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在空軌站點下車後，顧雲初沒有直接到沃林家，而是先到這片街區視野最好的制高點——沃沃瑪商場的露臺上仔細觀察了片刻，确定附近沒有可疑的私家浮空車或是盯梢人員，方才謹慎地接近了沃林家的住宅。

刷指紋解鎖門禁後，顧雲初手指微顫地推開了大門。

偌大的房間裏沒有一絲燈光，傍晚昏暗的天光從客廳的落地窗照進來，灑在擺設溫馨的家具上，仿佛主人一家真的只是一起出門去了。

如果沒有那股撲鼻而來的濃郁血腥味的話。

顧雲初警惕而迅速地直奔目标——他在客廳裏私自布下的閉路監控記錄。

手中的超S機甲顯然是個棘手的存在，莫非雖然沒有對他明說自己只能留在垃圾星的具體原因，但其間關礙顯然隐藏着巨大的危險——否則莫非臨死前也不會讓他忘記以前說過的那些話了。

所以他沒有接受沃林家的好意成為他們的養子，甚至一考入軍校後便提出課業繁忙，只能偶爾回來過個周末。

并且，他會每天都打開這個家庭的監控看看，确定他們都很安全，為了以防萬一，還悄悄在客廳的吊燈上安裝了能耗極低的低容量閉路監控。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血腥味如此新鮮又溫熱，距離案發應該只過去了最多兩個小時。

巨大的陰霾籠罩住顧雲初的內心，捏着掌心中小小的存儲芯片思索幾秒，他選擇先回學校。

從案發時間他推測自己離校時應該正是行兇者趕往首都軍校的時候，大約40分鐘的路程使他們正好錯開，而現在回去，他們多半正在學校中查探自己的行蹤。

但學校看似危險，其實是最安全的。軍校地位特殊、且防備極為森嚴，若是本校學生公然遭到襲擊，學校甚至有權将之直接擊斃。

而事實也正如顧雲初所想的那樣，一路順利地回到宿舍樓下，宿管阿姨笑眯眯地把他叫過去：“顧同學，剛剛有個人來問你去哪兒了，我跟他們說你去圖書館查資料了。是你的朋友嗎？要不要去找他們。”

“謝謝阿姨，”顧雲初知道阿姨關心自己，但他除了說謝謝還能做什麽？他壓下心中的負面情緒，盡量自然地道，“大概是認錯人了吧。謝謝阿姨。”

阿姨有些擔憂地道：“要是有困難，記得跟我們說啊！你跟哈裏助教不是關系很好嗎，有什麽事情不要憋着啊。”

“嗯……謝謝。”顧雲初禮貌地向阿姨道別，上了電梯。

背過身将單人宿舍的房間反鎖，顧雲初沒有開燈，立即背靠在門上将芯片插進了手腕上的終端。

……

首都時間六點整，沃林老爺子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小奧莉娜在地毯上玩積木，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莉莉絲正在做飯。

大門被推開的響聲傳來，小奧莉娜一咕嚕爬起來，張開雙臂往玄關的方向撲，“爸爸——啊嗝！”

小女孩的聲音仿佛被突然掐住了，沃林老爺子立刻站起身看着玄關的方向，然後慢慢将小奧莉娜護在身後，吼道：“你們是誰！”

廚房的響動停了下來，莉莉絲驚慌地握着菜刀的身影出現在客廳中，同樣望着玄關，“你、你們是誰……我剛剛已經報警了！”

“哦~報警了嗎？”吊兒郎當的青年聲音裏滿是得意洋洋，“那你們猜猜報警訊號能不能傳出去呢？”

輕浮的腳步聲慢慢變得清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性身影逐漸出現在監控畫面中。

他有着一雙陰郁的三角眼，頭上黑色的短發挑染得五顏六色，體格并不健壯，卻穿着棕色皮衣與黑色緊身褲，打扮得像個不入流的混混，眼神裏卻有着某種亡命之徒才有的麻木冰冷。

他身後跟着五個人，其中兩個拿□□瞄準了沃林老爺子和莉莉絲，剩下三個人綁着威廉先生和小奧林。

“嗯，我就不花時間自我介紹了，”三角眼男人将手裏的管狀信號幹擾器抛來抛去，直入正題，“莫非你還記得嗎？庫魯斯·沃林中尉。”

沃林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灰敗，像是纏繞許久的噩夢終究還是發生了，“認識，六十多年前，我曾和他在一個小隊執行過任務。”

