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大年被冷得刺骨的冰水潑醒。睜開眼,只見紅與黑。
紅是若隐若現的火光,像極了暗夜幽魂,無常索命;黑是環境的沉重色,宛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獸,将光明吞之入腹。
陸大年打了幾個寒噤,兀然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在木椅上,隐隐約約看到有十來個強壯的男人,目光不善地圍在他身旁,手裏的鋼管敲得地面哐哐響。
“你、你們是什麽人,要幹什麽!”混跡社會那麽多年,哪裏見過這種陣勢,他吓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偏偏還想靠氣勢吓住他們,“我告訴你們,你們趕緊把我放了,否則我要你們好看……啊!”
陸大年突然被一腳踹翻,倒在地上,活像只翻了殼的王八。
“放你娘的狗屁!”
陸大年被連人帶凳扶了起來,忽然肩頭被一腳重重地踹到,這一腳力道不小,足以穿石裂空,透過肥肉踹到最脆弱的骨頭上。陸大年疼得大叫,剛想硬氣地再威吓幾聲,一擡頭,吓得屁滾尿流。
一條血色刀疤猙獰地将臉分成兩半,一半是桀桀怪笑的修羅場,一半是陰森的地獄。
陸大年仿佛看到了鬼:‘“你、你……你你你……”
“陸總,好久不見,怎麽,認不得我了?”宮绛坐在廢棄的臺球桌上,潇灑地點起一根煙,就着腳踹着陸大年肩頭的架勢,微傾下.身,居高臨下地與陸大年正面相對。
後背的火光将宮绛的臉照亮。
“宮绛,是你!”近距離認出熟人的臉,陸大年登時來了嚣張的底氣,掙紮起來,“你這是幹什麽,快點把我放了,不然我要報警了!”
“報警?”宮绛好像聽到什麽愚蠢的笑話,将陸大年的手機掏出來,用力一掰兩段,然後狠狠砸到陸大年臉上!
陸大年瞪直了眼,就算再怎麽愚蠢,也知道這氣力非同一般!“現、現在是法制社會,你要是敢亂來,信不信我……”
“砰!”劇烈的槍聲撞破耳膜!
子彈堪堪穿進陸大年雙腿間的縫隙,要是陸大年的雙腿間隔再小一些,大腿動脈就會崩裂,或者他往前一厘米,子孫根就會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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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年吓得魂飛魄散,兩腿間忽然一熱,裆下竟已有了濕意。
“法制社會?”宮绛将槍抵在陸大年額上,厲聲暴吼,“你試試看是我的子彈快,還是你的法制快!”
陸大年吓得臉色煞白,牙齒打顫,此刻的宮绛不是人,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你,你究竟想幹什麽?”
“幹什麽?你猜我要幹什麽!”宮绛嘣了一槍。
陸大年慘叫一聲,才發現那槍沒打中自己,卻擦過耳畔打穿椅背,濺起的碎屑紮進他的皮膚。
鮮血混着脂油從臉上滾落,陸大年雙腿打抖,惶恐地睜大眼,只見圍着他的混混們,拿着鋼管敲擊掌心向他走來,敲一下走一步,就像鮮血滴落的聲音,緩慢而吓人。然後,他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黑暗的身影圍住,攝入眼球的火光被一一吞沒,他聽到他們的桀桀怪笑,仿佛聽到了地獄惡鬼的嘶吼……
太紀模特經紀公司的大門是被暴.力踹開的。緊接着,三五成群的黑色西裝男人,像數座山峰一樣圍堵在大門口,發出來者勿進的不善氣息。
宮绛像拎垃圾一樣,把教訓了一夜的陸大年丢進公司大堂,面色狠厲地沖前臺大吼:“叫鐵總他們三大股東滾出來!”
前臺是剛來的小姑娘,上次還當着宮绛的面開啓嘲諷技能,這會見到宮绛發飙,吓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拿起電話,指尖停在“1”上,抖了半天都沒按下。
“敢報警我就開槍!”
