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宿敵
送走施亮,捏了隐身咒回去,原想直接回監牢,但突然想起嘟嘟,多日不見,也不知它在客居院睡得如何,心下挂念,決定先拐個彎。
這一拐,竟又撞上了一樁趣事。
溶溶月色,桐葉沙沙,漏下斑駁的月光,細細碎碎地灑落在院中的兩個人影上,一個玉樹臨風卻清冷孤傲,一個亭亭玉立卻倔強委屈,男子背對着女子,女子望着男子背後,半晌無語。
碧綠的紗裙拖曳着掃過石面,女子梨花帶雨,繞到男子面前,擡起無辜的雙眼,嬌弱的聲音帶着幾許委屈與不甘:“阿遠,你為何悔婚?今日不說清楚,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方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與你,不過是逢場作戲。”男子面容不動,毫不動心,“再說,你一開始接近我,也不過是想探聽出你哥哥的死因,現在真相大白,你我對于彼此,再無利用價值,何苦惺惺作态,做出一副生死不離的癡情模樣。”
抽噎聲陡然停歇,四下靜谧,柳琴兒身子一顫,過了許久,才不可置信地顫聲問道:“你當我接近你,只是因為要替哥哥報仇?你當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假情假意地利用你?你當我将礦藏的鑰匙所在告訴你,只是想騙取你的信任?”
隐忍,顫動,仿若她的天地已然塌崩,遲早要頹廢倒下,如今,不過是耗盡心力苦苦支撐。
“無論你我初衷如何,你我終究不是同路,我并非你的良人,柳琴兒,你還是另覓良緣吧。”任遠的語氣依然清冷,冷得讓人懷疑他是剛從冰窟裏跳出來,“我對你本無情意,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顧念從不知道,原來憨厚如五師弟,也會決然地說出如此傷人的話語。
言罷,他欲擡腳離去,卻不想被柳琴兒一把拽住了衣袖。
“你對我本無情意?”她冷笑,仿若聽到了天地間最大的一樁笑話,“這麽說,一直以來,你也只是在利用我?”
他一揮袖,将她不輕不重地甩到了地上,随意得就像甩掉無意間落在衣衫上的枯葉,聲音平靜決然:“不錯,我是在利用你。你我之間,只有利益,絕無情意。”
踏着細碎的月光,他舉步,只留給她一個清冷而遙遠的背影。
碧綠的輕衫拖曳在地上,托起她玲珑而嬌小的身子,在新婚那夜,那般欣悅而驕傲的女子,此時褪去了一切繁華,只留下滿眼荒蕪,虛弱而無助。
顧念看着心疼,心想秋夜蕭肅,若受了風寒,再加上肝腸寸斷,是很容易撒手人寰的。
心裏想着要不要扶她一把,至少不要讓她死得這般凄涼,但見月光清冷,恍然間,她的唇角已然散開一抹笑,戾氣四溢,陰險而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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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顫了一顫,一個可怕的想法冒了上來。
怎麽她不被凍死。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惡毒,怎麽說人家也是個被人遺棄的可憐女子,但甩了甩腦袋,那個想法還是揮之不去,她心下懊惱,怎的現在自己心腸如此歹毒。
還在顧念糾結在是否要上去扶一扶柳琴兒時,她已經緩緩起身,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靜默中擡了擡眸光,望着夜空中的那輪圓月,過了半晌,發出一聲輕笑。
笑意雖輕,卻吓得栖在桐枝上的一只烏鴉嘎地一聲撲翅而凄厲而逃。
顧念不由皺眉,這只鳥兒也太不實誠,方才兩人争吵都能沒能打斷它的美夢,現在人家只是笑一聲,就吓得像看見鳥網似的,當真是見不得人好。
“任遠,我得不到的,你終究也得不到……”
清晰而細膩,如旖旎情話卻是一句惡毒詛咒。
落玉曾說,世間的女子大多心眼小,自己得不到的,毀掉了也不願便宜了別人。
她不以為然,若她這麽消極,那她不是早就毀了這天下,便是已經被天下毀了。
也許落玉這樣說,只是想讓她反思一下自己貪欲太盛。
但落玉的話,有時候,你又不能不信。
所以,柳琴兒得不到任遠,便是要毀了他嗎?