“他現在在哪兒？”三角眼繼續問。

“不知道，他消失了幾十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呵，你們這些人到還都挺嘴硬的，”三角眼輕飄飄地說，“關于KEY的事你知道多少？給你兩分鐘仔細回憶，要是說出了有用的，就留下你兩個孫兒的性命，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就送你們一起上西天~”

沃林老爺子平靜地搖搖頭：“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當年莫非失蹤的那個任務裏，我和其他隊員從始至終都在外圍待命，當他向我們發來立即撤離的訊息後不久，整個目标飛船就突然爆炸了，我們僥幸逃脫，但他卻失去了蹤影，生死不知。”

“你們這些老東西，一個個的倒是對聯邦忠心耿耿啊？！”顯然沃林老爺子的說辭與三角眼調查過的其他人一模一樣，簡而言之就是——莫非？多半是死了。KEY？沒聽說過。

三角眼惱怒地打量了圈客廳中的一家五口，忽然古怪地笑道，“咦，這個beta女人還不錯啊？”

被牢牢捆住的威廉先生立刻發出了驚懼的嗚咽，可嘴巴被堵住，什麽也說不出來。

沃林老爺子身體動了動，似乎想要攻擊三角眼，卻立刻被連續幾槍打在四肢上，血液飛濺，老爺子趴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小奧莉娜被吓得連尖叫都沒有發出來，愣愣地小跑到老爺子身旁，“爺爺、爺爺不痛，奧莉娜給你吹吹！”

沃林老爺子的眼角滑下了淚水。

又是一聲槍響，莉莉絲緊捏着菜刀的手臂被打穿，刀刃落地發出“叮”地一聲銳響，随即莉莉絲被三角眼拖進了最近的那間卧室，關房門前，還不忘囑咐一句：“該殺的都殺了，別吵着我辦事！”

莉莉絲歇斯底裏的哭叫聲哪怕隔着門板都清晰可聞，可漸漸的，連那聲音也徹底消失了。

威廉流着淚發出了困獸般的哀嚎，脖子上卻猛地炸開了血霧。

小奧林怔怔地看着父親的屍體，與眼前血腥的一切，忽然大聲哭鬧道：“雲、雲初哥！雲初哥哥救我們！快來救我們嗚嗚嗚嗚！”

“砰！——”

……顧雲初再也看不下去了，顫抖着暫停了畫面，失神地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指尖早已将掌心掐得鮮血淋漓。

“對不起——”顧雲初用極輕的聲音道，“是我的錯，沒能好好保護你們……”

如果說莫非去世時，顧雲初感受到的是父親永遠離去的空落不舍，但生死有命，他收拾好情緒後還能帶着莫非的願望振作向前；可沃林一家，他們是被自己連累虐殺至死的！顧雲初反複質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早就知道可能會給別人帶來危險卻還是厚着臉皮去投靠，為什麽、為什麽不去圖書館把那幾個家夥給殺了報仇！——因為他做不到。

因為他沒有那個實力。因為他沒有武器，除了那臺超S級機甲——月匕，這臺超S級機甲的名字，剛才他聽到KEY時立刻就意識到了，月匕，不就是那夥人要找的“鑰匙”嗎。

顧雲初摸索着握住挂在胸口的月牙形吊墜，用尾指指紋打開，裏面掉出了一個印着頭像的圓形空間鈕。

面容已不太看得清的金發青年微笑着看着他，正是莫非心心念念的那個Omega。

顧雲初盯着空間鈕看了好一會兒，但最終，他還是疲憊地将它收了起來。

他怔怔地坐在地上，望着宿舍的窗戶發了會兒呆。現在大概九點多了，狹小的單人宿舍已陷入了徹底的昏沉中，窗外卻亮起了點點燈火。對面宿舍樓裏似乎正發生着許多歡快的事情，時不時有“cheers!”的幹杯聲傳來，應該是在慶祝第三輪格鬥戰取得的勝利吧。

——我把對面的家夥打得滿地找牙了，你們知道嗎。顧雲初仰起頭，無聲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然後，他就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情緒都收起來，将終端打開，繼續播放監控畫面。

已經被四濺的鮮血徹底染紅的客廳中，小奧莉娜和沃林老爺子相繼被擊中頭顱。

等到三角眼出來，屬下禀告道：“炎哥，有個叫顧雲初的beta男學生經常來拜訪這家人，剛剛我去二樓的房間搜了一下，發現了這個。”

三角眼帶着一臉餍足的表情，仿佛還在回味奸殺的餘韻，随手接過那張晶體屏看了看，是一張獎狀：恭喜顧雲初同學在974-975學年中取得了優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