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個大鍋蓋不由分說罩到了宮绛頭上,事情還沒明白,宮绛就背負了“害人”的罪名。而後,随着三位大股東的冷眼責備,壓在他頭上的鍋蓋越來越重,越來越多,直至喘不過氣,直至不堪重負。

按照三位大股東的嚴厲說辭,他們聽信宮绛讒言,去揭陸總的底,查陸總的賬,結果一點苗頭都沒查出,反而被陸總聽到了風聲,斥責他們亂聽小人言,不顧兄弟情義,懷疑兄弟。陸總怒火中燒,憤而出走,然後就像八點檔宮廷劇一樣,他的“黨羽”,也就是那些要解約的二十三個模特集體提出解約。

造成這一轟動的始作俑者,就是宮绛這個罪人。

宮绛看着桌上諷刺地列成一排的解約申請書,二十三份,一份不少,白紙黑字都簽着模特的名字,其中十九個是他熟悉得閉着眼都能寫出來的名字。

他帶出過4位A模,10位B模,17位C模,除開解約和退隐的,目前還剩3位A模,8位B模,13位C模,眼下他手下十九位模特集體解約,那是掏空了他大部分的積蓄啊!而且為首的還是兩位A模,其中就有公司的一哥蕭湛!

心剎那間墜入不見天日的深淵,他恍然間生出多年為他人作嫁衣的悲涼與怆然,這些模特是他手把手從不谙世事的小模特帶到了今天的位置,為安撫他們別扭的小脾氣,為緩解他們被環境所迫的心理壓力,他不知作出了多少犧牲,可是現在呢,他們用諷刺的解約申請書去回報他多年的付出,用輕蔑的聲音告訴他,你在我們眼裏不值一提,只是一個為我們鋪路的工具,只有能罩着我們的陸總才是我們的爹。

更諷刺的是,三位股東毫不知恥地撕毀了酒桌上的空口承諾,将“罪人”的烙印刻在宮绛身上,用過分的、粗.魯的語言斥責宮绛的“挑撥離間”,就為了維護他們那絲毫沒有情感的兄弟情義,維護他們可笑的尊嚴和面子。

善意提醒,扭曲成了挑撥離間,真正惹是生非的人,反而得到保全。宮绛恍然覺得自己酒桌上送的禮,跟被沒良心的狼吃了沒有區別,吃光了不但不感恩頌德,還要咬你一口,因為你給的禮不夠別人給的好。

“逼.宮”的模特們堵在人事部門口,宮绛拿着那二十三份解約申請書,一步一步,以極緩而悲涼的速度走向人事部。

他在公司抽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根煙。

以前他從不在公司裏抽煙,他認為這是不尊重,現在,管它呢?把這肮髒的公司弄得亂七八糟最好,最好烏煙瘴氣,最好淩.亂不堪。

他第一次這麽窩囊,穿着打扮狼狽,面對二十三個模特的冷眼,他一句話都沒說,無聲地承受了他們的譏諷,他抽着煙,在慘白的煙霧中将解約申請書遞回給那二十三人。然後,将自己在會議室拟好的辭職報告,遞給人事部的工作人員,上面有兩個簡短而有力的批複:“同意”。

三位股東跨過申批程序,直接同意了宮绛的辭職,以相對委婉的方式将他趕出公司,換回那二十三位模特和陸總。

陸堅就站在二十三中最顯眼的地方,他用響亮而愉悅的聲音宣布:“宮醜辭職了!我們再也不用看這張醜陋的臉了!”

語言是很優美的表達方式,有人用它形成優美的文字贊美美好,也有人用它形成暴力的攻擊,口誅筆伐,不幸,這些人玷.污了語言的美好——有人跟着起哄,有人跟着冷笑。宮绛就像一個小醜,成為讨他們開心的笑柄,然而他卻在譏诮的笑意中擡着頭,挺着胸,沉穩不亂地邁出人事部。

他就算被趕走,也要走得體面,走得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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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昂的頭凝聚了堅強的意志,不屈的精神在高貴的靈魂裏鑄就,比起他的剛強,只會用醜陋語言攻擊的人們,反而成了卑微的蝼蟻,只會動動嘴皮子,可笑地用貶低他人來體現自己的高大,卻不知高大是刻在骨子裏的靈魂,縱使受人質疑與刁難,也一塵不染。

一直沉默的蕭湛咬了咬牙,看着宮绛悲涼的身影,邁出了一小步,伸出手想拉回這位教導他多年的恩師,卻在收到陸堅橫來的視線時,喪失了挽回的勇氣。陸總是帶他入行的恩人,沒有陸總的提攜,就沒有他的今天,宮绛只是為他鋪路的過路人而已。

有一人豁出了勇氣,從另一邊方向沖出來,追着宮绛高喊:“宮哥、宮哥!”

宮绛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充耳不聞,沒有回頭。

那人凄涼的聲音回蕩在驀然安靜的廊間,心酸得令局外人不忍再聞,他不知追了多久,才追上宮绛的腳步,一個懷抱從背後擁住了宮绛:“宮哥!我聽說你要走了,不要啊!”

宮绛被陡然闖入耳邊的聲音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今年剛帶的C模莫旌鴻,也是那個喜歡帶他去求神拜佛的小模特:“怎麽是你?”

怎麽是你?是啊,他以為追上來的會是感情最深的蕭湛,誰知道會是這在二十三人之外的小模特。

莫旌鴻年齡不大,才15歲,自認識宮绛以來,都将宮绛視為親哥哥般看待,突然聽聞宮绛被趕走,一顆心怎麽都按捺不住,紅了眼眶沖來找宮绛,淚眼婆娑地哭訴:“宮哥,我追了你很久,你都不理我,你不要我了嗎?”

宮绛一震,晦澀不明地摸了摸比自己高的男孩的頭:“抱歉,我沒聽見。”

“宮哥,別走啊!”莫旌鴻還小,不懂什麽勾心鬥角,什麽人情世故,只是固執地想将自己喜歡的大哥哥留在身邊。

“我不得不走。”他主動離開,還能留下尊嚴,要是被動趕走,他連面子都蕩然無存。

“你別走好不好?我會努力成超模,回報你的。”

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會說“我跟你走”,不懂的人,才會提出挽留。

宮绛剛為有人想着自己而燃起的希望之火,悄無聲息地熄滅了,這不能怪莫旌鴻,只怪這世道太無情太苛刻,逼他不得不推開真心實意的人。

他哪裏需要什麽挽留,他需要的是跟他一起走,承認他的付出之人。比起莫旌鴻的真情,他更想要的,是懂他了解他的人啊。

他揮手向淚留不絕的莫旌鴻作別,回頭望了一眼駐足不前的模特們,沒有人想挽留他,沒有人邁出一步,他就這麽孤零零地帶着六年沉澱的榮耀與成就,走向即将向他關上的公司大門。

“喂,宮醜,你東西掉了!”陸堅在背後嘲諷地高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摸下巴,要不要俸小攻登場,給可憐的小绛绛抱抱親親舉高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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