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昌公主小産,皇後賜下了許多藥材,等新昌公主稍好一些,皇後甚至将她宣進來親自撫慰。

關雎宮裏,皇後使退了下人,然後恨其不争的指着女兒道:“……你堂堂一個公主,為何非得去跟一個卑賤的東宮妾室計較,你不覺得跌了身份?跟她比,她是瓦罐你是瓷器,你還非得往她這個便宜的瓦罐身上撞,結果沒碰碎了人家,倒是先碎了自己……”

新昌扭過身子去,不說話,但臉上卻帶着滿滿的怨憤不平。

皇後罵了一會,終于緩下了語氣,然後問新昌道:“說吧,那丫頭哪裏礙着你的眼了?”

新昌怨恨的道:“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長了一副狐貍精的模樣,更不該像了那個賤人。你不知道母後,自從那天阿殷在禦花園裏見過她之後,回去便……”說到這裏,新昌卻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

能說什麽呢,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一點一點都剖開在別人的面前?告訴別人她的驸馬在見過那個小賤人之後,回去便常常翻着她的異母姐孝昌的畫像?哪怕面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她也覺得難為情。

她不明白,明明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為何她還是捂不熱他的心。

就像小時候那樣,明明最喜歡他的人是她,可是他永遠都看不到,眼裏心裏永遠只有孝昌。哪怕孝昌遠嫁,哪怕孝昌最終根本沒有選擇他,他卻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她,永遠都不顧及她的感受。

皇後了解這個女兒,自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開口道:“你還跟她計較什麽,最終得到梅殷嫁給梅殷的還不是你。”

新昌在心裏苦笑,她是嫁給了他,但她真的得到了他嗎?

當年是她和母後使了法子讓父皇賜婚,逼他不得不娶了她。可是這麽多年來,沒有人知道她的驸馬每個月只在初一願意跟她同床一次,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驸馬将別的女人的畫像藏在了書房裏,日日描摹睹畫思人。

那一日在禦花園裏,不過是看到個身形跟她相像的罷了,就能讓她含情脈脈的露出那樣的神色來。那樣的眼神,他甚至從來沒有用在她身上,那個東宮的小賤人憑什麽可以享受到了。

所以她讨厭她怨恨她,恨不得她死了,只是可惜她棋差一招沒能除掉她,反而讓太子算計了她幸苦盼來的孩兒。

皇後對她道:“你的性子也該改改,別一遇到梅殷的事,就像個沒長腦的蠢貨。我早就與你說過,只要你弟弟大事能成,那些你不喜歡的人,要殺要剮還不是悉聽你尊便,如今你要做的是忍耐,別為了這點私情就毀了大局。”

新昌沒再說話,卻多少将皇後的話聽了進去。

皇後又道:“這次你小産的事,我們找不到證據,也只能認了這次虧。下次行事多動點腦子,別再莽撞了。要對付那小丫頭方法多的是,要了她的命還能讓人挑不出理來,你偏偏選了個最笨的方式。”

新昌垂下眼睛,道:“這次是我錯了。”

皇後又道:“回去別跟阿殷怄氣,多花點心思籠絡住阿殷和你公婆,然後和阿殷再懷個孩子。你雖嫁進了汝南侯府,但汝南侯到現在都還沒決定站邊,別因小失大。”

皇後又叮囑了她一番之後,然後才讓人送了她出宮回汝南侯府。

新昌公主回了自己的院子,在自己的屋子裏呆坐了一會,然後便令人去外院将梅殷請了過來,等他來了之後,讓屋子裏的下人都出去之後,然後新昌才問梅殷道:“我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你的,太子害了我們的孩子,你就不想為他讨個公道甚至報仇?”

梅殷道:“公主說笑了,您與太子一向姐弟情深,太子怎麽會害了我們的孩子。”

新昌氣得拿起小榻上的抱枕,直接扔到了他身上去,怒道:“你滾,你給我滾。”

梅殷的臉色淡淡的沒有一絲變化,對着新昌道:“那公主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說完便轉身出了屋子。

結果他剛剛出了院子,汝南侯身邊的小厮便走了過來,對他道:“世子爺,侯爺請您過去。”

梅殷沉默了一會,然後才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說完轉身去了汝南侯的院子。

汝南侯正站在書案前面寫字,見到梅殷進來,擡起頭來看他道:“怎麽,又跟新昌公主吵架了?”

