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時,阿文婆婆來了。

她牽着那頭受了驚吓的豬,彎腰遞到賀言的爪子裏,然後便看向他身後的男人:“你們準備去哪兒?”

斯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老人家也沒生氣,她活了這麽久,怎麽會不知道他此時這種态度的原因。

明明知道發生的一切,卻任由事情那麽發生。

如果當時他沒有趕到賀言的身邊,賀言最後會怎樣?

“聽說往西的方向氣候會好一些……”阿文婆婆笑着,“冬季快要到了,你們保重,希望有朝一日,南方部落可以找到人形和獸形和平相處的方法,也希望那時候還能看到你們。”

說完,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可腳剛擡了一步,就被一雙爪子揪住。

她詫異地回過頭。

其實在離開部落前,賀言還有件事不是很不明白——為什麽阿文婆婆會知道不久前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

因為上一世失明的原因,他的聽力本身就很靈敏,加上如今身為一只獸,對外界的感知更加強烈,就算阿文婆婆是他的監視者,這麽些天一直悄悄在身身邊,他不可能一點兒都沒察覺。

他用爪子比劃着問她這個問題。

看着小獸的那些艱難卻又很努力的動作,老人家下意識地扯起嘴角,接着,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她喃喃道:“其實你真的是一只很乖很乖的獸,甚至比一些人形更有人的氣息,那些孩子們真的太不懂事了啊……”

“嗷?”沒有得到回答的賀言舉起一對小翅膀,仰頭看她。

老人家蹲下身子,在察覺男人忽然靠近的腳步聲後,解釋道:“你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他,我只是……突然很想跟他說些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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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便擡手摸了摸小獸的腦袋,那個腦袋軟軟的,圓圓的,摸起來舒服極了,讓她想起了許多的往事,比如,她也是一只獸的時候……昔日風風火火的老人家驀然垂下了眼簾,像是變了個人般,用一種莫名的悲哀的語氣對賀言道:“不是所有的獸都沒有理智,但大多數人還是不敢憑直覺冒險接納未進化的獸形。”

“猙析獸的殘暴沒有人比我們自己更加清楚,可能為了種族的延續,它們不會傷害成年前的猙析獸,可一旦成年後,猙析獸從不群居,因為它們都知道和同類住在一起,哪天在睡夢中被殺死可能都不知道。尤其在最初的進化中,第一批人形因為沒能控制形态的轉換,被自己的同類甚至是親人當成異類傷害、殺死以及吃掉的事,實在太多了……就像那個欺負你的小萊,他當初其實是和他的哥哥是一起化形的,然後,這份幸運帶來的結果是他親眼看着哥哥被父親咬死,最後拼了命才從父親的追殺中逃到部落……像小萊他們這些親身經歷過這種事的人形而言,敵視未進化的獸形已經深入骨髓。盡管所有人都明白,可能也有獸形不會那樣對同類殘暴弑殺,就像你的伴侶,他在化成人形前,為了你可是拼了命呢……”

“但是啊小家夥,沒有人敢去冒險,在南方部落大多數人心中,所有未進化的獸形都是無法确定的隐患。”

“有人想改變,但改變需要時間。”她突兀地笑了聲,盯了賀言看了片刻,終于回答了他那個疑問,“我老婆子可沒時間處處看着你,就你這小模樣兒,能傷害誰呢?經過第一天的試探,我就确定你不是一個會攻擊別人的獸,何況就算你發狂了,部落任何一個人形都能化成獸形把你反殺!首領那句話,不過是為了給所有人一個定心丸。小萊本就痛恨獸形,當時再一看現場,事情前因後果就能立馬猜出來。”

“首領原本想以你為契機打開這個改革的口子……目前來看,失敗了。”

賀言全程安靜地聽她說完,起初還有些震撼,到最後已經心平氣和地開始給大豬喂菜葉了。

在阿文婆婆即将起身時,他忽然放下菜葉,指了指遠處山坡上的巨樹,又指了指地下,然後然後喂了一片菜葉給大豬,拍拍大豬的肚子,用爪子比了個很棒的手勢。

阿文婆婆看得一愣一愣的。

賀言就又展示了一遍,然後也不管她到底有沒有看懂,就背過身騎着豬去後院收東西。

無論這個部落其他人如何,對賀言而言,阿文婆婆是給予他幫助的人。

他在離開前,想給她一些回報。

那個山坡巨樹下,似乎有懶豬一類動物可以吃的東西,而當以後阿文婆婆老得不再能夠待在生産隊,如果她去嘗試養殖的話,賀言希望他今天提示的這些可以對那時候的她有一些幫助。

