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那是一具纖長白皙的男性人形。
身形比例均勻, 頭頂是蓬軟的淺灰色短發, 眉下一雙圓溜溜的黑色瞳孔被薄皮眼簾半遮住,刷子一樣的濃密睫毛微翹着,與眼尾下垂的弧度相得益彰……
明明已經是人了, 可不管是視覺還是觸覺, 給人的第一印象卻像個懵懂可愛的小動物。
賀言的人形身子一直在抖,整個人幾乎都蜷在高大的男人懷裏。
片刻後,斯戮直接單手将自己的衣服扯下, 一把包在賀言的身體, 将他小心地放在地面後随即變回獸形,伸爪就将脆弱的新人形捧起,急速展開翅膀,飛向遠處火山附近的山谷。
賀言的意識一直都在,只不過他整個人沒有什麽精神, 像是被抽去了一半魂魄。
但他很清楚是斯戮将他帶走了。
莫名很安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 短硬的獸毛觸感消失,當他再次被那雙結實有力的胳膊抱起時,潛意識就知道斯戮變回了人形了。
經過這一路的緩神,他已經可以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話了。
“嚕嚕……斯戮……冷……”
随着一陣加快的颠簸感, 不過須臾,他就被抱進了一個極致溫暖的熱水潭裏。
寒冷的感覺一掃而空,全新的人形軀體終于在熱水中得以舒展。
賀言用嘴巴吐了口氣, 像小狗一樣露出一點舌尖, 感覺這樣呼吸也跟着稍微順暢了一些。
随着身體的放松, 他下意識往後蹭了蹭那個人形倚背,這才将沉重的眼皮徹底合上了。
可沒多久,他又躁動起來,開始小小聲地喊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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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他的異樣,身後的男人立馬将他往起抱了抱。
可皮膚外接觸的冷空氣依舊沒能趕走體內異常上升的熱流,他掙紮地想要出去,就在此時,手卻無意碰到男人胸膛。
他突然感到了一片涼意。
像是在沙漠遇到了綠洲,他迫不及待地摟住對方的精瘦結實的腰,迅速将紅撲撲的臉貼了上去。
男人呼吸一下急促起來。
賀言現在的狀态很像喝了酒的醉漢,盡管人醒着,但腦子已經不是很清楚了,哪裏還會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
他将兩頰煎雞蛋似得翻着面地在上面蹭,沒過多久,竟還火上添油地還拍着對方的胸膛皺眉嘀咕:“裏、裏面好吵,在打鼓……別打了!”
“……”
随着突如其來的“嘩啦”水聲,男人擡手緊緊勒住他亂動的手腕。
被抓手腕,賀言不樂意了,他三百六十度地擺動胳膊去甩,結果根本沒能掙動半分,又試了幾下發現實在甩不開,哼唧一聲,覺得好難受。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簡直就像是前世經歷過的幾次“鬼壓床”,明明有意識,卻在身體卻壓制時無法抵抗。
那種明明能感覺到自己要完蛋,卻不能支配自己身體的感覺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他第一次經歷“鬼壓床”,是最初進國家隊的時候,當時突然見識到了太多優秀強大的對手,潛意識壓力突增,于是在那一個月頻繁遭遇“鬼壓床”。後來他在網上看到一種方法,說再經歷這種事的時候,在心裏破口大罵即可。
一看就很玄學,畢竟“鬼壓床”又不是真的被鬼壓,但是急病亂投醫嘛,賀言也只能試試了。
再經歷這種事的時候,他每次都罵,其實客觀來說……并沒什麽用,但也不知怎麽的,就像莫名形成的潛意識習慣一樣,在試過一次之後,之後再經歷“鬼壓床”,不管有用沒用,他都會下意識地破口大罵。
就像現在一樣。
“mua的!讨厭!走開走開!再逼我,我……我就要開槍了!”
被罵着讓走開的男人身子一下僵住。
可随即,卻見懷裏的人形舉起被自己抓着的手,艱難地對着上方比出一個古怪的手勢。
兩秒後,随着手的一個向上抖動,他還自己配了音。
“嘭——好了,你挂了。”
“……挂?”
