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院醒來
“醫生、醫生!他醒了!”
“醒了?!我兒子醒了?!讓讓、讓讓,讓我看看、快讓我看看!”
“哥哥!哥哥!”
莫殷剛恢複了些意識,耳邊便鋪天蓋地的盡是些各種人講話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其中還夾雜着一個帶着點孩子奶氣的小女孩的聲音,其中有幾道聲音還聽着挺耳熟。
莫殷動了動手指,一邊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一邊在心裏想,這個小女孩的聲音聽着竟然還挺像自己妹妹的。
也不知道是誰?
自己這次竟然沒死?
莫殷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其實,他的身體早就不行了。他早年有段時間過得實在太差,整天吃糠咽菜的,還經常連續幾天都沒東西吃,胃早就壞了。
哪怕後來有錢了,因為演員的身份,也沒法子好好的三餐定時;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心頭事太多,連醫生都說他“郁結太重”,這病自然就好不了,只能越來越重,最後落得個胃癌的結局。
其實那時候莫殷接最後一部戲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到了最後最嚴重的階段,要不是他有系統的原因可以勉強撐一下,怕是連演戲都堅持不了。
但這劍三系統就是再好,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只能幫着他拖着,終究是逃不了死亡。
不過也好,該做的事都做了,最後一部戲也殺青了,就是他再也好不了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是擔心他的粉絲和一弦他們會傷心,不過等那段時間過了,也就好了吧。
終究誰能記他一輩子呢?
莫殷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卻嘗試着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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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屋頂上刺眼的白光。
其實要說起來,醫院裏的燈光并不如何刺眼,只是莫殷久不見光,乍然一睜眼,有些接受不了,條件反射地就舉起右手擋在眼前。
等擡起了手擋住了光,莫殷才恍然間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
這雙手看起來血色居然還不錯?
要知道自從他得了胃癌之後,雙手可一直是處在一種極度蒼白、沒有血色的狀态裏,幾時有過這種紅潤的顏色了?
莫殷有些詫異,剛想認真研究一下自己的右手,身體卻突然被撲過來的某個重物壓住,那東西似乎還在他身上蹭了蹭。
自從家人都意外去世後,莫殷一向不喜歡和人又太過親密地接觸,條件反射地就想推開身上的人,那人卻突然蹭着莫殷奶聲奶氣地喚了句:“哥哥……你終于醒啦!”
哥哥?
莫殷猛地睜大眼睛,用雙手抓住身上的人,擡眼看去。
這一看,卻就讓他愣住了。
那撲在他身上的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小臉生得很是精致,便是和娛樂圈裏那些有名的童星比起來也是不差的,穿的卻是一身洗的有些舊舊的粉色運動服,梳着兩個馬尾,此時正眼眶紅紅地看着他:“哥哥,你終于醒啦?還痛不痛?都是小霓不好,不該跟你撒嬌說要吃家門口的蛋糕的。”
小霓……?
莫殷看着眼前的人,表情有些恍惚,大腦裏竟罕見的一片空白。
小霓?
他的妹妹小霓?
可她不是早在7年前就已經從危樓摔下死了嗎?現在這是……來接他了?
莫殷呆呆地看着莫小霓,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身邊有人笑着插話,聲音分外的溫柔:“真是的,小霓你先從你哥哥身上下來。他才剛醒,身體還沒好,你這麽一鬧,看讓你哥臉色白的。別鬧,快下來。”
莫小霓一聽,很乖地趕忙從莫殷身上爬下來,還吐了吐舌頭:“我不是看哥哥醒了太激動了嘛。”
難怪哥哥一直臉色奇怪的看着他不說話,原來是被她給壓到了。
莫小霓看着莫殷,有些心疼地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像是要把疼痛都“打掉”似的,天真可愛得緊。
莫殷卻沒顧得上理她。
他轉過頭,一臉見了鬼的樣子看着站在床邊的那個女人:“……媽?”
莫母走過去,像是擔心莫殷冷似得給他摁了摁被角,見他沒事又曲起手指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殷崽啊你這次可吓死你媽我了,我們家現在雖然條件差了點,但也不需要你這麽拼命。你還年輕,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不?要是再來這麽一次,你媽我可怎麽受得了?”
