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吹風機

吃完飯，白羽依舊靜靜的做題，魏澤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剛好看完了一個軍事紀錄片，魏澤轉頭看來看白羽。

少年低着頭認真的寫着，纖長的睫毛沒有規律的擡動着。白皙的手指上沾着一些鉛筆的鉛黑。白羽習慣性的會咬鉛筆。之前用的木質鉛筆，魏澤覺得對身體不好，讓李哲給他買了自動鉛筆，起碼咬着不會吃到肚子裏。

白羽似乎遇到了難題，一手拿着筆咬在嘴裏，另一只手撐着左臉。眉頭微微皺着，眼眸在眼眶裏微微晃着，似乎是在反複讀題。

魏澤默默起身走到白羽身後，看了看他正為難的那道題，又看了一眼習題冊的頁眉的字，微微一笑。“備課呢？”

白羽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突如其來的聲音寫了他一跳，嘴裏的筆掉在了桌上。他擡頭看着魏澤，“嗯。畢竟收了那麽多錢……”

魏澤指着那道題說：“這題對悠悠來說太難了，不用準備的。講了他也不懂，不用浪費時間了。你就大概弄點兒基礎的就行。要是沒進步就說他笨，我哥肯定信。”

“不好吧……悠悠挺聰明的，只是不認真而已。”

“……”魏澤擡了擡眉毛，“你挺向着他的嘛~”

白羽微微一笑，“我沒有兄弟姐妹，不過覺得悠悠挺可愛的。大概有個弟弟的感覺吧。”

“可愛啊……”魏澤重複着，尾音帶着思忖的意思。

“嗯？？”白羽覺得魏澤語氣怪怪的。

“沒什麽。看你們處得不錯，挺欣慰的。”魏澤自覺自己的語氣有點兒暧昧，趕快用長輩的語氣解釋。

“哦……”白羽還是有些不解。

魏澤看白羽的眼神沒有完全釋然，自己抓抓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我去洗澡了。你也歇會兒，眼睛別太累了。”說完沒等白羽答複就自顧自的上樓了。

白羽看着魏澤的背影眼神低了低。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跟他的家人太親近啊？畢竟以後要分開的……

浴室裏，魏澤的頭在蓮蓬頭下面沖着水。呆了幾分鐘才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水轉過身。

魏澤長舒一口氣。

剛才一瞬間，他想起過年時白羽和魏悠膩在一起的樣子。兩個年輕人聊天聊得很投機，好幾次他去聽，總有些網絡用語聽不懂，不禁使他感嘆代溝。

除夕那天晚上他分明看到白羽盯着魏悠發呆。之後他就格外關注這兩個人。後來發現似乎是魏悠盯着白羽的時間比較多。剛開始他覺得大概是魏悠想找白羽玩兒游戲才經常看他什麽時候有空閑，但時間長了就發現有點兒不對勁了。

魏悠關注白羽的頻率有些高。而且每次發現魏澤看着自己的時候他就會故意走開，而魏澤一走遠，眼神就又跟了過去。

魏澤有些頭疼。

并不是頭疼侄子的表現，青春期的孩子如果真的對什麽人有些情愫也是正常的，而他最頭疼的還是自己心裏的不爽。

魏澤把額前的劉海攏起來，看了看左手的戒指。雖然之前說的話有開玩笑的成分，但是自從白羽來了他确實胖了一些。這點從戒指的松緊程度就能看出來。現在旋轉起來沒有之前順暢了，有時候試着拿下來還會卡在關節處。雖然不至于拿不下來，但是還是挺疼的。

魏澤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還好。

他松了口氣，伸手拿了洗頭水擠了一些抹在頭頂。

客廳裏，白羽盤着腿坐在椅子上思忖着魏澤語氣裏的深意，但是想不出來。

這比做題難多了。

白羽抓抓頭，柔軟的發絲立刻翹了起來。

白羽的個性有些優柔寡斷，有些糾結，有些猶豫，一旦決定了又有些死心眼。這是他在那個家裏形成的，如果那裏能算得上家的話。

白羽父親第一次打他的時候他驚訝大于驚恐，年幼的白羽甚至沒有躲閃，只是靜靜地看着那一拳一掌落在自己身上，仿佛置身事外。白羽沒有反應反而更加激怒了父親，打得更加用力。

事後白羽窩在角落裏聽着父親的呼嚕聲想着，想着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自己會被打。

因為我成績不好？

因為我家務不如媽媽做的好？

因為我做飯不如媽媽好吃？

因為我沒經允許就吃了冰箱裏的剩菜？

因為我上個月忘了交電費害得家裏停電？

因為上星期春游他不讓我去我還是去了？

白羽靜靜地坐了一夜還是沒有想明白，直到太陽出來了，他給爸爸煎了雞蛋才出門上學。

從那以後白羽更努力學習，更勤勞的做家務，更仔細的安排日程，也更少參加學校組織的活動了。但是做飯，他試了幾次還是放棄了。反正父親也不經常回家吃，而白羽自己有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就很開心了。

