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鳳凰木(2)

鳳凰木(2)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薛寧覺得自己的體力在一點一滴地流失。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剛剛出生的地方,身體被柔軟地包裹着,卻沒有辦法動,四周的空間那麽狹小,根本沒有辦法動彈。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慢慢害怕起來。她想,如果沒有人來找他們,他們會不會就這麽死在這兒?她只有十六歲,她不想這麽就死了。但是,連着好多天,上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別說人聲,就連挖掘機的聲音都聽不到。

除了沒有來,就是他們被埋得太深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幾天沒有下雨。如果下了雨,山洪爆發,恐怕他們馬上就得去見閻王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在輕輕地拍着她的臉頰,一直喊她的名字。她的喉嚨好渴,像被火燒一樣,然後,她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喝到了甘甜的果汁,但是,卻帶着一點腥味。她砸吧了一下嘴巴,直到喝飽了,拍拍肚子又睡了過去。

這個冗長的夢裏,她夢到自己和了善結婚了,他說會一輩子照顧她,夢到溫瑜向她道歉,說她當時不是故意的,她還夢到和舅舅一起去馬來西亞玩耍。

這個夢真的很幸福,幫她實現了幻想的一切。

但是,當她醒過來時,夢裏的一切都是泡影。耳邊是嘈雜的人聲,救護車“滴滴滴滴”地響着,她死死拉着了善的手,怎麽也不願分開。他們被擡上了相鄰的擔架,然後,她看到了善慘白的臉,還有身上幹涸的血跡。

建築樓砸下來時,他護住了她,有根鋼筋穿透了他的左腿骨。

薛寧忍着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長達一天一夜的急救,薛寧在病床上數着每一分每一秒,明明很虛弱,卻怎麽也睡不着。了善還騙她說沒有事呢?

薛寧掉下眼淚來。

當時的醫療水平還不是很發達,搶救也不是很及時。因為二十歲這一年的事情,他的腿就一直留下了這麽個隐患,雖然平時看不出來,但是每逢陰冷的天氣,就會不定時發作。

薛寧一直耿耿于懷。

後來,她和一位來自瑞典的特護學了按摩,天天幫他按壓,這樣她心裏就會安心不少。從十四歲到十六歲,她和了善在這兩年半的相處裏,終于明白自己在對方心裏的地位。雖然年少,但有些感情并不是年齡可以衡量的。等年齡稍長,那些兒時最純真的感情反而越行越遠。當時無憂無慮,才懂得無怨無悔的愛。

因為薛寧的堅持,她和了善被安排到了同一間病房。

一個禮拜後,了善終于醒了。雖然是比較嚴重的傷勢,但這樣也太慢了一點。為此,她還去鬧過一次。得知原因後,她馬上噤了聲。

那天下午,她第一次去學*湯,差點把整間廚房都給燒了。趕到醫院,已經日落西山。她把雞湯從保溫瓶裏一點一點盛出來,裝在一個精巧的小碗裏。她的手一直在抖,其間還灑了兩次。

“我第一次做,肯定做不好,你就講究着喝幾口吧,給我點面子。大夫說你失血過多,要好好補一補。”

了善接過來,一口一口,全都喝了下去,還給她搖了搖空的碗。

薛寧皺眉,“真喝光了嗎?你不嫌我做的東西很難喝嗎?”

她本來是想,就算了善說難喝,只喝一口就吐出來,她也不會和他計較的。因為她,他受了這麽多的苦,也沒有埋怨一句。她做這些又算的了什麽?

而且,他怎麽能真的喝下去?剛剛倒出來的時候,她都聞到那股明顯的焦糊味了。薛寧的臉慢慢紅了,別扭地把保溫瓶拖到自己面前,“別喝了,傷才剛好,要是弄成個食物中毒,那就搞笑了。”

她輕哼了一聲,努力說得滿不在乎,但是,了善還是從她不斷蠕動的手指中看出她的情緒。他告訴她,那個很好喝,然後又拿過來,當着她的面一點一點都喝了下去。薛寧的臉更紅了,媽的,他的味覺是有問題嗎?

