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理想不能達成的退而求其次

瞳光仍舊迷離而渙散。

傅清淺說:“你做噩夢了。”

沈葉白靜寂須臾,仿佛不自覺回顧夢中場景。

傅清淺倒了一杯水給他:“還記得夢到什麽了嗎?”

沈葉白撐着床面靠到床頭,他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将發梢都打濕了。他喝了一口水,聲音低沉:“貌似和什麽人起沖突,場面很混亂,記不清了。”

“那就不要想了,快點兒睡吧。”傅清淺接過他手裏的杯子去放好。

再轉身,沈葉白坐立的身姿沒動。

傅清淺問他:“怎麽還不睡?吓壞了嗎?”

沈葉白“唔”了聲,也不知道是真的吓壞了,還是根本沒聽到她問的問題,看樣子更像在失神。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側首問傅清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他眯着狹長的眼睛,床頭樸實無華的橘色燈光将他眼角的豔色中和去一部分,平日裏流轉的邪氣隐藏于無形,他寞然問尋的樣子,竟然呆萌又無害。

這種感覺在一個二十八九歲的男人身上生發,本來就很不正常。而且,傅清淺也深知沈葉白是什麽樣子。

可是,無力拒絕。

傅清淺說:“我去拿毯子。”

沈葉白移到另一邊,把位置騰出來給她。

“你可以跟我蓋一床被子。”他接着又說:“我覺得山上有點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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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淺知道這純粹是錯覺,室內開着空調,溫度均衡,放到哪裏都一樣。

她掀開被子躺過去,一點兒扭捏造作都沒有。

活到二十八歲,一個男人的眼中是否含有情欲,她是完全看得出的。

“我關燈啦。”

沈葉白呈枕手臂的姿勢“嗯”了聲。

傅清淺看到他閉上眼睛,彎彎的睫毛跟小扇子一模一樣。

床比沙發舒服多了,松軟,溫暖。被褥間除了酒店共用的沐浴露味,還有獨屬于他的香味,經久不散。

傅清淺拉着被角,目視灰蒙蒙的天花板想事情。

沈葉白忽然在耳畔說:“時常做噩夢為什麽?”

傅清淺轉過身來面對他,沈葉白的眼睛亮晶晶的,透過黑暗凝視她。

“在我看來,夢沒有統一的注解,都要視個人的具體情況而定。”她停頓了一下,繼而又說:“你願意跟我更深度的合作嗎?”

沈葉白說:“沒辦法深度合作,夢中的情景混亂得連我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只有醒來後心有餘悸的感覺。”

午夜,他的聲音低沉閑漫,磁性悅耳。

傅清淺聽着,竟覺得身邊人異常性感。

她莫明的生起一股愉悅,睡意更是一掃而空,精神許多問:“就算記不起具體情節,一個夢大體的感覺總該能說得清吧?”

沈葉白仍舊漫不經心:“激動,憤怒,醒來後……又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

傅清淺問他:“沈總相不相信有的時候夢是對現實生活的一種補足?”

沈葉白問她:“什麽意思?”

傅清淺不答反問:“你覺得現實生活中的你,給人的印象是什麽樣的?”

沈葉白幾乎不假思索:“刻薄,尖銳。”他哼笑一聲:“可能還有殘酷和不擇手段。”

“那冷靜,克制呢?”

“這是每個成年人都該具備的吧?”算什麽特質。

傅清淺從他的話裏得出感悟:“誰說成年人就一定要冷靜克制的活着?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順從自己心意的生活。即便不是完全随心所欲,但至少不用過份克制。但如果一個人能讓所有人覺得刻薄尖銳與不擇手段,那就是過份冷靜自制的結果了。物極必反,過剛易折,在我看來,凡事超過一個度,都是反其道而行之。”

沈葉白領悟力也是極高:“你是說我夢中所有的激憤和不平,都是現實中過份壓制的結果?”

傅清淺喜歡這樣直擊要害的講話氛圍。她激動得坐起了身。

沈葉白嗓音不悅:“詐屍一樣做什麽?”

傅清淺解釋說:“我坐起來說比較舒服。”

沈葉白低沉道:“我不舒服,躺下。”

傅清淺又重新躺回床上。

她捏緊拳頭,雀雀欲試般:“繼續正題……很多時候人做一件事,看似是遵從自己的意識,是受意識操控的結果。而實質上,潛意識卻是充滿抗拒的。白天你的意識層面叫你嚴謹自律,工作上一絲不茍,卓然出色。但你的潛意識卻不喜歡那種感覺,甚至充滿抗拒。壓抑的時間久了,就會通過一種方式釋放緩解。于是,你白天的收放自如,不動生色,到了夜晚就成了情緒的肆意宣洩。你可能激憤狂躁,甚至是沖動莽撞,不屑去掩飾自己任何情緒。和現實生活中滴水不露,無懈可擊的自己截然相反,而這恰好就是一種補足。在我看來,這也是理想不能達成的退而求其次。”

後面幾個字被她說得重而緩慢。

理想不能達成的退而求其次……

他這樣的人生,讓人很難相信還有什麽不完滿。他有出色的外表,睿智的大腦和雄厚的家勢,年紀輕輕事業風聲水起。這樣的人,分明是被上天青睐的寵兒。

要靠虛無缥缈的夢境來退而求其次尋求心理上的滿足?

她竟然敢說!

适應了黑暗的雙眼,讓對方的眉目依稀可見。但仍像浮着一層黑色的面紗,若隐若現。到底是什麽樣子,多半還要揣測。

沈葉白伸出手來,在她的臉頰上捏了捏。因為看不到他的神色,所以,不知此舉為何。

“類似的話你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在會所你也說過一次。你憑什麽認為,現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傅清淺抓住他的手,她吹出的熱汽就拂在他的掌心。

“在會所那次多半是靠運氣,畢竟有據可尋的東西太少了,信口胡謅一些,能中多少算多少。”她感覺沈葉白捏她的動作重了幾分,她笑着說:“但現在不一樣,就因為那個夾縫中放風筝的孩子,就因為那個風筝鮮紅,那樣具有生命力。所以,我揣測沈總或許還有另外一種想過的人生。”

那種人生又是什麽樣子呢?

沈葉白的手指微微一頓,從她手裏抽出來。他翻了個身,結束今晚上的對話。

那種難耐的滋味讓傅清淺如鲠在喉,但是,心理攻勢本來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急也沒用。

她翻了個身,再度面朝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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