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洛聞歌聞言果真不動。
“樓主昨夜玩得可還開心?”身後人諷刺道。
洛聞歌看不見對方,脖頸上的刀存在感極強,無法忽略。
他冷靜分析身後人可能是誰。
“韓護法在向我表達不滿?”他問。
貼在脖頸上的刀迅速撤去,身後人影于暗處:“屬下不敢,只是希望樓主不要忘了初衷。”
他沒忘,不過與反派初衷背道而馳罷了。
“我沒忘。”他說。
“既如此,屬下不明白樓主為何執意要以身犯險,蕭毓岚并非天真爛漫之人,樓主貿然出現在他面前,無疑節外生枝,更何況頂替皇後乃大罪,他若是趁機發難,樓主豈不是橫死街頭?”韓執依舊站在屏風遮擋暗處,不肯露出真容,語氣又急又氣。
洛聞歌知曉韓執生氣是因在假扮皇後見蕭毓岚事上,兩人意見不和發生争執,後反派意孤行所為。反派做的孽,他得妥善處理好爛攤子,誰讓他還得靠韓執逃出生天。
“韓護法的擔憂我懂,此時想來,我也很後悔這等莽撞舉動。”洛聞歌愧疚道。
韓執默然片刻,再開口聽得出語氣緩和許多:“樓主明白屬下苦心便好,不知那徐錦媛要如何處理,是否按照樓主先前說的,将人悄無聲息送回鳳栖殿?”
洛聞歌面上波瀾不驚,內心翻了天。
戒備森嚴的皇宮豈是你說送人回去就送回去的?然而,他知道這話要是說出來,必定會讓韓執察覺出不對,強壓下內心瘋狂吐槽,若無其事道:“先将人關起來,好吃好喝養着。”
“樓主這是何意?”韓執似很驚訝。
洛聞歌雙手抱臂靠在書架上看向韓執所在地方,眼眸微眯露出沉思模樣:“她的身份,我還得用段時間。”
“樓主!”韓執氣得上前步,于黑暗走到光亮裏,滿臉痛心疾首。
洛聞歌挑眉,黑色勁裝的韓護法有點小帥,他多看幾眼又漫不經心問:“怎麽?”
“樓主出現在蕭毓岚面前,必定讓他心生警惕,再多加偵查,如此怕是會暴露樓主的計劃,此時樓主再借徐錦媛身份繼續留在他身邊,危險重重,怕是不小心會落入深淵。”韓執急切道。
洛聞歌狀似無奈道:“我也不想,可他拿殺頭之罪威脅我,若是我不從,會有性命之憂。”
“狗皇帝竟敢如此對樓主?”韓執滿臉氣憤,“樓主,請準許我将狗皇帝刀了結!”
洛聞歌驚了。
他怎麽不記得原書護法韓執如此大膽,将殺皇帝說得跟剁肉餡似的。
“你将他殺了,想過你自己嗎?”他問,“你也不見得能近他身,宮內外禦林軍成隊,他身側常有影衛相伴,我聽我爹說,那些影衛乃是千裏挑的高手,殺人如雁過無痕,你有過五關斬六将的把握嗎?”
韓執被問得無言以對,哼哧半天,憋屈道:“那總不能讓屬下眼睜睜看樓主慘死他手。”
洛聞歌成功挑起韓執憂愁後,寬慰他心:“我已有辦法,眼下還得先穩住他,讓他對我放下戒備,才好脫身。”
韓執聞言松口氣,又問:“樓主要我如何配合?”
洛聞歌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神色嚴肅道:“命臨江樓埋伏在各處的細作暫時別輕舉妄動,等我指令。”
韓執覺得奇怪,忍不住問:“樓主這是要向狗皇帝示好?”
“算是。”洛聞歌道,“這段時間沒有我的指令,你也不要輕易出現。”
韓執皺眉不解。
洛聞歌嘆了口氣:“我身邊有他影衛,有事我自會聯絡你。”
韓執感覺後背汗毛根根豎起,汗不期然滿額頭,那方才那些話豈不是讓影衛聽了個正着?
影衛知曉,等同于蕭毓岚知曉,韓執不敢繼續想下去,似不經意間送給蕭毓岚許多洛聞歌造反的把柄。
若真讓蕭毓岚順着這把柄追查到底,別說洛聞歌創建的臨江樓保不住,恐怕連這個人也要就此隕落。
韓執毀得腸子都青了。
“你怎麽臉要給我上墳的表情?”洛聞歌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茶,端起來發現是涼的,他皺眉又放下了,擡眸看神色起伏巨大的韓執。
韓執生怕多說多錯,給他招來更猛烈的殺身之禍,只個勁搖頭。
洛聞歌:“韓護法,有事攤開說,免得你我再生間隙。”
他如此說,韓執只當他破罐子破摔,憂心問:“那影衛會将今日所見所聞悉數告知狗皇帝吧?”
