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累得跟狗似的
許蘇滿意地掐了表,繼續說:“八點整電視劇結束,八點零二分瞿淩已經報警110,根據那目擊者自己的口供,你想想,一個年近七旬的老太有沒有可能在短短一分多鐘內從自己居住的樓層來到案發地點,目睹整個行兇過程?推人下樓致死與別的殺人手段不同,殺人行為只有一瞬間,現有證據無法确定鄒傑老婆墜樓身亡的确切時間,但證人證言明顯與常情常理相悖,所以不能排除是公安人員先入為主地對此案進行了定性,并且刻意誤導證人作供。”
類似的案子許蘇也跟過。一個女人在家中遭割喉而亡,丈夫手持尖刀渾身是血,原本證據确實充分的案子二審完全翻盤,關鍵點之一就是鄰居證詞與案發時間出現沖突,被傅雲憲辯成了女子自殺身亡、丈夫搶奪利器未果。
傅雲憲的每個案子許蘇都記憶猶新。
庭上的傅雲憲太帥了,旁聽席上的許蘇每每心潮澎湃,恨不能拿小本子記下他的每一句話。
爬二十回樓梯折半條命,韓健好容易喘過氣來,向許蘇坦言,那天去君漢所之前,他跟龐聖楠壓根沒想過無罪辯護,仍然想辯酒後激情犯罪,強調瞿淩主觀惡意小,請求法官網開一面。
許蘇睨着眼睛看他,滿臉不屑:“拉倒吧,生理性醉酒是自限性行為,刑法明确規定,這類醉酒犯罪應負刑事責任,一句話就被檢方駁倒了。”
“你小子可以啊,當年學的東西還沒忘記。”韓健憨厚一笑,老話重提,“我真是不懂,那天老龐也沒說錯,你幹嘛不回去重讀本科呢,你要當律師,早晚超過傅雲憲。”
韓健這驢腦袋就夠煩人的,不為瞿淩一條命,誰樂意跟他朝夕相對這麽多天?許蘇帶他出了小區,望着道旁柳絮,風中飄飄無所依,愈覺心煩意亂:“你管得着麽?!管好你自己手上的案子吧,還有什麽困難,說給哥哥聽聽?”
“就是被害人家屬那邊鬧得太厲害,記者都被他們招來了。”韓健想了想說,“這點對我們辯方相當不利,我幹律師這兩年也明白了,說什麽司法不受輿論幹預,那都是願景,輿論壓力大了,很容易影響案子的最終判決。特別是一審判下的故意殺人,二審改判無罪,壓力可想而知。老龐倒是想了一個主意,他想着私下去跟那些鬧事的溝通一下,這麽多人十之七八不是親屬,趨利而來的人最容易打發走了。”
許蘇聽明白了龐聖楠的意思,想用錢擺平呗,他龐大少爺是有錢人,為贏官司不稀得花銀子,但人家裏是死了人的,都當庭放棄民事賠償了,還能為一點錢就動搖?搞不好再參你一本,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認認真真思考半晌,許蘇問韓健:“高院所在轄區的派出所,你有人脈沒有?”
韓健細細回憶,随即搖頭:“我沒有,但老龐一定有。”
許蘇跟韓健湊着腦袋分析,中院一審做出死刑判決,倒未必是收了被害人家屬多少好處,實在是這群在法院外示威抗議的人借瞿淩的前檢察官身份大做文章,這年頭法院也怕被媒體輕易扣上“檢法一家”的罪名,所以難免矯枉過正。二審如今被害人家屬又要去鬧,未免最終判決再次受輿情影響,得讓那些群情激奮的人自動滾蛋才行。
許蘇說:“還記得我們上回調查時聽她鄰居說的麽?鄒傑的老婆沒有工作,正經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結交的盡是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所以那些在法院門口集結抗議的人除去她的親屬,很有可能就是毒友。”
韓健沒懂許蘇的意思,懵着問:“所以呢?”
“你個豬!”許蘇擡手,在他腦袋上狠拍一下,“找人跟派出所的同志們溝通一下,就說請他們開展禁毒宣傳,直接在高院門口設攤,派發禁毒宣傳單頁,并鼓勵來往群衆積極舉報吸毒販毒等違法犯罪行為……我就不信,那群人還敢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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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傅雲憲所說,打掉證人證詞之後,案子就容易多了。許蘇長舒一口氣,覺得瞿淩案二審改判有戲,心情大好,主動提出要跟韓健去醫院探望何祖平。
何祖平沒少在公開場合抨擊傅雲憲,許蘇也沒少為此罵他“老不死”,可一旦見了真人,竟很是有些受寵若驚。病床邊,他攥着拳頭,手心裏全是汗。
同是以刑辯起家的名律,不同于傅雲憲終日周旋于達官富賈之間,何祖平這些年專注替老百姓維權,通俗點說,就是“不講政治,不顧大局”,就比如他近期關注的涉槍案,他常常自費代理這些官司,就是為了推動槍支鑒定标準的改革。
所以可以這麽說,傅雲憲是枭雄,而何祖平,是英雄。
何祖平雞皮鶴發,瞧着清癯而文雅,一點不像那個傳言中屢屢被法警架出法庭的“死磕派”。許蘇恭恭敬敬地問他:“何老,什麽病?”
何祖平瞧着挺樂觀,笑笑道:“肝硬化伴随肝癌,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韓健不居功,一五一十地把辦案經過都告訴自己師父,坦言這案子的功勞十之八九得歸于許蘇。
何祖平聽得很高興,韓健每說一句,他就慈藹地點一點頭。他誇許蘇像自己帶過的最有靈性的那個徒弟,是塊當刑辯律師的好材料,最後甚至主動勸他離開君漢,來給自己當律助。
許蘇狠狠動了一把心,但心動而後立馬拒絕,胡扯一通,說不自由毋寧死,自己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在《緣來是你》上一炮而紅,律助多辛苦啊,哪有行政主管舒坦。
何祖平望着許蘇,良久搖了搖頭,惋惜着嘆氣:“還是不太像。”
後來何祖平又跟許蘇聊起了自己與所裏律師手裏的兩件涉槍案,完全不拿他當外人,直接問他的看法。
許蘇也就知無不言,放開了聊,足足叨擾了病床上的何老律師三個小時。
最後被查房的護士攆了出去。
意猶未盡地出了病房,許蘇還問韓健,你師父說的最有靈氣的徒弟是誰,總不能是我叔吧?
“不是,我師父說過,傅雲憲的能力來自他的戾氣,而不是靈氣。”韓健按下了下行的電梯按鈕,兩人等在電梯門口,“是已經過世的一個,我也沒見過,只知道他叫何青苑。”
這個名字他當然是聽過的,許蘇有點發懵:“像嗎?”
“我見過照片,長得一點不像,但聽我師父口氣,你們對每件案子的熱忱勁兒,倒是一樣一樣的。”
許蘇不再說話,若有所思。
電梯來了,門打開,人進去,徐徐下行,滿耳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