完全不知道自己那番舉動帶給男人多少心思波動,賀言開完“槍”便哼哼唧唧地繼續掙紮,這下勒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居然松了,掙開手後,他立馬興奮地再次摟緊熟悉的腰,貼上臉繼續狂蹭,然後蹭着蹭着,就閉眼歇息。
他想睡個好覺。
片刻後,嘴巴上忽然貼了個涼涼軟軟的東西。
一下子,他的意識就又回來了。
那……那是一個吻!
一個小心翼翼在試探着的吻。
賀言的身體僵住了。
他不動,唇間的觸感卻無法忽視。
說實話,觸感挺新奇的,他不但不反感,甚至還覺得很舒服。
對方動作很輕,可摟着賀言逐漸加重的力道卻出賣了那隐忍克制也沒能藏起來的心思。
他聽到對方忽地啞聲叫他“言言”。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往常說話時語調少有起伏,從未像現在這樣,短短一個名字,卻每個字都包含着濃烈的情緒。
賀言睫毛顫動了兩下,接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居然張了張嘴巴。
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在關鍵時刻,男人驀然停下,他小心地把賀言在溫泉裏放好,離開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他守着溫泉裏的人形泡了一段時間,最後将他抱出來,變成獸形帶回了洞穴。
……
賀言醒來時是在晚上,他起初做不了太大的動作,因為整個人被一雙巨大的獸肢和翅膀緊緊攏着。
但也因此,他的周身熱乎乎的,沒有任何寒流可以鑽進來,十分暖和。
他剛眨了下眼,頭便疼了一下。
輕哼的聲音一出,賀言頭頂上那雙微閉的眼睛便登時睜開了。
在賀言還沒反應過來,巨大的猛獸就已經化作比賀言高一頭多的人形,伸手将他重新摟在懷裏。
微光下,英俊的男人在垂頭檢查他的身體。
除了耳根微紅,他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沒有發現異樣後,男人便對上賀言略有些迷糊的視線。
賀言總覺得,斯戮的眼神和之前又有了些不一樣,好像變得……更深邃悠遠了?
他眨眨眼睛,試探地發出聲音:“嚕嚕?斯……斯戮……”
對方目光鎖在他的嘴上:“嗯,你進化成人形了。”
在昏睡前,賀言其實就已經知道自己進化成人形這件事,此時除了起初的懵懂,也不算意外,緩了緩,就将手搭在男人的腰上,低頭翹起嘴角,反射弧有些長地小小聲道:“我變成人了……斯戮,我也有人形了诶!”
“嗯。”對方依舊盯着他。
接着,為了好好看看自己的身體,賀言就像個炮彈一樣從他懷裏彈起來,可還沒站穩,就一陣無力,再次軟了下去,幸好被男人的雙手穩穩接住了。
賀言只好像萌獸時期一樣窩在男人懷裏,太久沒說過人話,讓他忍不住開始話痨起來。
“斯戮,幸好有你……”
“你都不知道,當時吓死我了,早知道會那個時候變成人形我就不出去了……”
“不過……居然在野外裸泳的時候變人,好刺激,像做夢一樣……”
“對了斯戮,我睡了多長時間?我記得你當時睡了好久好久來着。我不會也睡了好幾天吧?!”
望着他的發旋的男人:“不到一天。我那次是受傷的原因。”
發現自己并沒昏睡很久的賀言高興起來,可轉眼一想斯戮闖入南方部落重傷那次,原本高昂的情緒就立馬消散了些,開始沉默起來。
看他半晌不說話,斯戮道:“怎麽了?”
賀言嘴巴抿了抿:“斯戮,你那次好吓人。”
對方一愣,似乎沒一時理解他話題的轉變,下意識道:“……對不起。”
“……你幹嘛說對不起,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那樣的!還沒了一顆牙齒。”
男人突然戳了戳他緊抿的嘴巴:“沒事,會再長出來的。”
“啊?”
“嗯,猙析獸一生會經歷兩次換牙期,一次是在成年之前,一次是在成年之後。我成年後的換牙期還沒到,到了之後就會重新長出來的。”
賀言眼睛一亮,接着又因這個新知識微微張大了嘴巴。
他回落的心情又好了起來:“真厲害。”然後,他擡眼瞟了男人一眼,神情莫名開始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斯戮,那我的人形……不醜吧?”
