬間以為其實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都沒有發生。萬森沒有和艾雪在一起，而她自己，也不曾和萬木交往過。

千俟黯然，但這些，都真實地發生了，由不得任何人說抱歉後悔。

“千俟。”

“恩？”

“沒什麽。”

千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萬森，還好她并不同于一般的女生，倒是并沒有怎麽在意。

“你和小雪怎麽回事？”千俟頓了頓，說道。

萬森伸了個懶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如你所見，就那樣。”

“小雪很喜歡你。”千俟低着眼玩地上的三葉草，倒也不是天真的在期許什麽找到四葉草之類的事情，而是因為這裏大片大片的都是這個東西，随手可摘。

“我知道，但是她的脾氣我真的不敢恭維。”

千俟反駁：“難道比起你來，小雪的脾氣不是好了太多？！”

萬森見着千俟一直幫着艾雪說話，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就一定要跟我提她！？”

“我說的是事實。”千俟淡淡道，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好，事實，好一個事實。千俟，你明明都知道我的想法，為什麽偏偏要這樣将我推得老遠？”

“不好意思，我向來遲鈍，”千俟想了想又補添了一句，“小雪對你真的很好，你不應該這樣對她。”

“小雪小雪小雪……我們就不能讨論一點別的？！”

“萬森，別傻了，無論怎樣，小雪和萬木是真實的存在在我們之間的，不是嗎？你明明也知道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想了解，什麽都不想再去理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千俟的瞳仍大睜，眼中滿含幽怨，最後也低吼道：“怎麽在一起？！你告訴我怎麽在一起？！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就像你如今早已放不下艾雪一樣，我也不可能就這樣丢下萬木！無論怎麽樣，他們兩個是沒有錯的！”

到了最後，千俟只剩下低低的呢喃：“錯的都是我們，錯的是我們根本就不該相識相知，錯的是我們早應該把彼此忘掉，錯的是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放任自己的……”

萬森早已察覺千俟的言語中的破碎絕望，甚至還帶着濃濃的鼻音與哭腔，他滿是心疼，将千俟抱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兩手用力的像是要将她揉碎。

他是多麽的幸運，能夠遇見這樣一個女生，她無比的優秀，卻将她滿腔的真心托付。

“好，我們不談這些了，我們就這樣好不好，千俟，我們就這樣好不好……”

千俟微微的點了點頭，在萬森的懷裏安靜的閉上眼睛。淚珠還凝在她的睫毛上，随着睫毛的振顫而微微的晃動，說不出的凄美。

這麽久以來，她期待這個懷抱期待了太久，她等待萬森的回應已經等得太累了。她掙紮在萬木和萬森兩個人之間，徘徊在對艾雪的愧疚之中，其實最累的那個人，是她啊。

“這是什麽？”萬森摸到千俟的右邊口袋裏鼓鼓的東西，掏出來一邊看着，一邊問道。

千俟這才回過神來，“還給我！”

萬森怎麽可能還給她，把手擡得高高的，任憑千俟如何跳都抓不到，萬森自己倒是分外的覺得好笑，笑容在陽光中美麗而朦胧到仿似可以将人的心都給融化。

萬森原本一直是笑着的，可是當他打開那個袋子，當袋子裏面的東西掉出來的時候，他的笑容卻凝固在了臉上，再也笑不出來了。

“之前艾雪給你打電話，你匆匆的跑過來，是不是就因為擔心我會受傷？”萬森看着地上掉落的紫藥水、邦迪、繃帶、酒精之類簡單的醫護藥品，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酸澀。

千俟早在這些東西掉落出來的時候紅了臉，像只煮熟的大龍蝦。她一定是太不理智了，在和萬森的愛情中，她早已失去理智了。

“恩，我很擔心你。我還以為……”千俟說着輕輕地笑了，她的笑渦很奇怪，不是長在臉上，而是長在嘴角，淺淺的笑的時候，陽光都在她的臉上駐足，美得動人心魄。

萬森愣了愣，随即走近，輕輕地吻上她的臉頰。

他是何其有幸，讓百年不遇的“大冰山”都為之融化，他是何其有幸，他喜歡的人，剛好也是喜歡他的。

“喂，萬木，什麽事？”千俟看了面前的萬森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接過電話。

“今天中午我們在外面吃吧，我訂好了餐，就不在學校裏面吃了。”電話那頭的萬木聽起來心情還不錯。

千俟看了看下颌緊繃的萬森，捂着聽筒說：“好，我待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千俟挂了電話之後，不出所料的看見萬森黑了臉，顯然有些生氣了。

“我要回去了。”千俟擡頭看了萬森一眼，他沒有什麽更多的表情。千俟的心裏不是滋味，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一直太尴尬，一會兒和好一會兒冷戰，折磨得他們二人都疲憊不堪。

