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六星連珠
燕清這一去一回,耗時并不酸久,可對內心煎熬的呂布而言,可謂是度秒如年。
為了消除瞎想帶來的焦躁不安,他竟在毫無自覺的情況下,在所伏的泥地中。刨了個足夠将自己半個身子埋進去的大坑。
在聽到那千盼萬盼的嘹亮軍號後,呂布心裏一口大石才叫落了地,哪管還帶着一身灰土草屑,眼都不帶眨地猛然蹦起,高高舉起方天畫戟,一揮而就,帶頭沖殺出去。
口中奮聲吶喊:“——将士們!!随我上!!!”
呂布吆喝得最快,跑得最前,氣勢也最為兇煞積極,身後兩條鮮紅的須須驕傲地一晃一晃,将整個士氣都帶得沸騰高漲了。
張遼高順等人,也半點不肯落後,紛紛率兵沖殺。
燕清一下就看到了威風八面的呂布,赤兔也不用他多加催動了,就筆直朝着真正的主人奔去。
“還你!”
燕清清喝道,在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電光火石之間,就從聰明地放慢了速度的赤兔馬背上漂亮地飛躍而下,同時把一直抄在手裏的麒麟弓,朝呂布的方向丢擲。
呂布眼疾手快,毫不費勁地接了個正着,又一扯缰繩,騰躍翻上,瞬間完成了交接。
燕清朗笑道:“接下來的事,就盡交給奉先了!”
呂布坐在尚帶着絲絲餘溫的雕鞍上,再聽了讓他通體舒泰的這話,只覺自打娘胎出來,就沒這一刻般意氣風發、豪氣沖霄過。
他雙目大睜,字字铿锵道:“還請主公在後方稍事歇息,布,去去就來!”
燕清笑回:“好!”
他誘敵深入的任務的确圓滿完成了,也沒存半點跟部下争功的心思,聽呂布一說,就安然繞至邊上,從容觀戰,還時不時調整一下位置,好欣賞呂布的作戰英姿。
和燕清軍的志在必得、悠然惬意形成對比的,就是眼見着一個個如狼似虎的軍士,猶如神兵天降,源源不斷地從極靜谧的林子各處湧來的黃巾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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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只想着趁勢追趕用那妖術傷了将軍的敵将,不想追着追着,驟然承受了左右中三路夾擊。
使猝然遭受迎頭痛擊的他們,感到恐懼萬分,驚慌失措。
四面八方,凡是目所及處,全是兇神惡煞的敵軍——到底埋了多少伏兵!
除卻個別還記得用兵器予以抵禦反擊外,更多的,卻在剛一打照面的時刻,就稀裏糊塗地被長矛刺中心窩,命喪黃泉。
況且這幾員虎将,向來是遇強則強,以一擋百的悍勇,這會對上士氣大跌的黃巾軍,可不是惡狼進了羊群,只有大開殺戒、肆意宰割的份?
別說領軍的只是劉辟的那幾個副将,就算是劉辟本人親至,在一交鋒就被徹底打懵,傷亡慘重的情況下,也根本不可能抑制得住隊伍的潰散敗亡。
“賊首何在——!”
呂布中氣十足地大喝着,朝四周張望着,正是在尋找。
手裏功夫也半點不耽誤,就跟砍瓜切菜一般,斬飛身邊幾顆面露惶恐的腦袋,濺起猩紅血花。
他生得高大魁梧,又是渾身浴血,這時表情猙獰地咆哮出聲,被他針對的那幾個副将只覺汗毛倒豎,猶豫該不該丢下大軍,自己撤走。
可他們這一走,事後面臨的就是主帥劉辟的發難問責……讓幾萬人馬全軍覆沒,可想而知都是死路一條啊!
就在他們進退兩難的當頭,呂布虎目一亮,赫然發現了有幸全副披挂的這幾人,哈哈大笑:“賊将休走,可敢與我一戰!”
赤兔受了呂布催促,殺氣騰騰地嘶鳴一聲,将大腦袋狠狠一甩,就迸發出極兇悍的沖撞力,一下沖出重圍,不知踏死了多少倒黴攔了路的黃巾軍士。
——敢什麽啊!
那幾人心中湧現出前所未有的默契,反應也清一色地迅速:調轉方向,快馬加鞭!
在心慌意亂下,他們也來不及想——就憑尋常軍馬,又哪裏敵得過赤兔的風馳電掣?
“想跑?”
呂布冷哼一聲,甚至都懶得費勁兒去追那不戰而逃的幾個慫包,估摸了下距離,就松了單握着缰繩的左手,飛快取了六根雕羽箭,迅若雷霆地搭在弦上,行雲流水地一拉,就将這偌大一張金弓拉得飽滿。
呂布微一眯眼,在颠簸起伏的馬背上,很快瞄準好了,驟然一放,胸有成竹地喝道:“着!”
相似的舉動,相似的輕松,但燕清的是虛中有實,以震懾為主,哪怕必中無疑,卻也存在着一下射不死對方的弊端。
呂布所送出的六箭連發,則是實打實地意在奪敵性命。
不知為何,呂布只覺得按往常情況去算,應該只有八分把握的這幾箭,他只覺尤其舒暢,得心應手,是如臂使指般的酣暢淋漓,痛快自若。
主公所賜的,果然是一把絕世無雙的好弓。
能中!
一個高明的弓箭手,在放出這箭時,就能感覺到中不中。而論起射術,呂布無疑是數一數二的,他的預感,自然也沒有出錯。
六星連珠,無一虛發!