白羽對自己的性格不是特別滿意。他也想過改變。

但是“改變”這個東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太難，尤其是在環境沒有變化的前提下。白羽也不是個精神層面特別堅強的人。之前他也會偷偷自己在那個頂樓加蓋的房間裏哭，後來搬進魏澤的家他也會在家裏沒人的時候躲在角落發呆。之後，這種現象在他把自己埋進題海裏以後緩解了不少。

白羽上大學以後開始參加學校的活動。雖然他依然比較內向不會主動找別人說話，但是白羽長得一幅好人面相，經常有人來找他問問題和幫忙，時間一長也認識了不少人。

這次班裏同學約着出去玩兒他還是有點兒想去的。一是能跟同學朋友相處，二是他沒有去過溫泉有些期待。

正想着，樓上傳來魏澤的聲音。

“你去洗吧。”

白羽收回思緒應了一聲，收好桌上的書本，清理了一下橡皮屑，擦了擦桌子，才上樓去。

魏澤洗了澡躺在床上翻着床頭的書。

白羽推門進來拿了自己的睡衣和內褲抱着跑去了浴室。

魏澤在他出去的時候擡眼看了看，一瞬間只看到白羽奪門而出的腳後跟。

長高了？

魏澤看到白羽家居服褲腿露出的一節纖細的腳踝。

他苦笑着搖搖頭。

年輕啊~~~居然還能長高。難怪食量大。

他拿起手機正想給李哲說一聲，讓他買一套新的家居服，對方卻先發來了信息。

李哲：魏總，下周的會議定在了H市，機票是8號上午11點35分。明天我會把确認郵件發給您。

魏澤看着信息才想起來這個會議，這幾天過的太輕松，腦神經都松懈了。

魏澤：我知道了。

李哲：白先生的機票我還沒買。需要麽？

魏澤一愣。随後在心裏對這個左右手更多了幾分好感。

李哲很敏感。他發覺了最近這段時間魏澤太老實了，意識到不對勁但也沒有細問，只是聽從着指示盡量配合魏澤的行動。

魏澤沒有立刻回複。

他不是很想帶白羽去。

首先，這個行業會議有很多熟人，有的甚至是他大學同學，隐約知道一些他年輕時不堪的事兒。魏澤本身倒是不介意，但是帶着“夫人”去意義就不一樣了。白羽難免會被議論，會被問起，會被別有居心的人挖出一些他不想提起的事。

其次，本來兩人的婚姻也不會持續多久，與其讓他抛頭露面還不如在其他人還沒有見過的時候就結束，這樣他們兩個以後都會輕松一些。這也是他很少讓白羽接觸自己朋友的原因之一。

不過，問題還在姜亦那裏。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逼着魏澤帶白羽去的。

魏澤捏了捏眉心，放下手機繼續看書。

不一會兒，白羽帶着潮濕的頭發進了卧室。

魏澤忍不住啧了一聲。

白羽不習慣吹頭發，每次都是擦擦就算了。魏澤之前問過為什麽，白羽說吹風機費電，從媽媽去世以後家就沒有過。這個回答讓魏澤有些心疼。

“又不吹頭發？”魏澤說。

白羽停了腳步，摸了摸頭，“我擦了，挺幹的。”

“等你年紀大了就知道厲害了。”

白羽看着魏澤，沒有動。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回去吹吹。

“算了，過來吧。”魏澤拍了拍身邊，“問你個事兒。”

白羽點點頭，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魏澤身邊，被子都沒蓋着。

“我8號出差。去趟H市，你想去麽？”

白羽微微張嘴，卻又閉上了。

“8號到13號。”魏澤補充道。

白羽想起微信群裏大家商量的日期似乎是10-14號。

“你……需要我去？”白羽反問。

“我媽會希望你跟我去，我不勉強你。畢竟去了你也是在酒店待着，沒什麽意思。頂多晚上跟我去酒會見見人，怕你會無聊。”

白羽避開魏澤的目光，左手拇指偷偷轉着無名指上的戒指，“我……能不去麽？”

白羽的回答讓魏澤有些驚訝。雖然這個答案他也很歡迎，不過白羽主動說出來他還使輕松很多。“可以。不過要跟我媽解釋解釋。”

“嗯，我跟阿姨說。”

“怎麽個理由？我們串串口供。”

“我……想跟同學去溫泉玩兒……”白羽說着微微低下頭。

“嗯……”魏澤捉摸了一下，突然一眨眼，“是真的去？”

“嗯……行麽？”

雖說魏澤不想帶白羽去開會，但是一聽說他要和同學出去，心裏突然有種別扭，“我說不許去，你就不去了？”

白羽看着魏澤似乎有些驚訝，但沒有否認。

“去吧。”魏澤馬上道，“好好玩兒。多交朋友。以後這種事兒不用問我，通知我就行了。不要這麽小心翼翼的。我不會幹涉。”

白羽點點頭，“我去10號到14號……”他剛想說“行麽”硬是愣愣地憋了回去。

“好。我讓李哲接送你。”

“不用了。同學們說一起。我會跟阿姨說的。”

“也好。”

魏澤放下手裏的書，忽然轉身摸了摸白羽的頭。白羽僵住。

“還是潮的。去吹吹再睡。”魏澤又收回手。

白羽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點點頭，然後下床跑去浴室了。不一會兒就傳出了吹風機的聲音。

魏澤聽着那風聲，看了看自己剛才不自覺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