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搶婚
翌日,落玉只留下一封書信,囑咐她切莫輕舉妄動,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插手人間事,特地加了一句切勿得罪了月老後再惹怒了司命。
只是,這一次,卻沒有留下一句“放心,等我回來。”
顧念心感欣慰,卻不得不承認又如以往一般,心中空落無依。
站在崖邊,清風徐徐而來,想起剛入東白山時,想起同門為了應付考核徹夜修煉時,想起結伴偷着下山時,想起那些青蔥而無憂無慮的歲月,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竄了進來。
她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麽?
但這個疑問剛冒了出來,便被她給掐死在了萌芽時。
落玉曾千叮萬囑,身為一只魔,多愁善感是大忌。
許是害怕她會胡思亂想,一個羞憤,會咬舌自盡。
高強從身後探出了頭來:“表姐夫走了?”
她點了點頭,無限憂傷:“我只是意思了一下,他竟然真的走了。”
“在南疆的時候,師叔經常說,人的七情六欲是永無止息的,六界之間,皆是如此。”高強與她并肩而戰,望着下面隐隐可見的大片紅色喜慶,“表姐,都說當局者迷,以我之見,你和表姐夫之間,怨氣深重,遲早要大幹一架。”
她和落玉一向和睦相處,不知道高強為何會這樣的想法,但顧念偏偏又認為她說的也沒錯,仙魔本就不共戴天,倘若有一日,她被仙界追捕,而又不願束手就擒,的确有可能和落玉大幹一架。
施亮不愧是大師兄,說話雖然蠻橫,但倒是算數,竟然當真搭了個戲臺子。
婚禮前兩天,大戲便開唱,頭一出是三笑定情,然後是桃園結義,最後是殺賊記,輪番上演,很是熱鬧。
這兩日,高強幾乎不出客居院,直接導致了顧念在團圓節當日才聽說了這個消息,趕緊搜羅了一壺小酒和一碟花生米,領着嘟嘟就朝施亮的院子過去,心下不由懊惱,去的太遲,若是人太多,怕是塞不下嘟嘟這個胖子。
但到了地兒之後,才發現她全然是杞人憂天,戲臺子上咿呀咿呀地唱,戲臺子下卻無一人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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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也對,三出戲輪番兒上,連戲班子都沒了興致,更何況是聽戲的人。
心滿意足地挑了個最佳的位置,放下酒壺和碟子,還未坐下,便拍手叫好,原意是想提醒臺子上的人提起精神氣兒來,畢竟還是有人來捧場的。
臺子上,彼時正是陽春三月,才子佳人桃園相遇,原是春心蕩漾,背道而行時,不約眷戀回頭,深情一笑,情定桃園。
臺子上的一雙人兒本就沒精打采,詞兒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被她一鬧,雙雙回頭時,瞅的不是對方,而是臺下打擾他們偷懶的顧念,那眼神兒,無限幽怨。
顧念渾然不覺,見他們注意到了自己,很是高興地坐下,将嘟嘟抱到桌案上,一人一兔,樂得自在。
新郎官兒晃悠悠地走了過來,見她正聽得起勁,有些不高興:“你将師妹一個人撇在了客居院?”
顧念忙裏抽閑地瞥了他一眼,好笑:“把表妹安置到客居院的又不是我。”
施亮面露愧色,軟了語氣:“姑娘,你既是師妹的表姐,應多陪着她些。”
“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就算我陪着她,也是到這裏來,有什麽不一樣?”捏了幾粒花生米扔到了嘴中,顧念瞄了他一眼,“你不是會以為她不會過來吧?放心,你是表妹的大師兄,你成親,她一定會過來的,不然,她也不必千裏迢迢地從南疆趕過來了。倒是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別落得個人權兩空才好。”
她原本是想提點他一下,哪知施亮只當她在說氣話,直接扭頭走了,這就叫沒造化。
臺上的三人正在桃園結拜,歃血為盟,那套詞兒,唱得慷慨激昂。
圓月當空,喜樂高奏,新娘被扶着放在了新郎的手中,一個器宇軒昂一個亭亭玉立,當真一雙璧人,如果新娘的容貌對得住她那袅娜身材的話。
戲臺子上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一魔一兔,倚在柱子上,閑散地等着看好戲。
此時此刻,高強的魔心已經破了美人符生出來了,因為,她已經拿到了高強的陰元。
原本的擔心似乎都是多餘的,就如高強所說,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經驗之談,顧念私以為,高強要的是一手毀掉施亮的婚約。
當年,她和落玉也有心要在許雲年的定親禮上搶走新郎,卻因沒那個賊膽而沒有如願,現在,倒可以看表妹搶新郎而過一把瘾。
更何況,五師弟應該也會來湊個熱鬧。
喜堂上,老掌門和夫人坐在高堂之上,眉開眼笑,主婚的老爺子高聲唱喏:“一拜天地——二拜——”
一般而言,等到“夫妻對拜”再跳出來搶婚,既顯得自己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又突出了定下這個下策的确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但高強不是一般人。
任遠也不是。
原本不見蹤影的兩個人不知從哪裏齊齊鑽了出來,将即将拜天地的一對新人不約而同地攔下:“慢着!”