悉數沒入敵将後心,聽得幾聲慘叫,就已氣絕倒地。
“哼。”
呂布唇角微揚,凜凜一笑,将弓重新負上。
有幸親眼目睹這精妙絕倫的一射的大有人在,哪怕正在激戰之中,也忍不住齊齊大聲喝彩。
其中自然也包括一直在關注心愛偶像動靜的燕清。
——如此令人心馳神往的淩雲氣魄,如此誅敵首于百步之外的淡定從容!
再沒有比能用自己的眼睛,來見證從前只印在薄薄紙張上的神将英姿,要更來得讓燕清感動萬千的了。
雖然因變動歷史進程,不可能出現三英戰呂布、轅門射戟等讓呂布揚名天下、威名震世的那些事跡,難免留下些許遺憾。
如今看來,可不正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了為虎作伥的污名,才能有驚才絕豔的六箭連發麽!
燕清恨不得在心中不停回放,真真是熱血沸騰,心情激蕩,甚至都将寵辱不驚的谪仙模樣給抛之腦後了,情不自禁地拍掌,大聲稱贊道:“呂将軍可謂後羿再生,世之神射也!正是英雄露穎在今朝,奉先神射世間稀!”
呂布仿佛聽到了燕清的聲音,不由心跳加速地回了回頭。
燕清在興奮之餘,禁不住怔了一怔。
他自忖與呂布相距頗遠,哪怕在這招手,對方也不見得能看到。
但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想也不想地高舉雙手,沖呂布比了一顆個大大的心。
殊不知呂布作為百步之外,亦可穿楊射柳的神箭手,視力可謂是出類拔萃。
呂布:“???”
那手勢是甚麽意思?
難不成是新的軍號?
剛還在為主公對自己的密切關注而心花怒放的呂布,就被這謎一樣的手勢給惹得一頭霧水。
将後腦勺一通抓撓,還想不出個所以然後,呂布毅然決定不懂裝懂,有樣學樣地向底下軍士們比了剛那怪怪的手勢。
擔心他們理解不來,呂布還面無表情地補充了句:“乘勝追擊!”
燕清尚且不知,為了抒發滿溢于心的情感,而情難自已地做出的舉動,會引發這麽個小烏龍。
見呂布重新投入了戰場,他也意猶未盡地撫了撫心正在狂蹦不已的胸口,忽想起什麽,問道:“奉孝……郭別駕何在?”
雖然讓郭嘉同高順共領一軍,但主要還是作為臨場應變的主參謀(外加吉祥物)的存在,又帶了八卦陣護身,不可能出什麽岔子。
可自己都回陣這麽久了,一直不見郭嘉派人來問,也沒見到人,燕清心裏隐約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知道八卦陣的奇異效果後,郭嘉真會那麽安分老實,不輕舉妄動麽?
燕清越想越覺不妙,也意識到先前信了郭嘉口口聲聲的保證的自己,到底有多天真傻甜。
親兵去問過回來後,就滿臉豫色地領着燕清繞了幾繞,又指了指某處。
燕清只順着他所指地方向看了一眼,眉心就倏然一跳,眼前發黑,一口氣堵着差點沒接上來。
那個穿着臨時趕制的戰袍,戴着鏽跡斑斑的青銅戰盔,靠一身修君子六藝時習來的花拳繡腿,正拿着一把長劍奮勇殺敵,身形瘦弱單薄的兵子……
可不就是堂堂豫州別駕,郭嘉郭奉孝?
燕清哪裏舍得這連暈車都不得了的藥罐子傷了半根汗毛,當下黑了臉,派人将掙紮不已的郭別駕強行拎回來了。
燕清恨不得将沾了不少血污的郭嘉就地扒光了檢查,卻為了不損對方面子,強行忍住,旋即怒斥道:“好你個郭奉孝!這究竟是搞什麽鬼!何時輪到你去上陣殺敵了!這是嫌命長了還是——”
郭嘉挨了氣勢洶洶一頓痛批,饒是他臉皮頗厚,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笑眯眯道:“戰局已定,計謀既無用武之地,嘉怎不能乘勢沾點光了?”
燕清漠然:“呵呵。”
若說将領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是個重大打擊,那他們連逃都沒逃掉,一下斃命在戴雉雞尾冠的敵将輕描淡寫的一射下,就無疑成為了壓死還在負隅頑抗的一些黃巾兵的最後一根稻草。
況且,因一時利益集結起來的隊伍,在意志上往往脆弱得可憐,一旦遭遇了重大打擊,就離土崩瓦解、分崩離析不遠了。
見到這些面黃肌瘦的黃巾兵就像落入陷阱裏的獵物一般,心神崩潰地想倒戈而走卻不成,局勢徹底淪為一面倒,剿戮極多時,燕清顧不上跟郭嘉生氣,及時下達了新的軍令:“降者不殺!頑抗者斬!”
優勢已經穩固了,再濫殺下去,既容易激起對方死戰之心,白白折損自己人馬,也有違人道主義。
能夠收降,那是再好不過——哪怕黃巾兵打仗不行,耕田種地卻多是一把好手。
而且還附送随軍家眷,那些人看似雞肋,卻正是燕清重建豫州所急缺的人口啊!
燕清話音剛落,就此起彼伏地傳來了兵器争先恐後地墜地的聲響。
投降者不計其數,紛紛跪倒在地,瑟瑟求饒。
仿佛生怕因自己丢得晚了,就被這些兇神惡煞的兵士給砍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