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日

孟七七今日仍戴着幂籬, 湖上風大, 清風邀來湖上煙波,吹得白紗搖曳, 飄飄欲仙。又因為劍閣的天青色紗衣太好相認, 是以孟七七雖白紗遮面, 來來往往的修士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目光再掠過他腰間秀劍,心道一聲:果然是孟秀。

到得塔裏, 沒有了風, 便再沒人能清楚看到白紗後的臉。孟七七一路往上至七樓,唐禮已在此等候多時。

“小師弟, 這兒。”唐禮把孟七七拉到身邊坐下, 還不待孟七七喝口茶, 他便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小玉兒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天生的。你看到他眼睛了?”孟七七訝異。

唐禮忙不疊點頭,心裏也不好意思把他當場暈過去的事情說出來,便含糊地問:“小玉兒沒告訴你麽?”

孟七七挑眉,不說話就代表否認。唐禮萬分慶幸, 随即又問:“你說天生的是怎麽回事?那眼睛可不一般啊。”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此事等大比結束之後再與師兄細說。”孟七七餘光瞥見北鬥門的另一位長老于堯在另一側落座, 目光不善。金滿也現身了,看來王家并沒有拿他怎麽樣,只是扣了他一晚,至于具體情形還需與他仔細交談過後才能知曉。

這時唐禮疑惑地問:“小師弟,你不摘幂籬麽?”

“再等等。”孟七七快速掃了一眼,他戴幂籬的原因很簡單, 就是因為陳家人。可現在他們還沒有到。

此地的座位編排倒很有趣,數把楠木椅沿着欄杆排開,繞塔身一周。中間四把空着,應當是陳王兩家的座位,左右依次是孤山劍閣、天姥山,再是北鬥門和蕊珠宮,最後面的則是五侯府和南島諸客。

至于其他門派的前輩和一些有名望的散修,都被安排在六樓觀戰。所有位置都經過精心安排,嚴格按照各門各派在仙門中的地位行事。

王常林大約是怕大長老忍不住對孟七七出手,于是特意把天姥山安排在自家旁邊,而把孤山劍閣與陳家安排在一起。

孟七七瞧着那暫且空着的座位,若有所思。忽然,他感覺到一絲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溫和且沒有敵意。他擡頭,就見天姥山的蓑笠翁正端詳着自己,蒼老的臉上滿是時光留下的平和。

“孟秀見過前輩。”孟七七撩起白紗,起身見禮。

蓑笠翁和善地點點頭,沒有說什麽。孟七七猜不透這位與世無争的老前輩心中所想,便也只好沉默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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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陳王兩家的人到了。

所有人起身相迎,孟七七不動聲色地把白紗放下,低調地站在一旁打量。打頭一人是王常林,王敬走在最後,中間兩位想必就是陳家來客了。

也不知是孟七七運氣太好還是太差,這兩個陳家人裏恰好有一個熟面孔。孟七七曾跟周自橫打聽過,此人是陳伯衍的三叔——陳無咎。

當年陳家來人帶走陳伯衍時,陳無咎也在,此人看着面善,實則心狠手辣。當時若不是陳伯衍他娘親一力阻攔,孟七七可能就死在他手裏了。

仇人相見,孟七七心海難平。恨意自心底翻湧而出,就如陰曹地府中不見天日的惡鬼,不斷啃食着他的心肝。

多恨吶,這麽多年孟七七從未忘記那絲刻骨的恨意,甚至把它窖藏在心底,一遍遍反複觀賞。

在陳無咎眼中他或許只是一條可以随意打死的瘋狗,弱小得可憐,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與踐踏,成了孟七七心中永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怎麽會忘,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忽然,逐漸發冷的胳膊上傳來一絲暖意,孟七七從往事中回神,撞上了唐禮擔憂的雙眼。唐禮輕拍着孟七七的胳膊,“沒事吧?”

除了周自橫和已故的老閣主,劍閣的其他人對孟七七的過去其實都不怎麽了解,但這無礙于他們把孟七七當成親兄弟。

唐禮的關切讓孟七七的心逐漸回暖,調整心态,很快便恢複了從容。只是他沒有料到的是,王常林與陳無咎等人過來打招呼時,孟七七特意把白紗撩起,可陳無咎好似不認識他了,臉色沒有一絲變化。

愣了愣,孟七七才反應過來——時隔好幾年,陳無咎怕是早忘記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了。

