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刺撓

許蘇沒接到節目組的通知。到了演播廳才發現明星嘉賓居然是白婧。

他被吓得夠嗆,扭頭就走,跟導演說:“我不錄了。”

導演壓着他的脖子上場,氣得破口大罵:“要不是刑主播的面子,早把你換下去了,最後一期,給我照臺本給錄了!”

許蘇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情況下與白婧重逢。

白婧當年就漂亮,現在經由鏡頭歷練、鎂光燈打磨,越發是個豔光熠熠的大美女,她一進場,臺上的男嘉賓都直起上身情不自禁地抖腿,那種公狗發情時的姿态,許蘇以前也有。但此刻他覺得白婧不太好看,太瘦,瘦得近乎離奇。

攝像機前的白婧語速很緩,吐字很軟,嘴角常挂一抹弧度恰到好處的笑,又甜美又嬌俏。

許蘇記憶裏的白婧,既不聰明,也不溫婉,小學時兩位數以上的加減乘除便喊頭疼,但出道之後雙商日高,她的熒幕形象被設計得非常讨巧,自然清純又謙遜,所以最近也漸漸紅了起來。

整場節目,許蘇都心不在焉,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停留在白婧臉上。而每當白婧也向他看過來,他又立馬極不自然地把眼睛挪開。這樣的閃避便顯得有些鬼祟,連現場導演也看見了,沖他打手勢提醒他專心。許蘇很局促,便是他剛發現自己對白婧動心的時候也沒這麽局促過。

不是餘情未了,只是意難平。許蘇打小對住隔壁的白家人感情熾熱,他視顧天鳳為親媽,視白默為親哥,連不怎麽露面的白婧他爸,都掏心掏肺地對待,白婧更是他關于青春的全部記憶,而青春這種東西,本身就很刺撓。

錄制一結束,許蘇悶頭就往外跑,但白婧的助理眼明手快地截住了他,說有人想跟他敘敘舊。

女助理,但膀大腰圓,體型相當彪悍。許蘇掙紮未遂,幾乎是被對方扛在肩上,給強行塞上了一輛SUV,跟當初馬秉元綁票的架勢基本沒差。

不得已,只能安分坐在了白婧面前。沒有燈光照耀,眼前的女人便顯得憔悴,一張臉不比巴掌大,瘦得剔不出一點肉。

朋友的地方,不必擔心被狗仔跟拍。白婧抽煙又喝酒,清純人設完全崩盤,她問許蘇:“聽說你跟我哥一直有聯系?”

許蘇茫然地點頭。

“我媽一直很想你,每期《緣來是你》都看,看一次就打電話訓我一頓,她可能是二號男嘉賓最大齡的粉絲。”

許蘇心疼得抽了一下。

“你以前話沒那麽少的。”白婧強勢,許蘇木讷,兩人完全聊不到一塊兒去,最後女方只能主動去奪男方的手機,說:“加個微信吧,沒準以後還有法律問題要咨詢你呢。”

許蘇往後縮脖子,垂死掙紮了一下:“還是……不用了吧。”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大明星身邊哪裏還缺法律顧問,何必多此一舉。

“你怎麽那麽小氣?!”白婧突然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叮咣亂響,“還想着我?還記恨當年的事?”

“我記恨什麽?早翻篇了的事情。”許蘇趕忙撇清自己。記恨意味着放不下,放不下便說明仍有念想。古訓潘驢鄧小閑,他的男人無一不有,他為什麽還要記恨呢。

愣神間,白婧已經自說自話地拿起許蘇的手機加了自己微信,屏幕鎖着,她直接就用密碼打開了。兩個人生日各取一半構成的密碼,許蘇是個念舊的人,這六個數字已成記憶習慣,懶得修改。若不是白婧輕而易舉就打開了他的手機,他都忘記了這六個數字背後的涵義。

“不準拉黑聽見沒,我媽讓我找你的。”白婧挑眉,把手機扔還許蘇,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

許蘇木着點點頭。

“我媽最近身體很不好,沒準哪天就去了,她一直記挂着你,她是真把你當親兒子。”一支煙抽完,白婧立馬又點上另一支,都快趕上老煙槍傅雲憲了,“下周我安排個飯局,沒外人,就我們家人還有你。”