就像在最初斯戮沒能蘇醒,她狀似兇巴巴地分給他幹草,幫他扶起床上斯戮一樣。

僅此而已。

當天下午,斯戮就化成龐大的獸形,他将所有包着東西的獸皮放在背上。

賀言怕東西會掉,還用兩條結實的藤蔓壓着獸皮系在對方的前肢窩裏,猛一看,居然像個大書包,就是書包裏面多了頭瑟瑟發抖的豬……

巨大的獸形絲毫不在意附近那些悄悄打探的視線,他将賀言在背上放好,待小獸抓緊自己,身形忽地往前一沖,迅速扇起墨色翅膀,朝着外面的世界飛去……

離開南方部落的第一晚,他們在一座瀑布旁附近的草坪上休息。

确定附近沒有危險,斯戮就化成了人形,他将豬系在樹邊,回去又拿出木梳子給賀言梳理毛發。

賀言稀疏的毛發被這一路上的風全部吹得炸蓬蓬的,雖然看起來像個刺猬,很好笑,但他自己覺得這樣反而會顯得他不那麽禿了,所以在斯戮給他梳毛時,他還不那麽情願,兩個小翅膀總裝作無意似的打在木梳上。

斯戮便捏着他不安分的小翅膀揉。

他立馬慫了。

打理完賀言的儀容,男人這才拿出獸皮裏的肉,開始生火慢悠悠地烤起來。

賀言則一颠一颠地跑到瀑布下的水面“照鏡子”。

也不知是什麽原理,他當人的時候其實也沒那麽在乎自己的顏值,可變成一只獸後,倒開始整天為自己的禿發問題發愁了。

水面上倒映出一個圓乎乎的腦袋,除了小肉翅膀上的絨毛,身上其他地方稀疏的毛發已經由白變成了灰,還是怎麽洗都洗不掉的那種灰。

小獸眉頭一蹙,嘆了口氣,趕緊瞥開視線不看了,轉身往男人身邊跑。

肉已經烤出了香味,賀言盯了一會兒,目光就移到了不遠處拱動草地的大豬身上。

這裏不比部落,野草完全夠吃,可那頭豬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又開始一味地拱地。

賀言就這麽想起了在部落沒做完的事,待斯戮把那幾塊肉烤好,立馬拽着斯戮的手讓他過去。

一人一獸到了巨樹旁,賀言立馬模拟出刨土的動作。

和男人的交流每次都是完美的,他只稍微刨了下,對方立馬變回獸形,伸出巨爪幾下子就幫他把那裏刨了個大坑。

當熟悉的白色碎塊被爪子勾出時,大豬的表情瞬間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很快,在斯戮的刨動下,地下那東西的全貌露了出來。

那是一個外形酷似紅薯,但是卻有斯戮龐大獸形一半大的東西。

它連着旁邊那棵巨樹深入土地下的幾根根莖,顯然是從根莖生長出來的。

斯戮并沒有停下,不一會兒,在挨着的地下又刨出這樣一個大東西。

它們全都與巨樹的根莖相連。

而那只豬,早已興奮地趴在其中一個“大紅薯”上幸福地大啃特啃起來……

盡管有所預料,親眼看到,賀言還是被這玩意兒的體積吓到了。

如果每棵巨樹下都有這玩意兒,他覺得自己以後根本不用再擔憂豬的飼料了,養幾窩都不成問題!

可接着,他又回想起南方部落那些人口中關于這種豬會懶到在巢洞裏餓死也不出去找食物事情,一時間,忽然就有了個設想:如果某種生物發現了一種根本不需要覓食、就有源源不斷供給食物的地方,它們是否還會願意冒着危險外出覓食?長期如此,是否會逐漸喪失覓食的動力?而那些人口中的巢洞,到底是真的巢洞,還是這樣的一個已經被它們吃完等着再次生長的供給地?

賀言舉起爪子撓頭,撓了幾下,他就愣了愣,接着,小翅膀一抖,整只獸忽然興奮了起來。

他……他居然撓到了細嫩的新毛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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