萬森生硬的“恩”了一聲，千俟也沒有再說些什麽，撿起地上的醫護藥品随意的裝進袋子裏，然後小心翼翼的揣在口袋裏，一聲不吭的就朝着教學樓走去了，她的腳還有些不穩的顫抖，如此的不得真實。

“上次聽你說想嘗一嘗這裏的玉米餃子，所以我就想着抽一天我們出來吃，待會兒吃完飯之後還可以順便帶你去奶茶店嘗一嘗那款新口味的冰激淩。”萬木一邊帶着千俟走到他訂好的位置上，一邊遞給她筷子和勺子。

“謝謝，月底我會把午飯的錢全部都打在你的卡上的。”千俟嘗了一個玉米餃子，含糊不清的說道。

萬木沒有多說什麽，從他們一開始交往開始就是這樣，千俟從來不願意坦然的接受他一點的好意。她總是太過泾渭分明，理智得讓人覺得可怕，讓人無法接近，更不甚懂她。

所以從他們交往一開始，就注定會是這樣不鹹不淡的距離。無論萬木怎樣去像對待其他女生一樣的對待千俟，都無法将她讨好，萬木甚至在她的身上花了太多的心血，卻依然無法讓她對自己哪怕是一點點的動容。

萬木有些怔怔然，無所适從。

一開始就知道，在他們二人之間是隔着一個人，只是萬木一直沒有想到，隔在自己和自己的女朋友千俟之前的竟然會是自己毫無戒備的親弟弟萬森。

盡管不願意去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無可否認。

如果萬木還是曾經的萬木，他也許會覺得無所謂，他的女人太多，喜歡他的人，整日圍着他轉，把他當做全世界，當做天神上帝的女人太多，他這個日夜游走于聲色犬馬、百花叢中的翩翩少年、花花公子本來無須為這樣的事情心煩，本來他可以大手一揮，将自己身邊的女人推給一旁看起來假正經而一絲不茍的萬森的的。

但是對于千俟，卻總覺出是不同的。

他不想退讓，也不願退讓，但是有的時候他也會想，會覺得難堪，會覺得心酸，他覺得他不應該勉強。但是他又真的，不願意放手。哪怕他們之間，只是一個幌子。他也不願意就這樣輕易的放手。

所以無所顧忌的對她好，卻不說明，傾囊相送，卻唯獨不願付出真心。又或者，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就交付了真心，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終究免不了俗氣。

萬木知道千俟的逞強與倔強，所以也就任由着她的性子，随便她想做什麽，自己也就無限制的縱容，無休止的包容。

見萬木今天一直沒怎麽吃，只是癡癡呆呆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玉米餃子，千俟擡起頭來，一邊咬着筷子一邊說道：“這飯不和你胃口？還是說，你想吃我的餃子？”

萬木點的是再普通不過的牛肉蓋澆飯，而千俟點的是新推出的玉米餃子，萬木一直這樣怔怔的盯着別人的飯碗看，自然被千俟所誤解。

萬木仍然有些沒有回過神來，愣愣的支吾了兩聲：“恩？恩。”

還在萬木處于心神恍惚的狀态之中，千俟已經拿着白色的瓷勺子在自己的碗裏舀了兩個玉米餃子，伸長手臂，擱在萬木的大盤子的邊上，淺笑着道：“味道挺不錯的，你嘗嘗。”

這反倒是讓回過神來的萬木受寵若驚，對于千俟突然的微笑更是措手不及。

萬木有些慌亂的夾起餃子放進嘴裏，卻沒想到餃子還很燙，一時燙得他尴尬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千俟偷笑，“不好意思，忘了提醒你，這餃子很燙的，一定要放涼了才能吃。”

萬木怔然，他究竟有沒有告訴過千俟，她這樣的舉動也許在她自己看來無所謂，在別人眼中卻滿含愛意，讓人誤解，充滿希望，卻又不得不在她此後的冷淡中将熱火逐漸熄滅，這真的很惱人也很讓人煩躁絕望。

但他不可否認的是，千俟确實是美的。她的美太過低調也太過樸素平凡，他纖塵不染不施粉黛，她把自己套在萬年不變的古板校服中，紮着太過平凡的馬尾，但卻美得不動聲色。

千俟不同于以往任何曾和萬木在一起過的人，她在他的面前從不矯揉造作，她總是毫不掩飾的在他面前展示最真實的自己，也從來不去刻意的讨好他，相比較于他人對他的态度，身為自己的女朋友的千俟，反而顯得更過于冷淡，可是偏偏就想要人與她靠近。

她的身上，總是有一種魔力。一如她太過優秀，讓人覺得她仿若高不可攀觸手不可及的星光。千俟之于萬木，始終是太過閃爍而深藏暗湧與滿懷心事的星星。

在這樣一家平凡的店裏，情侶數不勝數，他們都互相示好，相互喂飯，彼此親熱，找機會接近。這像是太過平常的事情，而萬木與千俟二人，卻太過安靜，千俟更是典型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眼不見為淨。