小姑娘大叫一聲,立刻撥打鐵總三人的內線電話。
動靜引來了不少人,有人見到這陣勢就想報警,卻被宮绛帶來的兄弟發現,搶走了手機,固定電話總線路也被割斷。
鐵總三人大概窩在辦公室商量對策,遲遲不出現,其他人哪裏見過這麽蠻橫粗.暴的場面,吓得躲進辦公室,不敢出來,只有少數有點膽色的人,跟宮绛僵持,想救出垂着頭不知死活的陸大年。
宮绛等得心煩氣躁,點起一根煙,就在這時候,陸大年突然擡起腫成豬頭的臉,粗着嗓子喊:“還愣着幹什麽,救我啊!”
一位早移動到宮绛身後的保安迅速沖來,陸大年眼裏閃過亮光,這位保安是他從別處挖來的,以前做過保镖,身手矯健,只要有他在宮绛死定了。
“你好像很得意,以為自己得救了?”宮绛嘴角勾起冷笑,将煙叼住,勾住陸大年的脖子,回身一記肘擊,正中保安的下巴,一低身避過保安的拳頭,一拳捶到保安腹部,揪住其衣領一摔,保安整個人就狼狽地摔到地上,腦袋着地,疼得臉色慘白。
其他保安也跟着拿棍棒沖過來,宮绛暴喝一聲,一腳踹斷結實的棍棒,回旋踢捋倒幾人,再向其要害砸下密集的拳頭,不到十分鐘,就放倒了五個人高馬大的保安,陸大年那引以為豪的保安最慘,剛站起來就被宮绛一個過肩摔弄倒,後背猛撞到牆上,反抗的力氣都沒了。
這完全是壓倒性地完勝!
氣氛驟然降到冰點,所有人臉綠了,誰想到當初那和和氣氣的宮绛,竟是這麽了不得的人,不這不是人,是鬼,魔鬼!他就像魔鬼的王者,氣勢淩人,無人不從,一向嚣張的陸大年在他面前就跟蝼蟻一樣弱小!
煙灰簌簌掉落,燃盡最後一點煙火後熄滅,從頭到尾,陸大年沒能脫離宮绛掌控,宮绛嘴裏的煙也沒有掉。
宮绛丢開煙頭,一腳踩碎,反複碾壓,仿佛也碾在陸大年心髒上:“還要找人麽?”
陸大年打了個寒噤,舌頭都不利索了:“不,不找了。老鐵、老鐵,你個天煞的在哪,快來救我!”他沖着空氣嘶吼,膽都吓飛了。
陸堅來了,看到宮绛的身手,再想想自己對宮绛的惡行,膽氣登時被吓到了十萬八千裏,平時總吹陸總是他再生父母,這會兒卻巴不得跟陸總撇清關系,當沒看到,這時宮绛視線轉過來,他汗毛一豎,立刻灰溜溜地夾着尾巴遁了。
三大股東還是沒出現,宮绛冷笑:“指望他們救你?關鍵時候他們連朋友都能賣。去,到廣播室去,讓他們聽聽好戲!”
文峥壓着前臺的小姑娘,勒令她帶自己到廣播室。
随後,廣播裏傳出諷刺的聲音,像顆炸.彈轟然在耳邊爆炸。
“我、我叫陸大年,是太紀模特經紀公司的大股東之一,也是這個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在我任職期間,我、我多次利用職務便利,做假賬、挪用公司資産還個人借款……在知道宮绛告訴鐵總他們我做假賬的事,唔!……不不不,不是宮绛告訴的,是宮绛拿出錄音暗示,然後鐵總懷疑我調查我,我我、我怕事情被發現,就叫人把假賬都處理幹淨,說是宮绛挑撥離間,讓我侄子陸堅夥同二十二位我關照過的模特,以解約為由逼宮绛辭職,然後……啊!然後我找媒體惡意抹黑宮绛,毀他名譽,就是為了讓他見識到得罪我……不不不,揭穿我的下場,啊唔!我我我錯了,我說的都是事實,宮绛是清白的,他什麽都沒做過,都是我在操作……唔……假賬都藏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櫃裏,還有借款合同也是……啊!”
廣播停了。這是一段錄音,可以從斷斷續續的聲音裏聽出陸大年有被人打過,可是比起陸大年被人揍,他說的話更引人憤慨。要真是陸大年所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真是活該被打!
