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相見

孟七七沒想到會這麽快就跟陳伯衍面對面,秘境中那麽多湖泊,他們倆偏偏湊在了一個湖裏。

透過泛着微光的湖水,孟七七看到那件天青色的紗衣在水中蕩漾,他的臉在模糊的光暈中仿佛變回了十幾歲時青春年少的模樣,冰冷的湖水因此而泛出一絲暖意。

只是湖面上的風依舊是冷的,孟七七殺了一陣,心中那些忽起的溫情和戾氣便都消散。

陳伯衍并未對“瘋狗”這個別具一格的名字表露出任何異樣,他的目光越過莽莽平原看向遠處,妖獸們呼朋喚友的吼叫聲連綿成一片,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群湧來。

他擡頭看天,剛剛還晴好的天空此時忽然陰雲密布。若是下雨就麻煩了,秘境的雨水中混雜着暴虐的元力,會直接讓戰力折損一半。可遍布的湖泊讓大地變得坑坑窪窪,裸露的地面上難以找到一片平整的綠地,都是亂草枯藤。

只有山谷間隐約可見的亭臺樓閣,看來是個避雨以及商量對策的好地方。

陳伯衍道:“公子,暴雨即将來襲,你可先行前往山中屋舍避雨,斬妖不急于一時。”

“你不去?”

“在下還要去找師弟師妹,我們就此別過。”陳伯衍方才留意過這位“瘋狗”,觀其出手狠辣,修為不俗,一人獨行應當沒有關系。

可孟七七口頭上與他告別,腳步卻還跟着他。

陳伯衍并不是什麽爛好人,該說的說過了,便不再管他。此時,前方忽然亮起一道劍光,那劍光筆直朝上,如一道飛劍直入雲霄。

那是孤山劍閣慣用的聯絡方式,陳伯衍立刻改道前往。

施放信號的是小師弟徒有窮,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是一個人。相反的他傳送到的這個湖很大,所以聚集的修士足有八人,這八人裏有一個蕊珠宮的女修、兩個王氏子弟、三個散修,還有一個北鬥門中人。

但徒有窮覺得現在的情況有點糟糕。

放完信號後他們就遇到了一個妖獸的巢穴,那巢穴在湖邊林子的一個小山洞裏。因為洞口很小,每次有妖獸出來都是一只兩只地往外跑,所以有人提議——守株待兔。

八個人,分別埋伏在洞口外,來一只殺一只,來一雙殺一雙。妖獸如果不是成群結隊的話,戰鬥力并不怎麽強,所以這提議聽起來很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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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徒有窮看了看天,想起臨行前大師兄叮囑的話,不禁提醒道:“快下雨了,這兒的樹木那麽稀疏,肯定遮不了雨。妖獸沾了雨就會實力暴漲,而我們卻會被削弱,如果它們一股腦兒地往外沖,恐怕……”

“我明白你的擔憂。”名叫王子安的王氏子弟打斷他的話,“但我們王家以前就曾用過這一招,只要大家齊心協力,就不會有什麽大的閃失。更何況此刻妖獸還沒有開始暴動,正是動手的最佳時機,若是等這場雨過,妖獸的實力都暴漲一截,變得愈發兇悍,再想動手就晚了。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我同意王兄的看法。”旁邊一位散修抱着劍,道:“富貴險中求,一般而言妖獸巢穴中必定有好東西,錯過可惜。”

散修大多喜歡冒險,他這一說,另外兩個也紛紛點頭。蕊珠宮的女修微微蹙眉,可念及蕊珠宮與王家交好,便也同意了。

北鬥門的趙興就更直白,“你昨夜可是擊敗了我蔡穆師兄,怎麽今日一點兒膽子都沒有?況且你不是發了信號出去,還怕什麽?怕他們都不來救你麽?”

徒有窮氣啊,這時王子安勸道:“有窮小師弟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謹慎起見,千萬別壞了和氣。事不宜遲,趕緊動手吧。”

妖獸湧出巢穴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他們得抓緊時間。

徒有窮也是個年輕氣盛的,對方這麽一激,硬着頭皮也要上。況且他仔細一想,這計劃雖然有點草率,但好像沒有什麽大的疏漏。至不濟就是沒守住,沖出來的妖獸多了一點,但能來參加叩仙大會的都不是什麽平庸之輩,能出什麽問題?

于是徒有窮稍稍放寬了心,只是為了表示對北鬥門的不屑,他特意挑了個離趙興最遠的位置,還朝他做了個鬼臉。

趙興無言以對,孤山劍閣好歹也是個名門大派,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究竟是怎麽贏過蔡穆師兄的,憑他的鬼臉嗎?

徒有窮自是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雙目緊緊地盯着洞口——來了!

王子安并不是個沖動的人,他一開始就詢問了衆人所長,以便做出最好的部署。他最年長,又是王家人,所以其餘人都還算配合。

此時王子安一馬當先,用了十成的力,一劍便将最先沖出來的妖獸攔腰斬斷。埋伏在另一側的兩個散修緊随其後,踏着前一只妖獸的屍體将後面跟着的兩只妖獸攔下。

“有窮小兄弟!王子安喊了一聲,徒有窮立刻上前,元力順着長劍勃發,數道劍氣飛劍對準洞口爆射,瞬間将兩只妖獸擊殺。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四人齊心協力之下,事情竟意外地順利。而因為徒有窮最後的一記大招,洞口暫時被清空,給其餘四人留下了準備的時間。

衆人心裏不由都閃過一絲雀躍,就連徒有窮也興奮起來。就這樣四人、四人一組,彼此之間配合愈發默契。

只是很快,他們就發現妖獸湧出來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多了。臨時構建的默契開始出現裂縫,而趙興那組一時沒攔住,把一只妖獸放了出來。

王子安立刻上去補了一劍,微喘着氣道:“別擔心,繼續!”