萬木悵然，也許在自己在乎的人的眼裏，自己并不被重視，也并非是唯一的存在。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悲哀，但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頭一次覺得，恩，自己是這樣的失敗。

嘴裏的餃子忽然不燙了，早已失去了溫度，被自己委曲求全的下咽。

那之後，萬木時常自己一個人來這家店，百試不爽的嘗着這家店的玉米餃子，卻始終無法填滿自己逐漸被挖空的心髒。

不愛就是不愛，有的事情無論自己怎樣的勉強苛求，也無法圓滿兩全。

到最後只剩下滿腹的無奈，與吃了三盤玉米餃子之後飽脹到幾乎無法行走的身體。

那個時候，夏日炎炎，他出了店門之後，總會無力的撐在門外的樹下，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太陽很大，照得他的頭暈乎乎的，只覺得頭痛。

愛是由不得人的，就像他的肚子由不得他的肚子，他的心早已遺失了，所以自己的肚子也就失去了它原本該有的平衡與理智。它撐了，幾乎撐到要破了。

這個道理，是直到最後這家店終于消失于這條依舊繁華的街道時，萬木站在店門外的香樟樹下，眼神疲憊的阖上時，悟出的真谛。

吃完飯後，還有很長的世間，也許是今日的千俟與萬木二人都太過少話，所以吃飯也就吃得特別的快。

千俟聽從萬木的建議，一起去校門外那條小巷子裏面，想要去嘗嘗那款新出的冰激淩口味。

千俟一直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情有獨鐘，喜歡的一款東西，就會一直使用，不會去輕易的嘗試新東西。而和萬木在一起之後千俟卻總是嘗試新鮮的東西，但是也保留底線，必須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

“好神奇，竟然是青草口味兒的！”千俟和萬木各自拿着從病因點買來的青草口味的冰激淩甜筒，千俟一看見上面标志的青草口味就不由自主的驚訝道。

“對啊，吃這個東西有一種自己變成了羊的感覺。”萬木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千俟卻毫無顧忌的咬了一大口。

“一瞬間覺得自己變成了懶羊羊，味道還不錯。”千俟笑着轉過頭去說，嘴角還沾着鹹蛋殼青色的奶油漬。

“你也喜歡看《喜羊羊與灰太狼》？”萬木不可想象。

“怎麽可能，那種沒有什麽素質含量的東西，看多了會影響智商。”

“……”

“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懶羊羊的。”

“你真矛盾。”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很糾結。”千俟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說着還大口咬了一口冰激淩。

“話說回來，我記得你的洗發水好像就是青草味兒的。”萬木也學着千俟的樣子咬了一大口，好像味道真的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好的緣故。

“都說了是蘋果味！蘋果味！！”千俟無語。

“但是明明聞起來就是青草香啊。”

“可是廣告上說了是蘋果味兒啊，再說了，我的頭又不是土，哪來什麽青草！”

“蘋果樹不也長在土上？”

“萬木！！”

眼見千俟要生氣了，萬木只得讨好的帶着“谄媚”的笑臉，畢恭畢敬的道：“好了好了，小的錯了，小的錯了行了吧？”

萬木一邊說着一邊伸長了手臂，輕輕地，不由自主的擦去千俟嘴角的奶油漬，千俟本來還稍顯憤怒的臉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親你動作給驚得呆住。

萬木讪讪的收手，沒有想到千俟會是如此的不自在以及無所适從。

千俟愣了愣，對着萬木報以微笑，想要緩釋兩人之間的尴尬，卻不想笑容卻又僵硬在了她的臉上。

馬路的對面，是面色陰沉的萬木，以及看見了萬木和千俟正向着他們跑來的艾雪。

也許吧，在他人的眼裏，萬木和千俟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對普通情侶。但是千俟在乎的是萬森眼中的自己，他會怎麽想，自己又該怎樣去解釋這一切的緣由？

艾雪跑得有些急，甚至沒有看見突然行駛過來的汽車，正在千俟心中罰金，焦急的還沒有喊出那一聲“艾雪，小心”的時候，萬森已經眼疾手快的快步跑了過去，将艾雪拉了過去，也許是因為太急的緣故，艾雪毫無來由的被拉進了萬森的懷裏。兩人看起來無比的親密。

萬森皺了皺眉頭，口氣總算失去了原有的平靜：“你不看路的嗎？小心車！”

艾雪在他的懷裏像一只受驚不安的小白鷺，但是她的眼裏滿是幸福來臨的喜悅，千俟恨自己，為什麽在這一刻，會将他們之間的對話以及無形的關心和愛戀都目睹的一清二楚。

沒有打招呼，千俟吃完了那個甜筒，然後面色平靜的轉過頭對身旁的萬木說：“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

萬木沒有任何異議，看了一眼馬路中間的萬森和艾雪二人，牽過千俟的手，低聲道：“好，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