梅殷有些羞愧道:“又讓父親擔心了。”

汝南侯卻擺了擺手,道:“我懶得再管你們小兒女之間的事了,我只問你,新昌肚子裏的孩子沒了,你對太子真的沒有半點芥蒂。”畢竟那也是他的孩子,就是他,雖然有些不喜新昌,但她懷的畢竟是他的孫子,太子傷了他的孫子,他心中也不是沒有怒氣的。

梅殷嘆了口氣,道:“孩子沒了也好。”

汝南侯諷刺的哼了一聲,道:“你倒是狠心。”

梅 殷道:“兒子并不是全為了兒女私情,也是為了汝南侯府着想才說出這樣的話。這些年我一直不願意讓新昌生下孩子來,難道父親不知道是為何。若新昌生下兒子 來,那便是侯府承宗挑嗣的嫡長孫,侯府如今的處境已經尴尬,到那時只怕要不得不選擇了皇後和惠王一邊。”他這些年極少和新昌同床,便是不得不同床,他也會 先飲了湯藥。但他沒想到的是,新昌會買通了他身邊的小厮,将他喝的藥換了。

梅殷看着汝南侯,提醒道:“太子畢竟才是正統,我們若 是站在了皇後和惠王一邊,便是以後能成大事,汝南侯府在史官筆下,也難保不留下一個亂臣賊子的罵名。何況,太子并非蜀中阿鬥。太子會傷了新昌肚子裏的孩 兒,未必全是為了給東宮的那位才人報仇,只怕還有警示汝南侯府的意思在。”

汝南侯擡起頭來看着長子,“哦”了一聲,然後道:“那你覺得侯府現在該怎麽做,該站在太子一邊?”

梅 殷搖了搖頭,道:“我娶了新昌,就是侯府站在了東宮一邊,太子也未必能信任我們,而太子想要的也未必是拉攏了我們站在他那一邊,他要的是我們不偏不倚不靠 向任何一方。兒子認為,對汝南侯府來說,保持中立也是最好的。等到了新君即位,我們再向上表示忠心,雖然不能得個從龍之功,但新帝至少不會為此厭棄汝南侯 府,等以後慢慢有了機會,未必沒有汝南侯府出頭的機會。”

汝南侯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兒子的話是正确的。他自己思考汝南侯府的境況時,亦是覺得保持中立才是最好的。

侯府會陷入如今的尴尬,皆因迎娶了新昌公主而起,可這是皇上賜下的婚事,他們又不得不娶。若是當年兒子娶的是孝昌公主就好了,這樣他們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在太子一邊,侯府也不會被逼得不得不保持中立,失去獲從龍之功的機會。

何況,想到兒子二十四五歲的人了,至今卻膝下空虛,兒子向來心儀孝昌,若娶的是孝昌,他也只怕早已是兒孫滿堂了。他當年想為兒子求娶的亦是孝昌,只是沒想到的是,會半路殺出一個西平侯世子來,竟敢大大咧咧的直接向皇上要求求娶了孝昌。

想到這裏,汝南侯又對兒子道:“聽說東宮的那位才人長得有些肖似孝昌公主?”

梅殷答道:“是。”

汝南侯道:“她是太子的人,你該知道分寸。”

梅殷不由在心裏輕笑,他以為他會幹什麽,那位才人雖然有些肖似孝昌,但他還分得清她和孝昌的區別。別人哪怕長得再像阿瑥,可是又怎麽比得上阿瑥。

汝南侯看了不言語的兒子一眼,嘆了口氣。他倒不是怕兒子會為了那位才人做出什麽事來,他擔心的是,他會對她流露出什麽不該有的情緒來,讓太子知道了心生不喜。太子能為了她這樣處置新昌,可見那位才人在太子心中是有一定位置的。

梅殷從汝南侯的院子出來,經過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桃花林。

正值三月,桃花盛開,粉色的花朵擁簇着挂滿了枝頭,有花瓣從樹上飄落下來。

梅殷不由駐足看了一眼,他想起很多年前,有個明麗的姑娘也是站在桃花樹下,她的眉眼秀麗,只是眉頭微蹙,聲音清淡的對他道:“阿殷,我就只有這一個弟弟,我不能不替他着想。”

她不能不替她的弟弟着想,所以最終背叛了他們之間的誓言,然後遠嫁給了別人。

梅殷不由苦笑了下,阿瑥,哪怕你不在,也還是知道如何抓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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