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到達那座吃人的小縣城的前一天,蘇和終于可以下馬車舒展筋骨,他看着這片荒涼的景致,心裏重重地嘆了口氣,原本以為自己能想法子早點回京,哪知道蕭詹把他當犯人似的管着,實在是憋屈的很。
奇怪的是往日那些跟随在馬車旁邊的大漢全都沒了蹤影,只剩幾個人,若是真來個打劫的,只怕難應付。轉念想起那天被殺的山賊,心裏一陣顫抖,聽說最後他們全都被埋了,一切宛若沒發生一般。
蕭詹走到他身邊看過去,悠悠說道:“進城以後我們就說是路過來探望親戚的,好讓那個狗官醒醒神。別使脾氣了,我們不便在這邊久留,辦完事還得趕回京城。”
蘇和進城被守城的官兵盤問,蕭詹說是來看瞧李家老爺的,看到那官兵變了臉色,這才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
這些人顯然是和那縣令穿同一條褲子的,聽到消息一人早去報信了。
蕭詹只當沒看到這些小動作,給了那些個官兵幾個散碎銀子便進城了。
與別處不同,這條街道上的小攤販們個個無精打采,連吆喝的力氣都沒了,幾個當差地從街上走過,紛紛避讓連擡頭看都不敢看,如何能想到這片盛世之下竟還有這等讓人看了心痛憤怒之地。
蘇和忍不住罵了句:“這種貪婪且沒人性的人如何配為一方父母官,真該扒皮抽筋廢了他才好。”
蕭詹被他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給逗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外便說你我兄弟倆是受父母之命來探親的,順便邀請他們到京城去參加大壽。你要多留幾個心眼,別亂跑,免得落入這些狗賊手中。”
蘇和倒是不傻,若說之前他還想一個人跑,現在就算他再怎麽不情願,也已經和蕭詹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除非這事了了,不然想安然無虞,只能待在蕭詹身邊。
蕭詹沒等那位縣令大人找上他們,在看到凋敝的李府,府中已然空無一人,宛若遭劫一般成了廢宅,他不管天色已晚,跑到縣衙擊鼓鳴冤,這麽急着往敵人手中送命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那縣令聽說這兩人是京城來的,倒是不好太張狂,只說李家之事無人知曉,一夜之間李老爺子和孫子不知去向,李少爺和少夫人也不知為何雙雙慘死,他們多次查探,只是那兇手狡猾,竟未留下半點蛛絲馬跡,竟讓此案成了無解的懸案,親人逝去沒抓到兇手是他們的失職,就算有心追查到底,奈何官小人少事情多,實在抽不出過多的精力繼續查下去。
蘇和在心裏呸了一聲,這些人模狗樣的東西,實在是無恥至極,分明自己做惡事,竟然寥寥數言就将自己摘的這般幹淨,話說的好聽,讓人抓不到破綻。
縣令以為這樣就能把這些人輕松打發走,畢竟是天子腳下來的人,他不想因為幾塊銀子而惹得自己被盯上。再說那祖孫倆不是到京城了?為何這兩兄弟竟然不知道?本想放走他們,這會兒卻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哪知他沒事,蕭詹自己卻有事同他們理論:“大人,我遇到了李家的奴才,他們說李家會有今日這般災禍全是因為有心思惡毒之人盯上了李家,不止看上了我那貌美的表嫂,還妄想侵占李家的家財,所得不成惱羞成怒,逼死我表哥表嫂,還要殺那一老一小,天地良心,這天下怎麽會有這般不得好死之人,大人,求您一定要為李家讨個公道。”
那縣令臉上閃過一抹無奈,眼底一閃而過的兇狠很快被掩蓋:“那個下人在哪兒?當初怎麽不和本官如實反映?真是糊塗,快将人帶來。”
蕭詹轉頭沖良如點了點頭,很快一個骨瘦如柴,雙腿打哆嗦的老仆進來,跪在地上猛磕頭:“大人,您可要為奴才的主子讨公道啊,那人心狠手辣,不止逼死了少爺和少夫人,還将府裏的下人殺了幹淨,要不是老奴躲在後院那口大水缸裏只怕也得送命。”
縣令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嘆口氣說道:“這事兒雖然要緊,到底天晚了,你們一路勞累,先回去歇着,等明兒咱們再商量這事。為民除害是身為父母官的天職,你們放心,必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待那幾個人離開縣衙,縣令的臉色當即冷下來:“不是說全都處置了嗎?為何還有活口?”