片刻的沉寂之後,明白了他們是來搶親的而不是送禮的之後,喜堂上一片震驚。
就連來搶親的兩個人,因為不是同夥,也驚然地對視片刻,眸中盡是不可思議。
那裏面,最冷靜的,似乎只有新娘子了。
只聽任遠聲音剛落,她便一手掀開了紅蓋頭,扔了手中的紅綢,一臉喜悅地撲到了任遠懷中:“阿遠,你終于來了。”
堂上嘩聲大起。
任遠猶如木頭,一瞬不瞬地望向高強,驚怒不甘懊恨在眸中霎時翻湧。喜堂上大紅泛濫,他的眼中,卻只留下一抹素淡的水粉色,一時驚愕一時惱怒。
“師弟,你做什麽?”見柳琴兒在他懷中纏綿如漆,高強心頭大震,“她,她,你與她……”
“我心中只有阿遠一人,阿遠也非我不娶,這門親事,原本就是施亮逼我的,他說,若我不嫁,他便對阿遠日夜折磨,讓我和他此生不得安生,”唇角抹過一絲得意冷笑,柳琴兒擡起眼,眼淚汪汪,似是喜悅,又像委屈,“他還說,只要我嫁了他,雪劍門的掌門非他莫屬,等他找個時機将老掌門給解決了,他就能早日登上掌門之位,到時候,開疆拓土稱霸武林,我想要什麽他就給什麽,可他娶我,看上的只是我針寶門的暗器和礦藏,他狼子野心,我怎能将針寶門拱手相讓……”
好個梨花帶雨惹人疼惜。
自從吃齋念佛,一向脾性暴戾的老掌門開始心平氣和,聽了這番話,雖不至于全信,但看了看施亮,再看了看任遠,不知道被哪個給氣到了,沉着臉色一聲不吭。
最後顧念才知道,老掌門一聲不吭,主要原因是因為他被下了藥,有心發火無力使勁兒。
一旁的雪劍門弟子卻早已按捺不住:“柳琴兒,你是大師兄的未婚妻子,怎能說出如此不知廉恥的話來!大師兄他赤膽忠心,清白名聲豈是你的幾句話就能敗壞的!”
施亮身經百戰,只片刻間,便明白了其中關節,無聲冷笑,目光轉向高強,不由一怔。
顧念看得明白,他這一怔,不是因為他看出高強容貌變化,而是覺得眼前的高強,像極了一個人。
一襲清素的水粉衣裳,細眉淡目,若是小染還活着,該是這般模樣。
此時的任遠,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強,那場景,因着顧念占了地利,瞧着頗為詭異。
來搶新娘的,做新郎的,一起目不轉睛地盯着來搶新郎的。
“三師姐又來湊什麽熱鬧,難道她心裏還惦記着大師兄?”
“我怎麽覺得三師姐現在越來越像劉小染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奇怪,以往怎麽沒有注意……”
高強從未想到柳琴兒與五師弟有這麽一出,怔了半晌,聽到身旁同門的聲音,才猛然回了神,避開了任遠的目光,走到施亮面前,思量半日,擡眼望着他,以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師兄,若小染活過來,你是不是不會再報仇?”
這一句,猶如五雷轟鳴,字字打在了他早已空白一片的腦海中,施亮愣怔半晌,緩緩擡起手來,口中喃喃:“小染,是你嗎……”
他的手還未觸及高強,任遠突然橫身過來,将高強一把拉到了身旁,對施亮怒道:“你沒資格碰她!”
見他緊握自己的手,高強一愣,耳根微微泛紅,卻猛然将他推到一旁:“師弟,你做什麽?這是我和師兄的事,與你無關。還有,你和柳琴兒是什麽關系?你何時與她扯上了幹系,難道你不知道,她是……”
“這是我與她的事,也與師姐無關!”任遠冷然打斷她,眸中盡是傷痛,“師姐,你這是做什麽?是在向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傷害你的男人投懷送抱嗎?當年他讓你背負殺人罵名,絲毫不顧及你的感受任由你下山任由你被他人侮辱,讓你整整兩年在外漂泊無依,時至今日,你的心中難道還是只有他一人嗎?”
施亮将高強護在身後,冷聲道:“這些年我一直将你強自壓下,知道你心有不甘,你有何怨氣,盡管對着我來,不要為難你三師姐。”
顧念嘆了口氣,一般而言,在搶親的戲碼裏,新娘怎麽說也是個角兒,他們竟然就這樣把她抛在一旁,讓人家情何以堪。
這一場戲,原預料着可以演上個一兩個時辰,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就謝幕了。
主要原因,是喜酒裏被摻了迷魂藥,提前喝了喜酒的雪劍門弟子都中了招
又有針寶門的人長驅而入,原本有利于施亮的局勢瞬間扭轉,任遠大獲全勝。
敗寇們被囚禁在了牢獄裏,成王任遠一番慷慨陳詞,柳永病逝劉小染失蹤的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