他還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呢?
這裏又沒有鏡子。
男人一直沒說話。
斯戮等了半晌都沒等來回答,心猛地懸了起來。
到底長得有多一言難盡會讓斯戮連個敷衍的話都想不出來?!
腦補了無數個恐怖的臉龐後,他連忙撲騰着坐起來:“我、我很醜啊?!”
“不醜。”對方終于回話了,這次還加了一句,“好看。”
賀言現在根本不信,他伸手摸摸自己臉,但也摸不出什麽別的感覺來,和所有人一樣,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他快步跑到洞口,正要努力變成獸形推開巨石,身後的男人就已經變成猛獸過來将巨石推開,然後他把賀言的人形放到自己背上,似乎知道賀言想做什麽,朝着溪流經過的一處山澗跑起來。
他疾奔至賀言最初變成人形的地方。
明亮的月光鋪在水面,勾勒出一個趴在岸邊的男子身影。
雖然夜裏的光線不好,但賀言還是大致看出了水裏倒映的自己。
呃……
那……那不就他前世的樣子嗎?
除了淺灰的發色,和他前世十八歲時的模樣沒有任何區別!
發現自己顏值正常後,賀言終于放下心來,他扭頭看着身後變回人形的斯戮,氣鼓鼓的:“斯戮你真壞,你差點吓到我了,我以為自己醜到很出奇呢,這……這不挺正常的長相嗎?!”
“嗯,言言好看。”男人直直盯着他。
賀言嘚瑟地笑了聲:“那是帥!”
他這一笑,略顯慵懶的眉眼就張揚起來,整個人多出了春風飒爽的氣息,讓男人看得呆了下。
回去的路上,賀言沒有變成獸形。
畢竟才擁有久違的人類身體,他要好好熟悉熟悉!
一路上他都十分活躍,跑跑跳跳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舉止特別像大部分剛學會走路的幼童。
男人也沒變回獸形,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跑的累了,賀言就回頭去看斯戮。
之前在南方部落時,他就察覺到猙析獸的人形比他原本所在世界的人類整體要偏高一些,但區別也不算特別誇張。
像斯戮,他的人形應該有一米九以上,在猙析獸的人形中屬于較優秀完美的身高,而之前那個小萊,雖然在一堆健壯的人形中顯得比較矮小,但也應該有一米七五左右,一米七五在賀言所認知的人類世界裏,其實算是很正常且普遍的身高,可在普遍一米八打底的猙析獸人形中,自然就會顯得矮了。
賀言現在的人形約莫比斯戮低一頭,大概一米八出頭,怎麽也說不上矮小。
但他并沒有徹底将自己從獸形時養成的習慣轉換過來,路上折騰得累了,就等斯戮過來,在斯戮離自己越來越近後,立馬像個小炮彈一樣跳起來沖向男人。
他沒有改變,對方亦是如此。
就像他還是一只圓滾滾的小獸,男人一把就将他接住抱了個滿懷了。
賀言不想動,他沒骨頭似地癱在對方懷裏:“斯戮,還有好遠一截路,你能不能背我一會兒?就一會兒,下一次換我背你好嗎?”
男人一言不發地直接将他放在自己背上,起身後雙手輕松地兜起他纖長的雙腿,一步步朝前走着。
賀言抱着他的脖子,讨好似地不停許諾:“斯戮,累了告訴我,我就下來了。下次我一定背你,雖然你比我高,但我力氣很大的,我一定背你……”
男人只偏頭看看他,将他的腿勒得更緊了。
回到洞穴後天還沒亮,他們只好繼續躺下睡覺。
賀言有點睡不着,索性睜開眼去看斯戮,結果一擡眼,就發現對方也在盯着自己……
賀言下意識撇開視線。
在剛剛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的心頭莫名有些發慌。
他低下頭閉眼讓自己好好睡覺。
可怎麽催眠自都沒用,滿腦子都是對方剛剛的眼神,他更加睡不着了。
沉默奇怪的氛圍讓他的思緒不得不開始朝稍遠的時間線發散,逐漸的,他就想起了昏睡前的許多事。
比如溫泉裏,他們好像……
想起那個親密的吻,賀言的臉變得滾燙起來,再擡眼,對方還在看着自己,他連忙道:“斯戮,你怎麽還不睡啊?”
