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大爺那些成年的兄弟們，目前被圈禁的就有三名，所以雖說是新年，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也沒有沖破皇宮裏的低壓空氣，各位阿哥們随康老爺子祭祀完畢，就早早地各回各府了。

寶葛正帶着六阿哥在後花園的小亭子裏賞蠟梅、畫彩畫呢，看五大爺找到了這裏來，當即放下了畫筆，快步下了亭子的臺階。

見寶葛過來，五大爺遂拉着她的手，一邊在自己手心裏暖着，一邊對她笑說：“剛剛外面飄了些雪花，今兒個說不定還會有大雪呢！”

寶葛笑着接口：“下雪也好。你看這後花園裏的蠟梅，清幽含香。只可惜少了相機，所以我趁着小格格在睡，就帶着六阿哥出來練筆畫畫了。”

五大爺:“你的院子裏種了兩株蠟梅，來年要不從這裏再移栽些過去吧！”

寶葛趕忙搖頭笑：“不用興師動衆的了。想看就出來走動一下，對身體也是好的。整日憋在那小院兒裏，有時感覺人都要發黴了。”

正說着，六阿哥也讓奶娘嬷嬷扶着身從亭子上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下來。

六阿哥一張小臉兒在冷空氣中凍得發紅，五大爺趕忙又将熱手貼在了他的臉頰上面。

待他們三人返回亭子，五大爺看了看他們母子倆合畫的蠟梅圖，悄悄對寶葛說：“這個有韻味，可比相機裏的實景好看多了！”

好話誰不愛聽？寶葛聽了，忍不住笑意上臉：“多謝誇獎。不過我這個入門師父應該該退休了。随後你仔細瞧着，給咱們六阿哥找位畫工好的師傅。”

五大爺答應了，笑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找過三哥了，他會幫咱們推薦幾個的。”

說完，他又指着畫紙笑說：“你平日不也挺擅長畫人的嗎？一會兒回去，你可以把孩子們都給畫上去，那出來的全家福效果肯定也不錯。”

“這幅圖不行。”寶葛笑着解釋說，“畫風不同，所以是不能随意添加的。咱們還是等雪後吧，如果你們願意當半天的模特，我就重新畫一幅全家福。”

說起雪，下午的時候還真開始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一直到初二早上才慢慢地住了。

小格格是第二次見這麽大的雪，好奇心萌動，總是趁人不注意就偷跑着到了外面去抓雪。這丫頭調皮又機靈，自學會爬就沒有一刻閑着的，比六阿哥小時候還難帶，是那種超級不省心的主兒。

寶葛曾經很是無奈地想過，等起大名時，還不如直接叫她“鬧騰”算了。

五大爺聽了寶葛的幽怨聲，卻說女孩子這樣子倒挺好的：“在我們這裏，女孩子不能太軟弱了，不然會被別人拿捏住，以後免不了是要受委屈的。”

寶葛聽了，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在這萬惡的舊社會，女孩子若成了橡皮泥，出嫁以後絕對沒好日子過。只要小格格明白事理，調皮一些也就算了吧。

現在見她一直在玩兒雪，把衣袖弄得濕透，寶葛随即沉下臉來，輕哼着呵斥了一聲：“不準再玩兒雪了，不然冷着身子，随後得使勁兒灌你苦苦的湯藥了！”

小格格之前受寒生病時曾受過湯藥之苦，一聽這話，乖乖地把手裏的雪團子扔到了地面上，一下子撲進了寶葛的懷裏。

等抱着小格格到了裏間，寶葛這才出聲問她：“額娘給你換上漂亮的衣服，一會兒再把你畫得漂亮一些，好不好？”

小格格現在已經會說一些短句了，一聽說要換漂亮的衣服和漂亮的畫像，立馬奶聲奶氣地嚷叫道：“漂亮，我要漂亮！”

寶葛看她很是積極地配合着脫衣、換衣，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女孩子果然天生就愛美啊！”

剛換好衣服，五大爺帶着六阿哥也從前殿過來了。

他們這三個模特，小格格坐了不到五分鐘，這就側過身子去，扶着椅子把手順着椅子溜到了地面上；六阿哥倒是不錯，堅持了兩刻鐘，随後在五大爺的允許下找小格格玩兒去了；只有五大爺則一直坐着，一直等寶葛把全家福畫完，這才過來和她一起欣賞。