“這可是你自己要喝的,喝死了可別怪我!”薛寧真覺得他的腦子有洞。

了善笑地清淺。

于是,當天晚上他就拉了肚子,又在床上躺了兩天。從那以後,薛寧發誓,再也不煮東西給他吃了。

她側躺在床上,靜靜地盯着他的側臉,心情也是分外愉悅的。了善的身體好了點,他們就坐在陽臺上曬太陽,挑花線板。很久以前,薛寧看別的小朋友玩過。不過,他們都不願意和她玩。現在,她終于得償所願。

很多年以前從來沒有實現過的夢想,了善都可以幫她實現。薛寧覺得幸福,非常幸福。

原本以為,日子可以就這樣平靜下來的,但是,溫瑜來找她了。

午後,了善睡着了,她幫他蓋好白色的被單,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陽臺的門。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并肩站在陽臺上,良久都沒有一句對話。

平時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溫暖,現在,薛寧卻覺得火辣辣的。

最後,還是溫瑜開口了,她似乎是好好找了番措辭的,“那個就是你喜歡的人,一個小和尚?”

“是他救了我!”薛寧說,“在您不在的時候,是他一直陪伴着我的!我敢說,除了舅舅以外,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溫瑜的話就這麽都被噎回去了。自從答應了查克将軍的提婚以後,她在這個女兒面前就矮了一頭。準備的一大番說辭,現在全都出不了口了。她努力了很久,終于又說道,“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他只會吃齋念佛,他能養你一輩子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薛寧不耐地說。

“他不适合你。”

“好了,女士,你夠了。”薛寧氣憤地連連冷笑,“真是可笑,別說地好像你是為我着想行不行?你不過是為了保住帕瓦的地位和軍職,順便保住你将軍夫人的地位而已。別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我感到惡心。”

溫瑜沉默了很久,抱着肩膀,輕輕掩了一下口鼻,“你要是這麽認為,那就一直都這麽認為吧。不過,我只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修養,一個禮拜後,你必須馬上回去,然後搬去查克将軍家。”

這是當地嫁娶的風俗,在九十年代的這個半島上,依然非常興盛。

“你的腦子壞掉了吧,女士?我為什麽要對你言聽計從?”

“就憑我知道你們的行蹤。”溫瑜緩緩地說,“你也不希望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吧?”她的目光微微側移,飄向了室內。

薛寧微微眯起眼睛,指甲都掐進了肉裏,還渾然未覺。

晚上,病房裏一片靜悄悄的。

窗簾都拉上了,只有微風從半開的窗戶間吹進來。了善睡着了,意識卻漸漸清醒了。原本還算寬敞的病床,不知怎麽就變得狹隘了。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他的名字。一雙軟軟的小手勾着他的脖子挨上來,他終于完全清醒了。

“阿寧,你怎麽過來了?”他一望對面的病床,就是空空蕩蕩的。

薛寧瞅着他,埋到他的懷裏,“了善,我不開心,你安慰我好不好?”

“嗯。”他抱緊了她,掖住了她脖頸旁的被子,把她包裹地密不透風。這樣,她就能溫暖了。

可是,薛寧的聲音還是很低落,“了善,我還是很冷。”她拉起了他的手,緩緩放到自己的胸口,指着那裏說,“我這裏冷,冷地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了善等着她下面的話。

薛寧把腦袋往他懷裏更深地蹭了蹭,有些執拗地解開他病服的扣子。他也不阻攔,任由她這樣蠻橫的行為。她終于把他剝地上半身什麽都沒有了,整個人都擠進他滾燙的懷裏。她終于覺得溫暖了點。溫瑜帶給她的不快,讓她如鲠在喉。

她憑什麽要遵從她的話,答應嫁給謝琛?她不喜歡他,她只喜歡了善。現在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顆棋子,讓她任意擺布。

她抽了抽鼻子,有些賭氣地說,“了善,你想做點別的事情嗎?”

“別的?”

“嗯。”薛寧顫抖着唇瓣,在他的心口按了按,火熱的鼻息噴地他一瞬間明白了。不過,他什麽都沒有說,兩人間就這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薛寧也知道他肯定是明白的,不過,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他不說。

等了很久,薛寧曼聲一笑,決定更直白一點,“你想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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