“……”
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他只好找話題繼續道:“斯戮……有件事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不會是蒙的吧?那也太準了……”
這次男人回答了他:“你告訴我的。”
賀言:“……”
他那時候都不能說話,怎麽可能告訴他!
可接下來,不管他再怎麽問,對方還是那句話——“你告訴我的。”
賀言只能暫時放棄這個并不是很重要的問題,繼續問一些更不重要的問題。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時間一點點過去,終于,外面傳來鳥類的叫聲。
斯戮将巨石挪開後,洞內就徹底亮堂了。
賀言慢慢起身,他身上穿着一件簡單的獸皮衣,應該是斯戮之前在他睡覺時給他縫制的。
他先是甩甩胳膊,玩玩手指,最後踢踢腿,确認身上沒什麽異常,就安心地繞着洞穴轉圈,順便看了眼裏面還在睡的大豬。
人類的身體在日常生活裏顯然比獸形好用,喂完豬,他決定出去逛逛,好收集點有用的東西,把他們這個新家好好“裝修裝修”。
首先,家裏需要可以透光的窗子。
賀言讓有築巢經驗的斯戮在洞外上方撬出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洞口,他則趁這個空檔變成獸形去附近找花崗石一類較為堅硬的石頭。
他在中午才背着幾塊形狀各異的石頭回來,在洞口挑挑選選,砸砸碰碰,再打磨打磨,期間讓斯戮幫他弄些木頭回來。
石頭弄好後,他就從斯戮弄回來的一堆木頭中挑出一根手腕粗的,讓獸形的斯戮掰斷,然後又繼續忙活……
最後,他終于做出一把石斧和石刀。
他把其他粗壯的木頭劈砍成合适的木條,然後在斯戮新弄出的洞窗口前試試長短,覺得可以了,就用六根木條呈橫三豎三式牢牢別在裏面的石壁上。
他做到一半的時候,斯戮就按照他的方式将另一個窗洞“裝修”好了。
往後退幾步,看着稍微不一樣的新家,賀言滿意地點點頭。
下午他們一同外出。
不過這一次的狩獵賀言沒有參與,他在附近的林子裏試圖尋找有用的東西。
他用鈎爪收割了一些之前沒見過的草植,又撿到幾塊夜光石,就和狩獵結束、背着兩頭禿老虎的斯戮一起回去。
剛走到家門口,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俊亞将一頭禿老虎霸氣地扔在賀言面前,然後瞥着斯戮,堤防地後退了幾步,變成人形對賀言道:“小美,這是送給你的!什麽時候想當我伴侶,歡迎随時來找我!”他往後指了指對面的石山腳,“對了,我現在住在那裏……”
賀言身邊的猛獸已經炸毛了。
在斯戮沖過去前,賀言扭身攔住他,他快速用頭蹭了蹭對方的角,安撫他平靜下來,然後轉身化作人形,對前面的俊亞認真道:“謝謝你,不過還是請你把自己辛苦打到的獵物帶走吧,我們可以自己狩獵,還有……請你以後也別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惹斯戮生氣了!”
看到眼前陌生的人形,俊亞頓時瞪大了眼睛,完全沒去想他那句話。
“小、小美!你進化成人形了?!”