莫母祖上是四川的,雖然現在已經在這江浙地區待了半輩子,但口音還是帶了點蜀中風味,從小到大都喜歡管莫殷叫“殷崽~”,話尾還帶個波音,也不知是融合了哪裏的方言。
莫殷年輕的時候一直覺得這個昵稱太沒有男子漢氣概,抗議了很多次,此時相距十年後再驟然聽見,卻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盯着莫母直直地看了有5分鐘,才抖着聲音叫:“媽……”
莫殷從小到大都要強得很,小時候學走路摔得再狠也沒見他哭過,現在卻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把莫母虎了一跳。
忙上前拉起莫殷的手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崽啊,怎麽了?這麽難受?你妹子真把你給壓痛了?不能吧,我說殷崽,雖然你妹子貪吃确實是胖得快沒眼看了,但你這年紀輕輕的身體也太差了,将來可怎麽娶媳婦喲。”
莫殷:“……”
莫小霓:“……”
很好,這真的完全是莫母的風格,一句話連着打擊兩個人,還完全不留餘地,這下莫殷完全不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莫小霓現在正是愛漂亮的時候,一聽莫母這麽說,就鼓着腮幫子一臉生氣的想瞪莫母一眼,無奈眼神剛移過去,就被莫母一瞪,只得改變方向,狠狠地瞪了莫殷一眼:“哥哥我哪裏重!”
莫殷看着眼前一臉生氣實則在撒嬌的莫小霓,竟覺得十分懷念,上次見她這樣神氣活現的跟自己撒嬌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七年前的事了吧……
真是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啊。
不,也許……本來就是上輩子的事啊。
莫殷伸手掐了一把自家妹子水靈靈的臉頰,裝作不經意般地問道:“我這是怎麽了?我就記得我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莫母道:“你還說呢,讓你打工的時候注意點身體,要勞逸結合,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吧?連着工作這麽長時間,還去找兼職,你真以為你自己是鐵打的啊?我和你爸雖然下崗了,但我們還沒老呢,養得起你,不用你這樣。”
莫母這話說得強硬,但說到最後卻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說到底,還不就是都怪自己和崽他爹沒本事,要不怎麽會讓孩子這麽累?
殷崽他現在不過才20啊,其他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都還在大學校園裏念書,無憂無慮的,他家殷崽卻只能到處去找工作……
要不是他們兩個做爸媽的沒本事,他家殷崽那麽聰明,去上大學一定可厲害了。
哪像現在……
莫母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內疚,偏偏又是個向來倔脾氣的,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軟話來,表情都有些低落了下來。
莫殷一看她這樣便知道她在想什麽,他這個媽媽啊,性子比誰都急,心底卻比誰都軟。
莫殷坐在床上,笑着看着莫母,還伸手扯扯莫母的袖子:“媽我知道了,有媽你看着,我還能胡來嗎?爸呢?”
莫母抹抹臉:“你爸正在外地進貨呢,一聽說你出事了,正急着趕回來呢,應該快到了。我就說啊,讓你別再去那個什麽廠子裏幹,每天都讓你們搬那麽重的東西,給的錢還這麽少,這不是糟踐人嗎?我從小養大的孩子,可不是給人這麽欺負的。”
莫殷一聽,便明白這是什麽時候了。
莫殷出生在一個普通、卻還算殷實的家庭。全家人自小生活都一個名叫景湖縣的小縣城上,祖祖輩輩都沒怎麽出過遠門。
景湖縣隸屬于Z省下的清水市,是一個經濟并不發達、風景卻相當不錯的小鎮,很适宜人們居住。
莫父莫母本來都是在鎮上的唯一的一個大型國有企業裏工作的,一家雙職工,這在過去可是再好不過的家境了。所以在莫殷小的時候,家裏的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兩人又有莫殷和莫小霓這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可謂兒女雙全,最是令人羨慕。
本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卻沒想到在莫殷19歲的時候,那家國營企業突然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雖然現在還留了個殼子,但工人基本都散光了。
莫父莫母也不例外,只能被迫早早下崗。
一家兩個賺錢的主力突然都失去了工作,莫家一家子就失去了經濟來源;偏偏這時莫父的爸媽、也就是莫殷的爺爺奶奶還突生重病,一家人為了給兩個老人治病幾乎用盡了積蓄,但是到了最後也沒留住老人的性命,就這麽走了。
兩個老人走前還拉着莫殷和莫小霓的手,不停地流着眼淚說:“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把家裏的錢都給花完了,你們可怎麽辦啊……我就說不要治了、不要治了,你們怎麽就是不聽呢……我家孫子、孫女這麽聰明,以後可怎麽辦啊?”
怎麽辦?
以後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莫家現在已經沒有了經濟來源,多年的積蓄都用完了,外頭還欠着債,連房子都拿去抵押了,要不是鎮上看他們可憐沒把房子收走還讓他們繼續住着,真連個容身的地方都沒有。真的是一窮二白,什麽都沒了。
這年頭一個家裏兩個孩子,這種情況,可怎麽養?