然而朝洞外奔湧的妖獸越來越多,即使徒有窮與趙興輪流打出元力飛劍将他們逼退,也無法挽回劣勢。而且,這太耗費元力了,若再來幾次,徒有窮怕自己撐不住。

擡頭看,烏雲低垂。第一滴雨,落在徒有窮的臉上。

“王大哥!”徒有窮斷喝一聲。

王子安的額上滴下一滴冷汗,觀這巢穴的大小,裏面不該有這麽多妖獸才對,可實事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咬咬牙,“把洞穴砸塌!”

“你瘋了!那裏面的寶物不也被埋了嗎?!”散修羅海捂着受傷的手臂,拼了那麽久卻什麽都沒有得到,他不情願。

蕊珠宮的女修卻是滿目寒冰,不等誰同意,便一劍削向洞口,“還不動手?寶物也要有命拿!”

徒有窮不禁在心中為她叫好,緊随其後攻向洞穴。王子安急忙拉住他,“我們負責動手,你跟趙興還是全力将妖獸堵在洞裏!”

徒有窮連忙調轉方向,也顧不上再跟趙興鬥氣了,主動配合他将暴動的妖獸壓制住。

“吼——!”妖獸們憤怒地吼叫着,試圖沖破元力飛劍交織的網,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轟隆一聲塵土飛揚,将它們盡數淹沒。

洞穴塌下的瞬間,雨也終于下下來了。

八人或跌坐在地,或拄着劍喘粗氣,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包含着一抹慶幸。只有受傷的羅海面色沉凝,在接過王子安的療傷藥時也語氣生硬。

王子安搖搖頭,并未說什麽。

“王兄,雨越來越大了,恐怕我們得盡快轉移。”女修楊慧道。

王子安也能感到自己體內元力運轉出現了一絲遲滞,更有一股無法控制的暴虐元力湧入經脈。他朝四周看了看,道:“那我們便往東去吧,那兒的山谷裏有屋舍,想必路上還能遇到其他人,有個照應。”

王子安無形中已奠定了領袖地位,其餘人都沒有什麽意見,起身準備出發。然而就在此時,已經坍塌的洞口處傳來異響。

徒有窮霍然回頭,就見坍塌的石堆在拱動。那拱動的頻率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依稀有熟悉的獸吼從下面傳來。

“這……”徒有窮怔住,底下的妖獸難道還沒死嗎?!

王子安卻看到了別的東西,連綿的雨絲打在石堆上,越來越多的雨水彙集,而後順着縫隙流入洞內。

“快走!”王子安當機立斷,羅海的眸中卻掠過一道精芒。這些妖獸被坍塌的石塊埋在下面,即使沒死又受了雨水,頂多也是強弩之末。

如果、如果等它們将坍塌的石塊沖開,露出深藏的洞口,那麽洞穴裏的寶貝可能還有機會拿到。

只是羅海已然不再信任這幫名門大派的弟子了,各個都被師門養成了無膽鼠輩。羅海心裏已經有了計較,表面上卻不露聲色,跟着王子安等人一起撤退。只是他跑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等到大家都急于離開而沒人注意到他的時候,他便立刻遁入林中折返。

他并沒有按原路走,妖獸能循着血腥味追人,所以他先躲起來換掉血衣,再想辦法迂回繞到洞穴後。

繞到半途,他果不其然聽見了妖獸群撞開洞口亂石的聲音,于是謹慎地潛伏在遠處等待妖獸出門追擊。

王子安那邊有七個人,身上或多或少沾了血,目标夠大。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羅海覺得妖獸都走得差不多了,再從藏身處出來,直奔洞穴。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被沖開的洞口,依然有無數妖獸奔湧而出,數量多得驚人。而這些妖獸并沒有像羅海預料的那樣追擊王子安等人,因為它們被另外的人攔住了。

那兩個人,一個使劍一個使刀。

使劍的那個羅海認得,是孤山劍閣的大師兄陳伯衍,他會出現在這裏很正常,因為徒有窮一開始發了信號。

可另外那一個使刀的……

太可怕了,那個人太兇殘了。羅海從沒見過有誰能殺人殺得這麽簡單利索,幾乎是一刀一個,刀刀直擊要害,在整個獸群中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

盡管他殺的并不是人,可羅海依舊有點腿軟。

那種信手拈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姿态,實在太可怕了。

相比之下,一招死一片的陳伯衍看起來都可親得多。

不,等等!

現在在下雨,暴虐的元氣進入體內沖擊經脈,即使能靠強大的修為壓下,可他們的動作也不該如此順暢,好似、好似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般。

還是說他們已經強大到能把那些暴虐元氣全部壓制的地步了?

羅海愈想,愈覺得脊背發涼。王子安那些人必定已經發現自己不見了,若是他在這裏被陳伯衍撞見,難免招來麻煩,不利于他繼續在秘境中生存。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地往後退。待退出十餘步,立刻轉身逃跑。

然而這一次天公沒有再眷顧他,一柄環首刀追着他破空而來,斜刺入他面前一棵大樹,刀柄震顫,發出金石之聲。

冷汗順着羅海鬓角滴落的同時,一只黑色錦靴輕盈地落在刀面上。

那人雙手負在身後,嘴角噙着笑低頭看他,“你跑什麽呢?有什麽心虛的,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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