“……”
“哇,好漂亮……”
“謝謝,你也很漂亮。”賀言只好禮尚往來地跟他客套。
他那句話一出,身後的斯戮突然化回人形,上前兩步擋住賀言的視線,表情冷硬。
一看他這副樣子,賀言就鬼使神差地補了句:“不過,還是斯戮最好看了。”
男人表情終于柔和下來。
俊亞走的時候很是失魂落魄。
經過俊亞這個小插曲後,賀言發現向來沉穩的斯戮,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了。
明明已經回家了,可斯戮看上去一點兒都不放松。
他的眼神一直有些警惕,在處理獵物的時候,總有意無意地瞟着那邊在晾曬鱗片準備以後儲存的賀言。
但凡賀言離得遠了一點兒,他處理獵物的動作就會慢下來。
賀言一陣莫名其妙。
不過變成人形後,他要做的事很多,目前也沒心思細想這些。
當他把所有鱗片都晾曬好後,就又去把新割回的一部分草植物喂給大豬。
大豬果然是個不挑食的好孩子,幾口就将一堆油綠的植物嚼碎吞咽下去。
賀言笑着又扔進去一把就轉身去布置洞內了。
因為猙析獸的獸形體積很大,所以建築的巢穴往往也都不小。
眼前這個洞穴的空間就非常寬闊,除去最裏面的豬圈,剩餘他們住的部分大約有一個小型的校園籃球場那麽大。
不過洞內高度是不一樣的,這個洞裏面呈橋形,兩邊比較矮,越往中間越高。
大概看了一下格局,賀言心裏就有了一個簡單的布置方案。
他走出去就變成獸形在洞穴最邊角的豬圈外開始敲挖石壁,他沒挖兩下,就被突然過來的斯戮輕輕推開,然後按照他的預計方位,挖出了兩個小洞來。
這兩個洞連接着地面,只有大豬半張臉那麽大,裏面的豬跑不出去,外面的大型野獸也進不來,還能通風散味。
賀言滿意地變回人形,他拿起一塊石頭,在兩個洞下面開始挖溝,一邊挖一邊道:“我們在下面再做一個豬豬的排便溝,以後白天清理糞便也方便一些。”
他剛說完,猛獸直接擡起鈎爪刨了兩下,沒一會兒,兩條又深又長的溝就出來了。
溝的方向彎彎曲曲,最後指向了不遠處的某個山腳下。
賀言:“……”
暫時解決了豬圈的問題,賀言就開始布置他和斯戮要住的室內了。
他先挑出了一些味道比較清新好聞的草植,綁成一束一束的,分別放在兩人睡覺的幹草窩邊、洞口旁、隔開豬圈的石頭後……
然後又把從南方部落帶來的獸皮抖抖,鋪在了大片幹草上。
斯戮進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問:“斯戮,你以前怎麽不鋪獸皮?我那時候是獸不受影響就忘了這件事了,可你早就是人形了,人形皮膚很脆弱,總是睡在幹草上肯定不舒服啊……唉,幸好我變成人形了。”
男人望着幹草上的獸皮,不知在想什麽。
鋪完床,賀言就走出洞穴,在外面找了個淺水溝開始掏泥巴。
跟過來的男人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但還是俯身過來幫他。
他立馬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好!嚕、斯戮,你去休息吧!”
這一次男人沒聽他的,伸手就幫他弄起了超大的一塊泥巴。
賀言只好讓他和自己一起把泥巴弄回洞中。
那些泥巴都被放在了洞內邊角的一塊空地上。
賀言并沒有立馬去外面洗手,他背對着斯戮把之前撿回來的鵝卵石全部拿出來,全都放在泥巴那邊,蹲在那兒不知忙活着什麽。
斯戮每次要過去看,他就扭動着身體擋着:“別看!你、你不要看,做完了我會給你看的!你先出去好不好?”
斯戮望着他的背影,最終還是出去了。
約摸過了十來分鐘,賀言的聲音才從洞內傳出來。
“好了!斯戮……我弄好了!”
男人進去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地的彩色小花。
不,那其實不是花。
是用各種顏色的鵝卵石拼出來的花形。
那一朵朵彩色的“花”緊緊鑲嵌在平坦的泥巴表面,附近還插上了不少各種形狀的草植,乍一看,真的很像長在草地上的小花們……
男人一言不發地垂眼看着,旁邊弄了滿手滿臉泥巴的賀言小聲道:“斯戮,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離開的南方部落,雖然現在我們終于有了新家,但是……但是你最喜歡的冬花可能也再也看不到了。我也不知道冬花長什麽樣子,希望你會喜歡這些花,可能比不上冬花,但它們永遠不會凋零的……”
話音剛落,身子猛然就被拉進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中。
“結為伴侶吧。”那是男人低沉的聲音。
賀言呼吸一窒,接着便一動不動了。
他……他沒有任何可以做出的反應。
震驚嗎?好像沒有。
反感嗎?更是沒有。
害怕嗎?倒是有一點點,怕人形心跳太快會不會影響健康,怕體溫上升太多會不會發燒……
半晌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那句話的。
“那天在溫泉裏的事,你都記得的吧?”
