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Karen的封面拍攝工作完了之後就是專訪，而內頁拍攝則放在了明天，因此封面照片拍完了之後，工作人員又忙碌了起來，該收拾的收拾，該整理的整理。

付雲站在遠處，看着那名女模下來之後，雜志主編和攝影師與她交談了起來，沒一會兒駱子琪便帶着謝闌一起加入了進去，Karen還對謝闌說了兩句話，謝闌用力點了點頭，那副迷弟的樣子看得大家莞爾，連帶着雜志主編和謝闌之間的距離一下子似乎也拉近了不少。

付雲忍着心中的煩躁，暗中關注，甚至根據今天收獲到的信息細細分析了起來，大腦中開始計算設想。

他手頭上的可用資源是《E》雜志，主要人脈是主編，擁有着很大的決策權。

通過什麽樣的辦法，可以把謝闌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做到什麽樣的程度，可以讓謝闌有所學習，甚至把他對着駱子琪的那副感激表情收一收，用到他的身上來？而通過怎麽樣的途徑，才能讓謝闌不去想到蘇詩慧那個女人，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幫助？

“付總，付總？”

耳邊，那道聲音還在糾纏着他。

付雲的思路被打斷蹙眉看去，就見蘇迎笑着問：“付總還不走嗎？這裏好像已經結束了。”

付雲做人大多數時候維持着禮貌，但這不代表什麽樣的人都能輕輕松松成為他的“熟人”。互相的禮貌，總是基于交談雙方都清楚自己對于對方的定位的前提之下。

對于缺失自知之明的人，付雲的禮貌是有限的。

也在這時候，聚集在一起交談着的那幾個人散了開來。

Karen帶着助理去了休息室，主編和駱子琪他們走了過來。

付雲沒有理會蘇迎，直接迎了過去。

蘇迎倒不會因為對方的這個反應丢臉，不過付雲對他沒有一丁點興趣他倒是真的确定了。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心想自己和蘇詩慧長得也是挺像的，這位付總曾經喜歡過他姐姐那張臉，那他的長相應該也在對方的審美之內。

難不成付雲真的對他姐姐的長相厭煩到這種地步？

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付雲而去，當他注意到付雲徑直走到了謝闌身邊，神情柔和地對對方說話時眼神中明顯多出來的那一份缱绻，他愣了下，而後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變了變。

昨天他姐姐回家時發了一通脾氣，說付雲過分，羞辱她，還說付雲現在的情人是個男的，看起來像是個小嫩模，當時蘇迎聽到了，心裏琢摸着回憶起了付雲的模樣，想起對方的英俊和多金，心裏面動了點念頭。

本來今天在這裏看到他時，他還覺得真有緣，卻沒想到他姐姐口中的那個小嫩模……是謝闌？！

但是謝闌不是和駱子琪——

蘇迎緊緊盯着這三個人。

付雲走過去的時候，駱子琪往他那兒瞥了眼，而付雲也回了一眼。

兩人你來我往，謝闌在兩人中間卻完全沒察覺到，竟然在和主編讨論Karen。

——事實怎麽會是這樣的？！

蘇迎錯愕。

駱子琪和付雲，這兩個人都喜歡謝闌？！

早上他問謝闌關于駱子琪的事情，對方說是“朋友”的時候，他還不相信！仔細琢磨就能琢磨出來駱子琪對謝闌的感情，怎麽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卻沒想到只是駱子琪對謝闌不是“普通朋友”，而謝闌對駱子琪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蘇迎被這一發現驚得一時沒有動彈。

而幾人走近了，都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了他這個死死盯着他們的人身上。

主編是疑惑，謝闌表情微妙，駱子琪皺眉，而付雲壓根沒看他！

這幾個人就這麽和他擦肩而過，而他站在原地，臉色不停變幻，心中又尴尬又……嫉妒。

在走廊盡頭，主編先跟他們分開，去了樓上辦公室，走之前還和付雲交換了一張名片——剛才她忙着關注拍攝工作，也沒工夫關心駱子琪帶來的這個人是誰，現在才知道對方是金融集團老總，這種人脈可不愁多。

說起來，謝闌名不見經傳，她還是聽手下一個編輯推薦才知道的，沒想到這個男模不僅自身表現能力不錯，對工作熱忱，而且還與駱子琪和付雲這樣的人物都那麽熟悉。

雖說看資料已經出道幾年，不溫不火，然而未來的變數大着，誰都沒法說準。

這麽一想，主編最後還仔細看了謝闌一眼，記住了對方的樣貌，也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一時間只剩下了駱子琪，付雲，謝闌三人。

三人都沒說話，氣氛怪異。

謝闌出神想着今天的一番工作和觀摩，而駱子琪和付雲則是光明正大地都看着謝闌，目光再次碰撞在一起時，駱子琪先開的口：“今天的晚飯——”