若是在往年，這個時候他都外出到其他阿哥府裏拜年去了，黃昏時分喝得爛醉地回府，晚上服用一碗解酒湯，第二天早上頭腦發蒙，渾身不舒服。

現在他不出去應酬了，寶葛倒覺得挺好的。這麽大的降雪天兒，出去也不方便得很，真還不如待在家裏喝杯溫熱的小酒、果汁甜湯，或是躺在窗前的榻上，聞着外面清幽而入的梅香來得舒暢呢！

寂寂無聲中，寶葛拿出了自己的胭脂盒子，開始調配化妝品。五大爺就在一旁看着，等她忙完，這才伸手拉着寶葛在自己身邊坐下，問她道：“這是蘊含桂花香的面霜，可是為母妃和姨娘調制的？”

寶葛點頭，笑着問他：“你聞出來了？”

五大爺撫了撫她的肩膀，笑說：“這香味兒都浸到你身上了，我當然聞得出來。母妃和姨娘都愛桂香，你平日裏可以多幫她們做一些。”

寶葛笑：“化妝品有保質期，一次不能做太多，不然用不完就失效浪費了。對了，我想問你，咱們回來這麽久，你的那些畫圖軟件都用不上了，會不會都給忘記了？”

五大爺笑：“這些技術的東西都像咱們學騎自行車一樣，只要你會了，即使長久不用，一看見就不會忘的。”

寶葛聽了，這才放心，不然等他以後回了家鄉，連工作都不能了，整個人非廢掉不可。

兩人說着話，很快就到了上點心的時候。小格格和六阿哥幾乎是掐着點進屋的，當墨菊從小廚房帶了食盒到了正屋，他們兩個就又忽然出現了。

寶葛仔細地給他們兩個淨過手，這才按照數量幾個人分而食之。不一會兒，墨菊進屋收拾盤碟時，忽又送來了一張帖子，說是四爺府的錢格格發來的。

一聽說是錢寶瑩，寶葛趕忙打開來看。誰想上面卻說最近她和錢老爺生了嫌隙，想讓寶葛抽空和她見上一面，具體地說說情況，也好幫着緩和一下關系。

姐姐和阿瑪生嫌隙？寶葛一下子就呆愣住了。前天晚上府裏舉行除夕祭祀儀式時，阿瑪他還在呢！她一臉意外地看看五大爺，把帖子遞了過去。

五大爺看了，也帶了驚訝之色，随即對寶葛道：“你阿瑪最近似有心事的樣子，難道是和這件事有關？既然這樣，那你就去見見她吧，問問是怎麽回事兒。”

寶葛之前還一直猶豫着初六要不要去四爺府，現在連五大爺都不出去串府門兒了，所以她就想着也不用去了。現在看了錢寶瑩的帖子，得知錢家似有亂事，心裏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五大爺見寶葛蹙眉不展的樣子，忙安慰她道：“沒事兒的，不用太擔心，我也找人去打聽一下，看是為了什麽事情。”

王府裏的消息一向靈通，不過這次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卻什麽也沒有查到。

寶葛不由得懷疑，難道這次的事很是棘手嗎？還是……這只是錢寶瑩讓她過府去所尋的借口呢？

雖然有此猜想，寶葛最後還是去了。

到了四爺府後院兒角門的時候，錢寶瑩已帶着丫頭在那裏等着了。寶葛看她臉色如常，沒有想象中的黑色眼圈兒，越發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想是對的。

一路上都有近侍的丫頭們在旁，寶葛也不方便直接問她。待到了錢寶瑩所在的小院，随侍的人員全部都退下了，她這就迫不及待地問錢寶瑩：“姐，你帖子上說和阿瑪有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

錢寶瑩聽她問起，眼圈兒立馬就紅了，長嘆一氣後，她這才說：“二丫頭，咱們的額娘……她真是命苦啊……”

額娘？寶葛立時傻愣住了，這和額娘有什麽關系？她已經去世了啊！

正處在雲裏霧裏時，她又聽錢寶瑩說道：“咱們的額娘原是鈕祜祿府上的一名丫鬟，因為得主子喜愛，所以就被府裏的奶奶尋了錯處趕出了府。饑寒交迫中，她遇上了咱阿瑪，後來又生了咱們兩姐妹。不過，她出府時就已經有孕了，那個孩子就是我……”