許蘇沒立即答應,但确實很動心。他跟顧天鳳也有些年沒見面了,但白默沒少在他們娘倆中間傳話,白默隔三差五地來給他送熱騰騰的飯菜,其實背後全是顧天鳳的心意。許蘇感激不盡,可他畢竟不是人家的女婿,哪有這麽堂而皇之上門的道理。

或者他可以帶着傅雲憲與白婧一家見面,大大方方地一起吃頓飯。可他沒信心能把這事情跟傅雲憲解釋清楚,前任和現任一向關系微妙,他總不能說,我不是還惦記人家,我是還惦記着人家的媽。這多稀罕。又或者幹脆就應了那老歌裏唱的,相見不如懷念,幹脆不去。

許蘇心裏一團亂麻,糾纏盤繞,最後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死結。他暗罵了自己一聲傻逼。

這個時候,白婧忽然手抖起來,抖得煙都拿不住,原本嬌豔的面孔也登時變得慘白如蠟。

許蘇被這樣的白婧吓着了,這種狀态的人他似乎見過,感覺不妙。

然後,方才還和顏悅色的白美女一下翻了臉:“你從後門走!自己叫車,別讓人看見。”白婧站起來,沖着許蘇尖叫,模樣十分歇斯底裏,“趕緊走,走啊!”

來時被強行拽進屋,去時又被強行推出門,許蘇暗舒一口氣,扭頭就走,但到門口,又回過頭。他說,一個女孩子在娛樂圈打拼不容易,還是多當心身體,少抽點煙。

白婧抄起一個貴重的擺件就朝他砸過來。

許蘇拔腿就跑,人到樓下,他聽見樓上的窗戶裏傳出異常響亮慘烈的哭聲。白婧的哭聲。

剛打上車,蘇安娜的電話就來了,一開口就是質問,說傅雲憲答應送她的房子怎麽還沒送來,她說那地方很有投資價值,別看現在地處偏僻,以後一旦通上地鐵,房價立馬翻番……

蘇安娜半輩子都在算計錢的事情,許蘇聽煩了,也聽怕了,頭嗡一聲就大了:“他受着傷呢,你那房子又不會長腿跑了,急個什麽勁兒?”

“他受多重的傷啊,不是沒死麽?”蘇安娜有些不滿,“不就幾百萬的事情,一通電話就能辦妥,這是故意敷衍我?”

幾百萬,還不就?許蘇有些火了,“你多大口氣,你知道麽,絕大多數刑辯律師一年都沒這個收入。”

“傅雲憲是普通的律師麽,刑辯第一人敢情是唬人的?”

蘇安娜前陣子麻瘾上來,召喚麻友大戰一夜,結果手氣不順,連這個月的生活費都輸得一幹二淨。她立馬想到找傅雲憲要錢,但當時傅雲憲正在手術,兒子一時也聯系不上,便二話不說,直接找去了君漢所。她跟前臺說,我是許蘇的親媽,前臺立馬打電話叫來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據說是傅雲憲的助理。她跟那個特別漂亮的女秘書說,我是許蘇的親媽。那女人就給了她兩疊人民幣,說先拿去用,不夠等老板回來再說。蘇安娜心裏很美,“我是許蘇的親媽”,這幾個字就像能打開寶箱的咒語,無往不利。

可能在那裏多聽了幾句閑話,她知道傅雲憲與自己兒子的關系大有進展,于是心頭篤定,越發變本加厲地罵起來:“我養一個兒子不能給我傳繼香火,天天被他騎在身下頭幹屁眼子,我心裏能好受?我就是太不好受了才要他拿房子——”

許蘇直接把電話挂了。什麽騎啊幹啊的,他一個爺們聽着都臊,蘇安娜卻張口就來。而且她嗓門奇大,司機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該是都聽見了。

許蘇心煩意亂。

顧天鳳是剛剛收割下來的大麥穗兒,金光燦燦,一直在他心口刺撓,很癢。蘇安娜卻是實打實的一根肉裏的刺,血淋淋地紮在那裏,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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