付雲的眼神“唰”的冷了下來。

他第一次想質問一個人“有完沒完”？

而這次倒不用他開口，謝闌自己擺了擺手：“我也想去啊，但算了吧，我不适合！”

Karen難得來中國一次，今晚除了駱子琪之外，另外好像還有一個他們共同的圈中好友要一起來聚一次。謝闌雖然迷女神，但也不至于這麽KY。

駱子琪頓了頓，想起了剛才謝闌不經意間回答他的那句話，看了付雲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明天沒有其他事是嗎？”

“嗯！”謝闌點了點頭。

“那趁着這最後的機會好好休息，接下來你應該就要忙起來了。”駱子琪笑道。

謝闌又點了點頭，他明白駱子琪的意思。

坐上車之後，付雲瞧了謝闌一眼，問：“肚子餓不餓？今天你就吃了一只面包。”

“還好，”謝闌系上安全帶，“我都沒怎麽感覺到餓。”

說起這事來，謝闌感嘆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啊，Karen好美啊！超模的氣場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特別是在經歷過早上那一場異常掙紮的拍攝之後，再去看Karen的拍攝，真的是天差地別。Karen的姿勢切換是完全的行雲流水，不用攝影師提醒也能自己掌握住節奏，并且對自己的身體熟悉到了骨頭裏，深知怎麽樣才能最好地展現出自己，展示出身上所穿戴的服裝首飾。

今天整整一個下午，謝闌覺得自己像是被重新洗刷了一遍一樣。

最開始踏入這個圈子的時候，他就知道時尚圈色彩缤紛，然而這真的是他第一次親身感受到時尚帶來的戰栗與震撼。

這種水平的時尚大片拍攝，不是經常能遇到的。

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目前的時尚圈還是以歐美模特為主的，說起時尚之都，大家也都知道是米蘭巴黎那幾個地方，時尚圈人士自然也都大批量地聚集在那裏。

駱子琪這次一回國就勸謝闌跟他出去發展，也是這個原因。

沒有親眼見識過之前，始終會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只有親眼見證了，才會知道那個世界有多與衆不同。

謝闌全身心地被吸引着，不禁回想起了最開始出道那兩年他出國打拼的那段經歷。

“那個時候我英語都不好，其實現在也沒好到哪裏去，屬于別人稍微說快一點我就聽不懂，自己也只能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的那種，”謝闌情不自禁地傾訴着，“那段時間壓力真的超大的，而且就算有經紀人在，也感覺超級孤獨。我媽早就去世了，我爸在再婚之後也沒怎麽管過我，之前還在國內的時候，就算他不聯系我，大部分時候我也能好好的，可是一出了國就感覺，啊，真是受不了啊。”

付雲聽着，有些訝異也有些心疼。

他之前沒有怎麽了解過謝闌，這也是謝闌第一次跟他說起他的家庭。

“還有啊，那些歐美模特，不管是白人還是黑人，好幾個都明顯有歧視亞裔的感覺，這個真不是我被害妄想症，真的有！他們雖然不說，但是态度，眼神和語氣給人的就是那種感覺！”謝闌氣呼呼道，“但是我英語都說不拎清，又是在別人的地盤，所以只能自己憋着。我還想，你們現在看不起我，我就要努力把你們的工作搶走！結果我根本是想多了，一份工作都沒接到，在國外呆了那麽久，壓力大得頭發都掉了好多，還浪費了那麽多錢，一丁點成果都沒！第二次這樣下來之後，我是真的沒勁了，就覺得怎麽樣都出不了頭。回國內吧，又真的好多潛規則……”

“有人想潛規則你？”付雲眼睛一眯，忽然想起之前謝闌是跟他說過這個話題，但他當時聽得并沒有很往心裏去。

“有啊，我上次不還跟你說麽，要是我臉皮厚點早就接受潛規則了！”謝闌嗤笑，“其實也不是說所有模特都只有這一個出頭辦法，但有時候真的是講運氣的，比如說葉舒，她當初就是被D牌的首席設計師看中之後，事業就猛地上升了，可這樣的模特，多少個人裏才會出現一個啊！”

付雲把潛規則的事情先記在了心裏，繼續順着謝闌的思路來，他對于時尚圈的事情确實還并不是很了解，想了想說道：“但是你現在打算再試一次，是嗎？”

“嗯！”謝闌點了點頭，說道，“這也多虧了駱哥……”

付雲不想聽到駱子琪的名字，溫聲道：“你再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他想再多了解謝闌一些。