啊？還有這事兒？

難怪五大爺打聽不出消息來。如此私密之事，他就是打聽出來了，估計也不是會直接告訴她的。

寶葛呆了好半晌，才想起問錢寶瑩：“姐，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錢寶瑩看了她一眼，輕聲說：“是我們王爺告訴我的。他說鈕祜祿是滿族大姓，對元壽以後大有好處，所以想讓我認祖歸宗……”

剛剛錢寶瑩已提過鈕祜祿府，寶葛只顧着聽故事，也沒走心。現在再次聽了這個姓氏，她心裏就像炸藥爆開一般，詫異，驚駭，雜七雜八的，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錢寶瑩如果認了祖，那她可就是寶葛所熟知的鈕祜祿氏了啊！還有她的孩子，那可是歷史上有名的乾隆皇帝。她的孩子，天啊，天啊，不會指的就是元壽吧？

娘啊！這可比她上次錯穿成四爺府的鈕祜祿?舒舒更讓人震驚，寶葛感覺自己就快要暈過去了。

過了有半世紀之久，她終于理清了頭緒，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錢寶瑩道：“姐，那阿瑪之前就不知道嗎？”

錢寶瑩回道：“阿瑪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一直瞞着我們。可是鈕祜祿老爺不知道，所以他一聽我們王爺說起，就直接去找了阿瑪詢問究竟。你知道的，咱們兩個……阿瑪可是一直如寶似玉地把咱們捧在掌心養大的。額娘去世後多年，他這才續弦。我若是認了別人，他心裏肯定難受得很……”

說着，錢寶瑩就滴下淚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一哭，寶葛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過了一會兒，她這才想起該安慰安慰錢寶瑩：“姐，你別擔心。阿瑪他在我們府上當差，平日我見得多。等一會兒我回府，這就讓我們爺找機會和他聊一聊。他平日最疼咱們了，我想，他心裏即使難受，很快也會好的。”

錢寶瑩聽寶葛這麽說，終于收起了眼淚，對她道：“二丫頭，元壽長這麽大，你還從來沒見過呢！我這就讓嬷嬷把他帶過來，你好好地瞧瞧。”

說起小阿哥，寶葛的心裏立時充滿了期待。過了幾分鐘，她果真見一位身形豐潤的嬷嬷抱着一個身穿白色絨毛的小阿哥進來了。

寶葛一看見他，就忍不住走上前去。她剛想伸臂去接，眼睛的餘光看見錢寶瑩先了自己一步，這就愣怔着待在了原地。

錢寶瑩抱住小阿哥，當即就讓嬷嬷退下了。然後，她帶着孩子轉向寶葛，道：“二丫頭，這個就是咱們的元壽。”

說完，她又笑着抵了抵小元壽的額頭，柔聲對他道：“元壽，這是額娘的親妹妹，也就是額娘經常向你提到的姨娘，你快些給她打個招呼吧。”

小元壽聽了，這就從錢寶瑩懷裏轉過了身子，一雙帶着好奇探究的眼睛看向了寶葛，過了一小會兒，這就聽話地出聲叫道：“姨娘……”

寶葛聽他叫自己，趕忙應了一聲，眼睛裏緊跟着就忍不住泛起了點點淚花。待情緒平息下來，她這才試探着朝他伸出了手臂：“元壽真乖，能讓姨娘抱抱嗎？”

錢寶瑩忙帶着元壽朝寶葛身邊湊了湊。還好，他還挺給她面子的，沒有直接轉頭，而是也趨着身子到了寶葛懷裏。

雖說是雙胞胎，元壽和小格格長得并不十分相像，只有眼睛最相近。不知是不是因為天生的血親關系，他對寶葛一點兒也不排斥，一直乖乖地待在她的懷裏。直到嬷嬷又進屋，提醒說到了喝奶進點心的時候，寶葛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看他們走了，寶葛一臉感激地對錢寶瑩說：“姐，真是辛苦你了，把小阿哥養得這般好。”

錢寶瑩聽了，忙拉過寶葛的手，說：“我該謝謝你才是，沒有元壽，我這日子真是不知該怎麽熬。”

說完，她又看看四周，對寶葛低聲說：“二丫頭，我們王爺有件急事想請你幫忙。你若是願意，一會兒就見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