洛聞歌愣,反應過來才知道韓執是在擔心這個,他笑得眉目彎彎,像是極為愉悅:“此時并不在。”
要是影衛真從皇宮跟他回到家,在他被韓執用劍提醒那刻便會現身。
畢竟他活着對蕭毓岚作用更大,對方表面漠不關心,實則心裏很重視他,不會讓他輕易死了。
洛聞歌由此判斷影衛不在,才敢和韓執說那麽多。
此時不在,往後難說。
韓執握劍的手蜷縮幾下,依稀能感受到掌心的濕潤。
“我想,以你之力,能感受到那名影衛所在。”洛聞歌道。
在臨江樓收集放出的江湖高手排名榜上,韓執名列前十,想來蕭毓岚的影衛再如何厲害,萬不可能在韓執面前滴水不漏,他相信韓執。
韓執驚覺被說得自亂陣腳,以他武力,方圓十裏若有高手出沒,自是能感受到的。
莫名其妙在樓主面前鬧了個笑話,韓執面露羞赧。
“記住我今日的話。”洛聞歌再次叮囑。
韓執躬身沉聲應答:“屬下謹記。”
“禦林軍裏有我們的人嗎?”洛聞歌又問。
韓執如實回答:“有,禦林軍長史檀瑜。”
“檀瑜。”洛聞歌皺眉,這名字很熟悉,應該是看過,沒能讓他下子想起來,許是作用不太大,抛開想不起的內容,“查查昨晚蕭毓岚進鳳栖殿東暖閣前見了誰。”
他總覺得蕭毓岚在那時見過謝溫軒,密談了些什麽。
“是。”韓執答。
“你先走吧,我還有別的事。”洛聞歌起身準備讓院內丫鬟換壺熱水來。
韓執卻站着沒動,欲言又止。
“怎麽?”洛聞歌疑惑道。
韓執視線落在他身穿的圓領黑色長袍上。這件長袍底色為黑,袖口為紅,紅邊衮有龍紋,看着便不是他能穿的衣衫,韓執見他真不解的眼神,咬牙道:“樓主若是出門,還是換身衣衫吧。”
洛聞歌順勢擡起袖子左右看眼,算是明白韓執糾結在何處:“知道了。”
韓執此話不假,天未亮時旁人不細瞧是看不出衣衫上的巧妙,他待會兒要是還無知覺穿這身出門,過兩日蕭毓岚案臺上怕是堆滿參他的奏疏,等于引火燒身。
“屬下告退。”韓執放下心,得他點頭應允,旋身推窗跳走,轉瞬消失不見。
洛聞歌确定人走遠,再次走到書架前,翻找先前要找的東西。
當晚,洛聞歌依照約定回到鳳栖殿東暖閣,跳窗進去的時候,正對上蕭毓岚言難盡的眼神,他視而不見,寬衣解帶散發要往床上躺,蕭毓岚低聲呵斥:“今晚你睡榻。”
“有床不睡我睡榻,瘋了?”他問。
蕭毓岚額頭青筋蹦跶幾下,耐着性子道:“昨晚朕睡榻,你睡床,今晚理應朕睡床,你睡榻。”
“那是陛下廂情願定的規矩,我可沒答應。”洛聞歌坐在床沿上,雙手搭在膝蓋上看着蕭毓岚。
蕭毓岚再次發現洛聞歌是個分外不怕死的人,從小到大從未有人敢忤逆他,但凡敢說不的,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在被砍頭路上。只有洛聞歌,昨晚起接二連三讓他無所适從,像是将他當做尋常人對待。
不管如何,蕭毓岚不吃這套:“你不聽朕話?”
“如果有天睡覺成折磨,那世間就不美好了。”洛聞歌脫掉靴子盤腿坐在床上,撐着臉頰看喜怒難辨的蕭毓岚,“陛下,有時間和我因這些小事生氣,不如談談如今朝內局勢。”
蕭毓岚懷疑養心殿裏有他的細作,神色越發難辨。
“不想談?”洛聞歌好整以暇問,“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啊。”
“徐應屏手握重權,為武官之首,沈爵接管洛閣老重擔後,為官之首,為朕能用的幾乎沒有。”蕭毓岚說。
這便是當年太後為穩蕭毓岚皇位,請求徐應屏相助留下的禍端。而洛閣老逝世讓沈爵成首輔,又自成派,先前洛閣老門生明哲保身,但仍有許多被尋了名頭下放各處。
如今洛聞歌能做的便是間人,将散布各處的有用之才納入蕭毓岚麾下。
在這前,他得弄聽聽蕭毓岚如何想的。
“昨日謝溫軒來給你送曾是我父親門生的名錄?”洛聞歌想了半天,想到這個可能。
蕭毓岚颔首:“沈爵與你父親點頭之交,必定不會重用他的人。據朕所知,被埋沒的皆是滿腹經綸,對國家有大用處。”
洛聞歌換了個姿勢:“這是表面局勢,陛下沒說實話。”
不說實話,翻車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