鐵總三人終于按捺不住出來了,他們撥開人群,怒瞪陸大年:“老陸,你說得是真的?!”
“我……”陸大年剛想搖頭否認,可後背突然被一堅硬的物體抵住,以為是槍,心驚膽戰,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陸大年要說的是真話,豈不是意味着鐵總三人愚蠢,被陸總耍得團團轉,還成了陷害宮绛的幫兇?鐵總三人哪裏會拉下臉皮承認,鐵總一個勁地給陸大年使眼色:“老陸,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受脅迫才說的?你知不知道你承認你說的,會有什麽後果?”
陸大年臉色憋出了绛紫色,抵在他後背的硬.物又往前頂了頂,他低頭不說話了。
“鐵總,我對你們一向不壞,你們卻害我名譽全毀,在圈內混不下去,”宮绛一招手,他帶來的兄弟立刻把在場人圍起來,形成密不透風的人牆,“我什麽都沒了,只剩下一條命,你們要不要試試看,誰的命硬!”
文峥扛着保險櫃出現,咚地一聲放在陸大年面前:“陸總,這是你的保險櫃,請吧!”
大勢去矣。只要打開這個保險櫃,大運就将永別,陸大年暗自悔恨,為什麽不把做假賬的單據撕毀,為什麽要将那麽重要的東西放在辦公室,他以為辦公室能高枕無憂,以為這樣家人就看不到他的肮髒,然而虧心事做多了,遲早要還!
保險櫃打開了,就如潘多拉的魔盒,釋放出殘酷的妖魔鬼怪。
濫用公章加蓋的大額借款合同、虛假賬目,還有零零碎碎不堪入目的證據,如展覽一樣,并排陳列,觸目驚心。
鐵板釘釘的合同和假賬,證明力十足的錄音,成為指控陸大年的強證。
鐵總面如死灰,死不肯松口承認自己做錯:“這只能證明老陸搞鬼,跟我們無關,我們都是受害者!”
“鐵總,”宮绛點燃了第二根煙,徐徐吹出煙圈,“逼我打辭職報告的可是你們。”他從褲帶裏掏出錄音筆,點擊播放,先是放了當初他提醒鐵總等人留意陸總的片段,然後又放了另一段冗長的錄音。
“宮老弟,別逼我們把話說得難聽,我們跟陸總認識的時間比你長,你別想挑撥離間,為了你好,你還是趕緊打辭職報告,別整得大家面子難看。”
……
“宮绛,我告訴你,你只是個小小經紀人,在公司裏你連屁都不是,今天這辭職報告你不寫也得寫,我們公司已經容不得你!”
……
“你不寫,我就喊人來把你攆出去!”
是的,當初宮绛辭職,不是他自願,而是被鐵總三人言語攻擊,逼着離開。
不為人知的一幕被鮮血淋漓地撕開,這撕裂的不僅是鐵總三人的真面目,更是宮绛不堪一擊的尊嚴。他從頭到尾,只有心酸的辯解,沒有一絲一毫的強硬與粗.魯,那時候他天真的以為在社會就得低頭伏小,只有這樣才有人幫他,現在他恨不得揍當初的自己一頓,在這社會,一味的妥協,害的是自己,只有權勢或暴.力,才能救自己。
“記着,你們所有人欠我一句道歉!”這句話,面向的不止四位大股東,還有那二十三位模特。
宮绛将陸大年丢給保安,迎着衆人驚愕的目光走出大門,他的兄弟們跟着他浩浩蕩蕩地離開,緊張的氣氛瞬間緩解,就像被捏緊的心髒突然被松開,輕松到了極點。
走了,就這麽走了?
衆人面面相觑,誰都沒敢出聲打破死寂。
見風使舵的陸堅不知從哪溜了出來,放肆地哈哈大笑:“宮醜就是宮醜,我還以為他有什麽能耐,不過是個裝腔作勢的螞蟻罷了!”
話剛說完,就跟遭報應一樣,警.察突然來了。
剛剛被宮绛他們動了手腳,信號被屏蔽,報警不得,現在鬧事的人一走,警察就來了,掐着時間算都沒那麽準。
“警.察同志!”陸大年連滾帶爬地撲過去,跟見了錢似的,扯着嗓子哭喊,“我被人威脅、恐吓,快救救我啊!”
