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軍會師
黃蓋挨了這一叱,倒是不惱,言簡意赅道:“主公到了!”
呂布霎時一愣。
他渾身僵着,精實的肌肉繃得死緊,虎目一片茫然的空白。
“主公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呂布才恍恍然地問了這麽句。
他盼這一天盼得太久太久,又等得無比煎熬,是以美夢真正降臨的時候,心中更多的,已是不敢相信。
黃蓋已驅馬至他跟前,勒馬停下,滾鞍下馬,嗓門洪亮地回報道:“正是。主公引兵剛至,要召見将軍,還請将軍速速回營。”
黃蓋也是高興的,自孫将軍接受朝廷任命,正式投靠了燕清,他們這一夥老兄弟就被分開,給人做副将去了。
一別數月,馬上能有仗打,還能跟老夥計們會合,着實是好事一件。
“喔。”
呂布聲音模糊地應了句,不留神就勒緊了手中缰繩,讓不知情況的赤兔吃痛之下、惱怒地甩了甩頭。
胸中湧出的,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黃蓋見呂布還在原地磨蹭,神色變化莫測,不由憶起在幾個月前發生的那樁事,以為他還對被冷落而耿耿于懷。
他想了想,試勸道:“将軍這些時日的努力發奮,想必主公都看在眼裏,定——”
話才剛起了個頭,黃蓋就覺眼前一花,一道赤紅如火的影子與他擦肩而過,不一會兒就連個馬屁股都看不見了。
同黃蓋擦肩而過時,呂布嘴角掠過嘲然一笑。
Advertisement
——你懂個屁。
黃蓋瞠目結舌,少頃才對被甩在身後,亦是傻眼的衆兵士道:“還愣着做甚麽?跟上!”
呂布一路風馳電掣,心跳烈如擂鼓,赤兔感受到主人急切的心情,也拼足了力氣奔馳着。
在這千裏寶駒的全速沖刺下,分明是段不短的距離,愣是沒多久就給跑完了。
這幾天雖沒下雪,天氣卻照樣冷得厲害,剛才驟烈馳騁,寒風刮在臉上,就跟一把把刀子似的生疼。
呂布卻是無知無覺。
直至近營門二十來步處,他才輕勒馬缰,讓跑得正暢快的赤兔放緩速度。
被那些冰冷銳風一刮,線條剛毅冷硬的俊臉上泛着薄紅,又一直躬着身子沖刺,趕至到營門前時已略有氣喘。
呂布卻是不管不顧,在看到營寨裏忽然多出來的大量兵士,其中摻雜着一些怪眼熟的面孔時,胸腔裏的一顆心,登時就蹦跶得更劇烈了。
出息!
哪怕周圍的人很快低下頭去,裝沒看到,呂布又哪裏不知,他此時此刻怕是一副家裏着火的心急模樣。
他一邊暗罵自個兒沉不住氣,一邊抓了把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額發,翻下馬來,慢慢踱了幾步,稍平複了下激蕩的心緒,才随意揪了個人問:“主公呢?”
不幸被他逮住的那人結巴一陣,才指了指主帳的方向。
呂布随意一點頭,就将他放開,步履生風地朝那走了。
等到了帳前,呂布也不似從前那般,直接掀簾闖入,而是沖守兵點了點頭:“勞煩通傳。”
他這般客氣,反倒讓見慣他橫沖直闖做派的守衛吃了一驚,忙不疊地回了一禮,進去詢問了。
于是下一刻,呂布便聽到在夢裏萦繞無數遍,溫潤悅耳的熟悉聲音從裏頭傳來,還帶了些微不可察的清淺笑意:“既是奉先,直接進來即可,不必通傳。”
呂布微眯了眯眼,昂然而入:“禮不可廢。”
甫一進入,呂布那堪比野獸的靈敏嗅覺,就比眼睛還更早地派上了用場,清晰無比地捕捉到了在空氣中彌漫着的淡淡香氣。
——陌生得很。
呂布面上不顯,心中警鈴大作。
帳中點着幾盞燈,耀得通明透亮,不愁看不清裏頭的人。
正中擺着兩只燒得正旺的火盆,燕清便穿得單薄了些,除在最外罩了一件在呂布看來怪眼熟的虎皮裘,裏頭就是用素白綢緞、僅有仙鶴紋飾的長袍了。
然而呂布不及貪看主公容貌,也不及為主公穿着用他親自獵來的虎皮所制的裘而欣喜,注意力就被一邊悠然坐着的那幾人給捕捉了去。
賈诩和陳宮他都認得,過去打過不少交道,可挨燕清最近的那文士,他卻從未見過。
偏偏這人生得眉清目朗,文靜高雅,楚楚不凡,器宇軒昂。
縱使簡單地坐着,也不難看出其身量比那郭矮子要高得多,可謂修長玉立。
一下将保養得宜的賈诩襯得毫不起眼,陳宮也泯然衆人。
那股騷包的香氣,可不就是從此人身上傳來的?
看來,那鬼奸鬼詐的小白臉雖沒來,卻來了個老謀深算的大白臉。
呂布喉結滾動一下,心裏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抽一抽的疼。
燕清見呂布一對招子都快黏在了荀彧身上,以為他是好奇,便笑着招呼:“奉先快來坐下。”
賈诩極有眼色,當下善解人意地往後挪了一個席位,省得被呂布硬擠。
呂布看在眼裏,雖當仁不讓地受了,卻不忘在途經賈诩時,小聲而客氣地道了句謝。
賈诩眨了眨眼,與同是一臉‘見鬼了’的陳宮面面相觑。
一別數月,這大霸王竟是真轉性了?