但這樣好像又不太對,她想得到任遠,但任遠想得到的,肯定不止是他自己。
這般糾結着,還未想通柳琴兒的話,她已然将整個客居院尋個遍,卻依然不見嘟嘟的身影。
不安開始襲上心頭,嘟嘟是上古神獸,雖被午央禁锢了許多神力,但醒來之後找到她,應該沒有問題,況且,它向來不喜歡一個兔溜達,這會兒怎麽無影無蹤。
無奈之下,只好動用魔咒,眼前篝火閃動,一個紫衣女子悠然坐在山石上,望着身旁被仙繩捆住的肥胖白兔,得意冷笑。
收了魔咒,顧念眉頭緊蹙,是她。
後山,顧念一襲白衣踩着青雲緩緩而降,清風徐徐,衣袂翻飛,猶如從月宮降落凡間,趁着清涼月光,恍若畫中飛仙。
“區區小魔,架子倒是不小。”篝火噼裏啪啦,紫衣女子愠怒,雙手緊攥,嗤笑道,“你還自己是仙山弟子嗎,做得如此出塵脫俗,給誰看呢?”
“自然是給你看的。”顧念輕笑一聲,撩起衣衫,從青雲上緩緩走下,落落大方,“那次我和落玉就是這般到的天庭,周圍都說我和他是金童玉女,你當時氣得臉色煞白,我記得一清二楚。我顧念與你諾魚,還算同門一場,如今幾年不見,總要送你個足以讓你念念不忘的見面禮。
“你!”諾魚騰地站起,薄唇緊抿,柳眉一挑,驚得一旁的篝火差點窒息,“你現在不過是個小魔,有何資格和玉哥哥扯上幹系!”
“我能不能和他扯上幹系也不是你能說的算的,怎麽,你如此憤憤不平,當真是為了這點小事兒才誘拐小動物的嗎?”瞧了一眼被仙繩捆在樹上的嘟嘟,見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地酣然大睡,她心中稍安,轉眼睨着諾魚,“怎麽說你也是個仙子,竟然轉行做獵戶,雖不可惜,但還是挺可笑。”
“若不将這只胖兔子擄來,你怎會乖乖露面?”似乎不願再與她逞口舌之利,諾魚開門見山地道,“玉哥哥呢,快讓他出來。”
“過了這麽多年,你這愚鈍的腦袋倒是絲毫沒有開竅,你和他都是仙,要見他還用來過問我區區小魔?”顧念嫣然一笑,唇角一挑,“怎的,你又将他吓跑了?”
“顧念,我沒有心思與你開玩笑,明日便是天帝壽辰,若他缺席,便會被人發現他私下凡間,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諾魚緊蹙了眉心,倒是多了幾分憂心,“我知道他若下凡定是來找你,你我之間的恩怨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須讓玉哥哥盡早回去。”
落玉竟還沒有回天庭嗎?那他跑去哪裏了?
諾魚的話,以前她只信三分,現在本應一分不信,但對于落玉,諾魚倒不會胡扯。
“落玉也是仙,仙魔不兩立,他在哪裏,我又怎麽知道”她答得幹脆,推掉了他和她的一切關系,“再說,你我之間的恩怨,你有什麽資格說不追究?當年若不是你向師父告密,午央豈會傷在師父的劍下?這個仇,幾十年來我絲毫不敢忘,否則,又怎麽對得起你當年的步步為營?”
“你也說了,仙魔不兩立,當年是你執迷不悟,癡戀上了那魔界少君,險些将本門聖物拱手相讓,若不是我及時禀告竹青師伯,我仙界必定會毀在你的手上!”諾魚寸步不讓,唇角帶着幾許得意,冷笑道,“時至今日,你竟分毫不知悔改,可見,竹青師伯當年将你這叛逆驅逐下山,原本就是明智之舉,否則,留你這魔胎在仙山,當真是後患無窮。”
“何必将自己說得如此心系天下大義?當年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将我趕下東白山。”顧念不怒不惱,低笑一聲,“只可惜,就算我走了,你費盡心思,落玉心中,還是裝不下你。”
被戳到痛處,諾魚大怒:“你說什麽?!”
“我說,時隔百年,落玉的心中,還是容不下你。”她閑散地重複了一遍,唇角銜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許是因為你太胖了,不如幻化個瘦點的體形,像我,這樣,或許落玉還能瞄上你幾眼。”
眸中怒火大盛,諾魚祭出仙劍,劍出鞘,在月光下寒光凜冽:“既然玉哥哥不在,今日,你我便将往日恩怨一并了斷吧!”
“你擄了嘟嘟,原本就沒打算讓我接了它就回去,忍了這麽久,不過是想确認落玉是否就在附近,現在确定他的确不在,你就以為可以将我斬殺于劍下嗎?”顧念笑得開懷,張開了雙臂,原地轉了一圈,“以前在仙山時,你是仙胎,我是凡胎,但你依然敗在我的劍下。今天,你是仙,我是魔,你依舊不會是我的對手。所以,我特地穿了件讓你看着紮眼又鬧心的衣裳,好激起你的鬥志,你看,即便是魔,我也做不到你那般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直到現在,還在替你着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