帶頭的警.察冷着臉掃視了一圈:“誰威脅恐吓你?”
“就、就是剛才走的那幫人,穿黑西裝的!”
警察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文件:“陸大年是吧?”
陸大年以為有救,忙不疊地點頭:“是是,我就是。”
“我們沒看到你說的那幫人,倒是看到了好東西。”警.察拿起借款合同,厲聲道,“陸大年,你涉嫌侵占公司資産,現請你配合我們回去調查!”
嗡,陸大年腦袋一白,感覺天塌地陷,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陸堅驀然倒退幾步,他感到一把懲罰的利劍懸在上空,搖搖欲墜。
陷阱,都是陷阱。
宮绛沒有逃,他只是把懲戒之劍交給了法律,付諸于更能實現懲罰的武器。他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帶着槍出現在公衆場合,也不會留下會被警察制裁的把柄,他布好了天羅地網,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被甕中捉鼈。
宮绛對文峥說了一句話。
“去告訴我那畜.生爹,在他沒下出新蛋前,我還是他唯一的崽,要是不想看到後繼無人,就給我處理後面的麻煩事。”
他的畜.生爹這些年也遭了報應,玩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卻沒一個人能順利為其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身體也被多年縱情的酒色掏空,據說現在連生育能力都成了問題,毫無疑問,對于獨生又沒娶妻的畜.生爹來說,宮绛他就是唯一的後代。
宮绛放棄的是爺爺的遺産,可沒簽字放棄他爹的遺産,只要他爹嗝屁,錢就歸他所有,但要是他沒了,他爹的遺産就會被三姑六婆榨幹,一點不剩。
他爹是畜.生,到底還是個生意人,哪筆賬虧哪筆賬賺還能撥得清楚。他爹和他見過幾次,就算再怎麽不待見他,他也是他爹的種。
陸堅逃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陸大年進了局子,十之八.九不會出來。
公司一下子栽了一個大股東,一個A模,可以說是戳中了公司致命的脊梁。
次日,以《每日星報》為主流的時娛報刊登了史上最瞠目結舌的反轉大新聞。
陸大年事跡全部敗露,宮绛冤屈得以昭雪,微博開撕、朋友圈轉發、論壇掐架……只有身在信息連通的時代,才能見識到信息流傳速度的可怕。
這還只是山雨欲來的前兆,随後,狂風暴雨驟然降臨,淋得人措手不及。
鐵總三人也被報應一箭穿心。
警.察再次上門,以嚴厲而不容置疑的鐵證,當着公司多人的面帶走了鐵總等三大股東。
非法融資、販.毒、交通肇事逃逸。
犯法的罪名死死地烙在他們不潔的靈魂上,他們不敢置信,他們反抗,卻抵不過法律的制裁和天網。
坐到這高位上,能有幾個幹淨的人,鐵總三人的手早就染了黑,只是仗着自己有權有勢,兄弟遍天下,才肆無忌憚。他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以為給了錢就能封嘴,卻沒想到他們死在一句道歉上。
宮绛進入社會的兄弟們,在各行各業工作,關系網遍天下,他們混過地下社會,對于非法犯.罪的嗅覺比一般人靈敏,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能挖出驚天內幕。
宮绛本來看在鐵總三人跟自己關系還不錯的份上,不打算揭穿他們,可是他們死不道歉,那真是抱歉,這個社會沒有那麽多的仁慈和寬容,誰對不起他,他就對不起誰。
公司四大股東進了局子,那二十二位捧陸大年臭腳的模特在公司內飽受争議,面子全然丢盡,其他大股東的黨羽沒了大股東支撐,混不下去,于是解約的解約,辭職的辭職,原本熱熱鬧鬧的公司,忽然間,只剩下死人一般的死寂,仿佛一顆悄然而至的隕石墜落,還沒來得及躲避,就已轟然砸落,形成不斷下陷的萬年巨坑,一點一滴把公司逼入絕境。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托腮】:“小绛發飙起來攻氣滿滿,腫麽辦,我為俸小攻的未來感到十分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