莫父莫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下來。
本來還算晴朗的天,算是徹底暗了下來。
那年莫殷19,正在念高三,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莫小霓更小,才12,小學都沒念完呢,完全就還是個小孩子。
莫父莫母坐在家裏幾乎被催債的搬空了的大堂裏,拿着路邊撿的煙盒子算了一個晚上的帳,也沒算出來該怎麽辦。
第二天,莫父就背着行囊,外出打工去了;莫母則是留在家裏,接一些不用本錢的活計,每天從早幹到晚,差點把身子都熬壞了,就為了掙那麽幾個錢。
可就是這樣,到了幾個月後莫殷要參加高考了的時候,家裏仍然窮得完全揭不開鍋,愣是連高考要交的報名費都湊不出來。
莫父莫母挨家挨戶地去借錢,可他們之前為了給老人看病已經把能借的人都給借遍了,到現在也沒還上。誰家裏都不富裕,誰家的錢都不是打天上風刮來的,哪裏來的閑錢再來接濟他們?
好心的就給莫父莫母塞兩個饅頭,狠心一點的連門都不願開,直道:“你家都窮成這樣了還想讓你家孩子上大學?哪就這麽嬌氣?趁早找個活計賺錢才是正經!還讀書。”
莫父莫母自然不死心,他們家莫殷那麽聰明,從小到大哪次考試不是第一,連老師都說就是個讀書的料,将來是可以進首都的大學的!哪能讓他就這樣辍學了呢?
可是再不願,又能怎樣?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莫父莫母忙活了一夜,到最後也愣是沒湊上錢,大半夜的,兩個人就抱着坐在屋前哭。
那時莫殷就待在二樓的窗邊看着。他們哭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等莫父莫母夫妻兩個終于哭得累了、死了心了,他就慢慢地轉身把自己所有的文具、書都收拾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角落裏,還認真地鋪了層報紙,防止它們落了灰。
第二天他就去學校辦了退學,出去找工作去了。
好在這小鎮地方雖小,要人的店卻不少,莫殷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有力氣的時候,找份活幹不難。
莫殷又生的好,脾氣也好,誰看了都喜歡,各家有活都搶着要他,竟也能掙不少錢。
現在距離莫殷辍學去打工已經差不多一年了,這一年,莫家有莫父莫母和莫殷三個經濟來源,一家人又節省得緊,當年欠下的債基本都已經還清了。除了房子還沒贖回來,其他都已經還清了,也算可以松口氣了。
但莫殷知道,只要這房子一日沒回來,家裏就一日不能真的放松。
現在他們還能住着完全是因為鎮裏照顧,再加上這地方鎮子小,也沒個外人來,鎮上要一棟空房子也沒什麽用。如果哪天有人想起這房子了,他們也只能搬出去。
這年頭,要買個房子雖然不像後來那麽難,但也沒那麽簡單,以莫家的情況,短時間內絕對買不起。
他們現在住的這房子是莫父莫母結婚時就建的,這麽多年的感情了,莫殷知道,家人裏肯定還是希望能把這個房子贖回來的。
當年抵押房屋是4萬塊多、不到5萬,那時說好了,只要莫家能在5年內贖回來,鎮裏照顧,就只給意思意思稍微加個錢,5萬就給贖回來。
莫殷想着,5萬塊錢,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再加上父母的,5年內贖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就一個人兼了好幾份工,從早幹到晚。
很多時候因為事情多,連飯也趕不上吃,莫殷後來那胃的毛病,就是現在打下的底子。
他也曾想過既然自己天生帶了個劍三系統,能不能想辦法找個捷徑掙點錢,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的系統看着厲害,但事實上點亮的技能少的可憐,能幹什麽?總不能利用這個去搶劫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這麽着,也就只能用最蠢的辦法——拼命幹活了。
莫母剛才提到的廠裏的工作還是他們鄰居給莫殷介紹的,雖然苦是苦了點,但錢其實并沒有莫母說的那麽少,一天下來也能給個好幾十的,在鎮子裏算是份“高薪”了,莫殷才一直幹了下去。
今早起得遲了,沒顧得上吃早飯,才一下子沒堅持住,暈了過去。
沒曾想,再醒來竟是已經在醫院,還換了個“15年後”的芯子。
不過這畢竟也是好事。
能重新回來,能改變當年的那些事,莫殷自然是再願意不過,就是讓他再生幾次病、再暈幾次,他也是願意的。
現在他身體還健康、父母親友都還在身邊,就算是家裏暫時窮了些,又算得了什麽呢?
再好的将來,也比不上父母親人都健在的現在啊。
重活一遭,莫殷再明白不過什麽叫“除開生死無大事”。
這一輩子,他會努力,讓身邊的親人們不再經歷前世的那些事。
既然将要發生的事他都知道,那要避開,應該也不是多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