男人一頓,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嗯。”
賀言眨了眨眼睛:“那……那你再親親我好嗎?”
“……”男人的身體似乎僵住了。
“那天溫泉裏,我是第一次和別人接吻,可能當時精神不好的原因,就記得很舒服,其他的就都忘了。所以你再親親,我想想怎麽回事……”正說着,微嘟的嘴巴就被格外用力地堵住了。
腰上的那雙手也驟然使力,幾乎要将他揉碎了。
其實是有點疼的,可賀言卻并不排斥,甚至将自己身子往前一挺,用力地抱住男人的脖子。
這是他下意識、最想做出的反應。
前世他沒有戀愛經驗,意外失明後更不想連累別人,自此對除去親情友情之外的感情認知都較為模糊,盡管如此,他也從未想過去深入了解。
在他死後,或許是老天垂憐,就給了他這麽一次體會的機會。
在這個世界上遇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生命,在日複一日的熟悉後,他對斯戮有了前所未有的依賴感。
哪怕在他變成不再擔憂如何生存的猛獸後,這種依賴依舊沒有改變。
也不是沒想過如果斯戮離開了他,他要怎麽辦。
不可能活不了,就像之前剛進入南方部落時,那時候還未變成成年體的他都能計劃着怎麽茍活下去。
但是一想到和斯戮分開,好像就沒那麽開心了。
那時候他不懂。
如今他依舊不是很懂,但他大概可以理解一部分。
就像上一世,失明後他依舊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是再也沒有像曾經一樣開心過了。
不僅僅是因為殘疾,而是他再也上不了賽場,再也不能射擊了。
他失去了追求夢想的資格。
而如今,斯戮對他而言亦是這樣。
在斯戮狩獵的時候,他會感慨于他的厲害強大;在斯戮臉紅的時候,他會覺得他特別特別可愛;在斯戮不久前抱住他的那一剎那,他原本漂移不定的心,其實就已經偏了。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該怎樣形容的感情,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想……他想一直呆在斯戮的身邊。
斯戮是連接他和這個世界之間關系的那個人。
這個吻遠比上一次洶湧澎湃,根本談不上任何溫柔可言,賀言覺得自己幾乎要呼吸不了了。
男人放過他時,他已經在對方懷裏快軟成了一灘水。
男人垂眼去親他沒有角的光潔額頭。
賀言被他親得低下頭,快縮成一團了。
在男人又去親他耳尖的時候,他忽然低哼着說了一句話。
斯戮忽然湊近過去,高挺的鼻梁捧在他軟軟的鼻頭上:“什麽?”
賀言深吸一口氣:“我說……我要和你談戀愛。”
“……談戀愛是什麽?”
賀言這才想起這家夥還是個原始土着,只好紅着臉解釋道:“在一起就要先談戀愛,這是我老家那邊的某種儀式……談完戀愛,如果我們雙方都覺得可以長久地在一起,就、就可以結為伴侶了。”
男人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他蹙眉道:“你不要和別人談戀愛!”
“……”這是什麽腦回路?賀言氣得用腦袋往他懷裏一撞,“我就和你談!但是……你如果劈腿,我們就分手。”
“劈腿?分手?”
賀言認命地對他進行現代化詞語科普:“如果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和別的人形或者獸形發生關系,那就是劈腿!分手就是不談戀愛了,也不結為伴侶。你劈腿,我們就分手!”
“不分手!”男人突然抱緊他,“只要你。”
賀言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搞得臉都快燒熟了,嘀咕道:“那、那說好了……”
說完,他就覺得自己現在渾身泥巴實在太髒了,戳着男人的胸口說他要去洗澡。
這一次,賀言直接沒變形,一路都被變成獸形的斯戮背着飛往溫泉池。
到了山谷間,斯戮才變回人形,繼續背着賀言往溫泉池的方向走去。
賀言卻一直撲騰着要下來:“我現在不累了,不用你背,而且上次說好了,該我背你的……”被男人輕拍了幾下屁股才安生下來,認命地趴好。
……
脫衣服的時候賀言本來還很害羞,但看斯戮一副完全不在意地扯掉衣服光膀子下水時,他就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随後也微微放開了些。
跟上次來時的脆弱相比,他現在簡直就是精力十足,加上剛和斯戮敞開心扉,玩心也起來了。
他突然跑上岸邊道:“斯戮,你往中間去一點好不好?”