也是,當年陳無咎見到他時,他滿身傷痕狼狽至極,臉上也沾了血污,即便陳無咎還記得他,一時也是認不出來的。

孟七七自嘲地笑笑,低調地站在唐禮身後沒有多言。很快,所有人落座,這次王常林沒有再說一段長長的致辭,大比就這麽拉開了帷幕。

第一天的比試,比的是鬥器。

五朵花瓣五個露臺,同時進行比試。所有參賽修士的名字都已被登記在冊,每一場比試開始之前,會由王家安排的管事在每個露臺的告示欄前挂上寫有人名的牌子。

第一輪,大浪淘沙。

因為參與大比的修士足有兩三百人,所以即便五個露臺同時開賽,這一輪持續的時間仍會很長。當然,為了保證大比的公平公正,讓一些本命武器不夠好但實力過硬的修士不至于在第一天就被淘汰,最終的結果會參考大比三天的全部戰績,得出總和。

但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是哪一天的比試,力争上游都是最重要的。

“第一場,杜光對孤山劍閣陳伯衍!”身着華服的管事聲若洪鐘,将衆人的目光拉向場內。大家顯然都沒料到陳伯衍竟是第一個出場的,這不是送給劍閣一個開門紅麽?

徒有窮很高興,“大師兄快去,我看好你!”

話音落下,宋茹無奈搖頭,這小師弟,真是盼着大師兄收拾他呢。徒有窮卻還在傻樂,沒關系啊,今天要跟別派的師兄弟們比試,大師兄不會打他的。

說徒有窮傻吧,他其實也并不傻。用戴小山的話來說,有窮小師弟只是大智若愚。

可徒有窮很快就發現,對面竟然也有人在給大師兄加油,且聲音比他還大。聽聽,這喊的都是什麽,“大哥加油!大哥看我啊,我在這裏啊!”

起初徒有窮以為他在為大師兄的對手加油,徒有窮正想跟對方比一比嗓門大小呢,忽然發現他長得跟大師兄有點兒像。

不,不是一般的像。

“師姐、師姐!你看那個人像不像大師兄?”徒有窮忙向宋茹求證。

宋茹也看到對方了,那是一個跟徒有窮差不多大的少年,鬓角紮了兩根細細的小辮兒垂下來,長相像了陳伯衍七分。

戴小山也湊過來分析道:“我好像聽大師兄說過,他有個弟弟……”

幾人商讨間,陳伯衍已經比完了,贏得毫無懸念,整個過程毫無波瀾,以至于觀戰的修士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不該鼓掌。

轉頭看看隔壁露臺的比試情況——人家才開了個頭呢!

一時間,衆人看向陳伯衍的目光紛紛多了幾絲慎重與豔羨,這天賦,着實恐怖。

徒有窮則還在雲裏霧裏繞着呢,“啊,比完啦?我怎麽沒有看到!”

小玉兒立刻好心解說道:“真的已經比完啦,大師兄站上去,祭出寶劍,然後咻咻兩下,贏啦!”

周圍修士紛紛側目,嚣張啊,太嚣張了!

小玉兒冤枉,他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而與此同時,一道青色身影撥開人群奔來,直直地朝陳伯衍撲去,“大哥!”

陳伯衍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而後在他近身之時不疾不徐地擡手,按住了他的臉,把他擋在一臂之外。

少年“唔唔”地撲騰着,抱住陳伯衍胳膊把他的手拉下來,氣鼓鼓地瞪着他,“大哥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呢?”

陳伯衍實在吃不消這個過于熱情的幼弟,無視他的控訴轉頭為師弟師妹們介紹道:“這是舍弟陳伯兮。”

“你們好啊。”陳伯兮一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登時讓人覺得陽光都更明媚了幾分。

這可與大師兄一點都不一樣。

徒有窮好奇地看着他,他也好奇地看着徒有窮,兩個年齡相仿性格相仿的少年大眼瞪小眼,看得人忍俊不禁。

很快,場上又比過兩輪。

陳伯兮一直纏着陳伯衍說話,親密得徒有窮一句話都插不上,心中便有些吃味。可一想到人家是大師兄的親弟弟,他就又覺得是自己不對。

哎,他果然不再是孤山上最受寵的那一個了,餘生堪憂啊。

驀地,徒有窮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他擡頭,“怎麽了?”

衆人齊齊側目,戴小山一個頭兩個大,抓着他肩膀使勁晃了晃他的腦袋,“有窮小師弟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到你上場了啊!”

“啊?”徒有窮連忙望向露臺中央,他的對手已經在那裏等他了,而且這個人還有些眼熟。

蒼了個天,這不是前日在金陵城大街上贏過他的那一位嗎?怎麽那麽巧又被他碰上了!

可真有那麽巧麽?露臺上的陳伯衍和居高觀戰的孟七七皆不由自主地凝眸,心中生出一些猜測。

不過這猜測是不是真的,還需要繼續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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