而今晚的謝闌顯然傾訴欲也很強。

從出道到如今，短短四年，他的心情真的經歷了很大的起伏。正因為如今打算重回起點，所以才會有如此多的感慨。

而謝闌本身也是有點唠的，剛好付雲也是刻意地引導着他多說點自己的事情，說着說着，兩人吃完了晚飯，一路說到了謝闌的公寓門口。

謝闌其實已經有點累了，但是精神還亢奮着。

他好久好久沒有傾訴得那麽徹底了，感覺心裏這麽幾年累積下來的郁氣也全部都散了出來，舒暢了不少。

付雲始終認真地看着他，聽着他。

而此時此刻，兩人都停了下來，靜默在了車廂裏。

氣氛卻一點都不僵硬，十分平和。

付雲想着自己今天暫時放下了公司裏的事情，一大早跑了出來等在《B》雜志大樓門口，就是為了把那句話說出來，然而到了現在都沒說出口，也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也還好，經過這麽一個夜晚，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交心了不少。

現在，應該是個正好的時機，把那句話說出口。

這麽想着，他伸出了手，覆在了謝闌的手背上。

溫熱的感覺讓謝闌回過了神，看向了付雲。

這雙眼睛帶着一絲傾倒出全部思緒後的茫然，看得付雲心神一蕩。

付雲用着前所未有的認真态度，低聲開口道：“謝闌，關于昨天晚上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嗡嗡”一聲，手機震動聲再次打斷了他。

付雲：“……”他緊抿着唇，有點郁郁。

謝闌讪讪地看了手機一眼，是駱子琪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盤盤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的菜，照片正中央有着駱子琪的一個大頭，還有比着“V”字手型的Karen和另外一個謝闌不認識的人。

這次即使照片中有着女神，謝闌還是匆匆掃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今天一整天都沉浸在拍攝與女神的事情之中，注意力根本集中不到付雲身上。

說起來，今天早上付雲好像就是來找他說什麽事情的……

昨晚的那個問題……

謝闌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了白天聽到付雲那句話的一瞬間，心中冒出來的那個念頭。

那一刻，他完全被事業回春的驚喜塞滿了腦袋，是真心地覺得付雲和戀愛都不重要了。

謝闌反省了下自己，明明昨晚還在意着付雲的回答，為什麽今天就會這麽想。

反省到後頭卻發現并不是沒有苗頭的。

事實上，自從和駱哥在外游歷一圈，找回了狀态之後，他對于付雲的事情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一來是事業于他而言重新回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二來也是因為……和付雲談戀愛的時候，糟心事有點太多了，他都有點疲倦了。

比如在蘇詩慧的事情上，他說是麻木了，多少也有點不為了讓自己不舒服，盡量少去在意付雲的事情的因素在。

那時候他苦中作樂地想着，指不定哪一天再碰到類似的事情，他連氣都氣不起來了。

而事實是，這一天比他想象中的來的還要快。

下午在Karen的拍攝過程中，得知蘇迎在接近付雲的時候，他竟是一丁點感覺都沒了。那時候的他雖然因為“付雲”這個名字還豎起了耳朵，但其實注意力根本是在鏡頭上的，全部都被Karen吸引走了。

駱哥問他難道不在意，他回答了“也沒什麽”，是因為他真的覺得，沒什麽了。

那時候，他心中的想法其實已經落定了，只不過他還沒有撥開最後那層紗，認真地看一看。

倒不是說他完全不喜歡付雲了，只是他對付雲的喜歡，忽然間變得有點微不足道了，在事業的沖擊面前，他甚至注意不到付雲的存在。

在這之前，他抛棄了事業，付雲便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掌控着他的喜怒哀樂。

而現在——

他想着明天要做什麽，後天要做什麽。

自己要重新撿起來什麽，再學會什麽。

根本沒有餘裕去思考關于付雲的事。

更是覺得這樣一段不可能長久的感情，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謝闌擡起眼簾，認真地看了付雲一眼。

眼前的男人無論何時都是那麽好看，只憑一個帶着笑意的眼神就能讓他心動很久。

最開始見到對方的時候，謝闌覺得付雲是色彩濃重的，讓他驚嘆。

而此刻，一切色彩仿佛都從這個男人身上褪去了。

他變得有些黯淡，也有些普通。

他變得沒有那麽奇妙，那麽獨特。

謝闌有些茫然，有些失望，心情也有些複雜。

然而他已經确認了自己的想法。

“關于昨晚的問題……”

“關于昨晚的問題……”

兩人同時開口，都怔了怔。

付雲輕抿着唇角，帶着點笑意，然而在夜色之下，謝闌沒有看清楚。

而謝闌臉色尴尬，眼神閃躲，正思緒沸騰着的付雲也沒有注意到。

兩人都張了張嘴，竟掌握不了開口的時機，卻誰也沒想到讓對方先說，于是最後的兩句話語，便由着兩人的沖口而出，再次狠狠撞在了一起——

“我是想要認真和你交往的。”

“我覺得我們還是分手吧。”

下一秒，兩人均露出了錯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