男人聽話地往中間退了幾步。
賀言自以為很奸詐地笑了笑,随即往後退了兩步,再往前一沖,張開雙臂,竟往斯戮的方向猛地跳去。
他本以為斯戮匆忙間肯定接不住他,到時候他肯定會摔在斯戮跟前的水中,然後濺出一個巨大的水花,弄男人一臉一身。
那時候斯戮的表情肯定特別好笑。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在自己沉入水的瞬間,男人就跟着立刻鑽入水中,一手火速墊住他的後腰,一手抱起他的身下纖長的腿……
溫熱的水流中,時間仿佛變慢了許多。
兩個人形一上一下地在水中對望着。
賀言睜眼看着上方的男人,看着他的輪廓線條,看着他的藍色瞳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薄唇,看着他微動的喉結……忽然間,腦子裏的某根弦嗡地一聲斷了,賀言伸出胳膊,一把用力摟住男人的脖子,仰着下颚湊了上去。
霧氣缭繞的溫泉水面,随着巨大的“嘩啦”聲響,兩個男人的身體同時露了出來。
淺灰色短發的男人被黑色長發男人半抱起來,利用這個姿勢,短發男人竟比對方還高出一些。
他像條八爪魚一樣整個人都貼在對方身上,翹着嘴角一次又一次地親着那張薄唇,親完就很快躲開,然後再親。
蜻蜓點水一般。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舉動付出了代價。
男人抱着他走到挨着石岸的水邊,壓倒性的力量将他徹底禁锢在身前,俯身咬住那個搗蛋的罪魁禍首,讓它再也沒法調皮了。
……
遼闊的山谷間,遠歸的鳥兒飛到樹杈,與另一只等待它的雄鳥依偎着互相輕啄,很快,它們就被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等找到聲音的來源後,它們又覺得沒什麽好稀奇的。
真的沒什麽好稀奇的,所有新的生命在延續之前,這都是自然萬物必經的正常小事而已。
……
雖然當時做了充足的準備,但是事後賀言還是苦不堪言。
他連續兩天都沒法自然地走路,更別提狩獵了。
這兩天他幾乎是躺在洞中被斯戮投喂的,好在第三天終于恢複如常,可斯戮依舊不讓他出去。
賀言只好在斯戮狩獵的時候偷偷趕着大豬出去一起放風,結果這次居然又遇到了那個叫俊亞的男人。
俊亞盯了他們兩天了,發現斯戮每次都是一個人獨自出去狩獵後,還以為小美出了事,擔心極了,結果在第三天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此時那大家夥也不在,小美也變成了人形,他覺得這是老天賜給他的絕佳機會。
自從那次看見賀言在溪水裏撈鵝卵石,俊亞就以為他特別喜歡這種小石頭,在洞口儲存了一堆,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他抱了滿懷的鵝卵石堵住了賀言的去路:“小美,這些鵝卵石送給你!今天天氣很好,一起出去玩吧?”
牽着豬的賀言自從在斯戮那邊開了竅後,對俊亞的這種感情也變得理解起來,為了不讓對方浪費時間,更避免斯戮被這家夥刺激得更奇怪,他醞釀了一翻,便字正腔圓地開了口:“謝謝你的心意,不過我不喜歡鵝卵石,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再這樣,他會誤會的。”
“……”俊亞有些震驚地晃了下神,但片刻後,堅強地繼續道,“沒事,在沒有結為伴侶前,我想我還有機會的……”
“沒有。”賀言果斷道,“我和他已經有了伴侶之實了。”
“……”這下,鵝卵石稀裏嘩啦地全部掉在了地上。
賀言又說了句抱歉,牽着大豬轉身回去了。
……
斯戮回來之前,賀言已經無聊地做好一把新的木梳。
男人剛踏進洞穴,懷裏便撞進一個“大炮彈”。
他立馬将那個炮彈抱緊了。
賀言抱怨地用木梳戳他胸膛:“我明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