一直克制着不去見的偶像,終于再度距自己只有一臂之遙了,燕清凝視着呂布的眼神,在那一瞬柔和得快化成了一汪水。
他卻是對此毫無自知,笑吟吟道:“你們還未見過罷……”
燕清給二人做了簡單介紹。
在互行一禮,寒暄幾句後,呂布不動聲色地審視着荀彧,荀彧也淡淡笑着觀察着呂布。
賈诩垂着眼簾,默默喝茶;陳宮微露訝色,靜觀其變。
燕清并未留神這份湧動暗潮,正低頭整理着案卷文書,很快翻出幾樣來,笑着遞給呂布:“奉先且看。”
呂布雙手接過,恭敬道:“喏。”
他告罪一聲,便凝神細看。
神情極認真,速度卻不慢,面色亦是淡然如常,不似以前,翻看文書常遇到些不認得的生僻字,需得皺眉跳過。
燕清笑眯眯地又看他幾眼,才側過頭去,小聲同幾位幕僚說着話。
雖然呂布自進來後,只簡單說了幾句話,燕清卻不難看出,他的周身氣質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說之前是無人能擋、鋒芒畢露的威風霸氣,現就是藏鋒內斂、沉穩持重的大将風度。
遺憾的是,也無形中對他生疏不少,不複那親昵的放肆了。
燕清極力忽略掉那零星的失落,更多還是為呂布這顯著的成長而欣慰。
有言道見字如面,其實從呂布交上來的那些課業,就多少能窺得一些了。
要讓郭嘉親眼見到呂布現今的氣度模樣,也肯定不會說出‘或有人代寫’的玩笑話來。
呂布坐得筆直端正,很快看完,略作沉吟,先對燕清的疑問一一作了回答:“那賊寇主力有近十萬,是準備沿梁郡東行,一路往東郡去,劉岱已發了數十封急信來此;而那陶徐州派的萬把人還算耐打,與何儀的五萬戰得不相上下,但也漸漸露出敗跡了;王荊州沒半點動靜……”
燕清邊聽邊點頭,坐在席上的身子不知不覺地,就朝呂布那挪動了些許:“奉先所言,與我等料想得相去不遠。”
荊州刺史王叡素來瞧不起寒門和武夫,當初不知給了孫堅多少小鞋穿,整天想着鏟除異己,又哪兒會大公無私到發兵來救兖州之困?
橫豎朝廷也沒正式發诏,讓他們前去救援,而荊州境內也有黃巾餘黨流竄,要尋個借口推脫,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呂布癱着臉,燕清又道:“不知奉先與尚在上黨的張稚叔(張楊、呂布老鄉,丁原舊部)關系如何?”
都是在丁原麾下共事過的,不過張楊所居的,是一直心裏憋屈地被迫當個主簿的呂布所夢寐以求的武職——武猛從事,得以大展身手,還在進京閱兵時被內侍蹇碩看重要走,後來輾轉到何進手裏,也相當受到重視。
不過一年過去,這受羨慕的對象就調了個來,又因駐守的地方和跟着的上官都不同了,自然斷了來往。
呂布想了一想,大概猜出燕清要他做什麽,給了個足夠中肯謹慎的答複:“尚可,不生疏,亦稱不上親厚。若義父橫加阻撓,他怕是不會應承。”
張楊被丁原做了個順水人情、表作上黨太守,對此感激涕零,再加上新主舊主之恩相加,自會以丁原馬首是瞻。
燕清莞爾:“不是讓他發兵兖州,也不是讓他投靠。”
呂布疑道:“那是?”
燕清道:“不用他做多了,只消派兵在從洛陽東出的必經之路上把守,若見着後将軍袁術了,就将他秘密截住,捆至谯來;或是遇上荀公達事敗出走時,也請幫着接應一下,将他護送過來。”
史上袁術本事不凡,無論逃到哪兒,就能使哪處民不聊生。
先是在尚算富饒安逸的南陽‘不修法度,以鈔掠為資,奢姿無厭,百姓患之’,再是在壽春稱帝,讓江淮之民饑寒交迫,各地斷絕人煙,甚至出現人相競食的慘劇。
燕清可不放心讓袁術這個性情驕豪,有着不凡出身,又懂得一些合縱連橫之道、能興風作浪上一段時日的惡棍在外游蕩。
而以袁術對他這僥幸得居高位的‘村夫’的嫉妒和厭惡,只要喘過一口氣來,就肯定會憑那三寸不爛之舌,想方設法聯合周邊官吏,向他背後捅刀。
呂布這下滿口答應:“這倒不難,交予布便是。”
荀彧忽開口道:“京中僵局将破,頂多再撐得兩月。”
燕清颔首:“即使加上袁董反目的亂局,也拖延不了太久。”
而王允這根攪翔棍能派上的作用,也不可忽視。
賈诩與陳宮對視一眼,皆道:“事不宜遲,主公速速起兵罷。”
按照荀彧的戰略規劃,在燕清軍借黃巾軍的橫行長驅直入,掠下兩州甚至三州之地後,借此名聲大振于天下,再發檄文,廣舉義兵平京中之亂,就有了更充足的底氣和雄厚的實力。
京中亂中博弈,取勝一方多半會是董卓,而董卓一旦得勢,遭殃的是洛陽百姓,要大肆興兵、打擊報複的頭號對象,也定是害他之前功虧一篑的燕清。
燕清組建、領導聯盟,便是驅大義為己用,即可得威震華夏,平定叛逆,又可用衆之力,解己之危。
——與其他幾位謀士原先所想的不同,荀彧可是對燕清取得伐逆聯盟的盟主之位這點,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