堂下的幾人面面相觑:“大人,屬下分明已經查過了,那院子裏再沒有一個活口,這老頭也不知道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後院我們幾個查看過,壓根沒有能藏得下人的水缸,要不明兒屬下再去一趟?這兩個外地來的公子,要不要一并也給解決了?京城的人還沒來信,大人,您說他們會不會已經見到皇上了?”
縣令瞪了那人一眼,怒罵道:“不能說點好聽的?要真是見到皇上,你我的腦袋都保不住了。那幾個人先留着,他們要是識相的話就早點離開,要是不知天高地厚非要糾纏個不休,到時候也該去見閻王了。等應付完這些事,你們便去将那礙眼的宅子給燒了,什麽都別留。”
縣令回到後院,他的眉頭未解,夫人上前來為他脫去官袍,笑着說道:“今兒回來怎麽這麽晚?飯菜已經讓溫着了,可要這會兒用?”
“端上來吧,今兒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若是辦不妥當,到時候你我的好日子怕是得丢。早知道這般晦氣,當初就不去惦記那個娘們了。如今只盼着什麽事都沒有,再過不久我的認命下來,到了京城,那個老東西我看他能藏到什麽地方去。”
縣令夫人眼底全是恨意,她巴不得鬧起來,好讓這個負心人吃盡苦頭,她不顧家裏勸告執意嫁給他,可到最後得到了什麽?無非是他的移情別戀,他居然惦念上了當初救他一命恩人的兒媳,人家不從,竟然把人家的相公給活活打死了,這壓根不是人,分明是只惡獸。
蕭詹一行在城中最大的客棧住下來,吃飯的間隙,良如和談笑的客人問及李家的事情,他們一個一個好似聽到什麽可怕的事一樣,搖頭說自己不知道,之後不管良如再說什麽都不理會了,好似将他們當做了瘟疫。
蘇和吃過飯回到屋子裏,他困了,想洗把臉就睡,剛脫下外面的袍子,只聽門被人推開,回頭一看是蕭詹,臉色登時變得有幾分難看。
蕭詹卻好似沒看到他的拒絕,轉頭沖外面的人吩咐道:“送水進來。”
蘇和張了張嘴,覺得沒什麽開口的必要,就算他說什麽,蕭詹也不會聽,何必浪費那個力氣。
沒多會兒,店裏的小二送了水進來,聽說這兩個客人是親兄弟,雖說不太像,但是模樣卻是一等一的好,跟畫裏的人似的。本來要出去了,也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風,多嘴說了句:“兩位客人是外地人,不曉得我們這裏的規矩,那李家的事您最好爛在肚子裏,往後再也別提起,小心哪天閻王爺敲你的門。”
蕭詹和蘇和相互看了一眼,蕭詹站起來走到床邊坐下,笑着說:“看來這個人不簡單,你先去洗?如果你要是想和我一起洗,我也不介意。”
蘇和倒是不想洗,但是這一路上一直沒個洗澡的地兒,渾身難受的要命,眼下也顧及不了太多了,麻利的脫了衣服進了浴桶,聽到後面傳來的笑聲,只覺得一陣羞。
蕭詹倒是沒一直盯着他看,一邊看書一邊說:“他這會兒最想做的是将我們攆出去,如果我們要是不識相還留在這裏,他怕是要考慮怎麽樣才能将你我給除掉。不過也好,倒是不用擔心抓不到這人的把柄。”
蘇和懶得理他,橫豎他只是陪着來的,只要不波及到自己的安全,他們做什麽都和自己無關。
蕭詹倒也不介意,一個人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你要跟緊我,這些手上沾了人命的人,向來不在乎的對方是誰,只要有一點機會,都不會手軟的。”
蘇和的腦海裏再一次閃現出那夜面對血腥味和絕望的嘶喊聲無動于衷的他,是不是這句話正好說的也是他?在他的眼裏一條人命算什麽?
蘇和沒那個心思多泡澡,洗好出來要去叫人換水,哪知蕭詹卻說不必了,他不嫌髒,蘇和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人是不是瘋了?
疲憊沖刷掉了他心裏的任何想法,他這會兒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哪怕天塌下來還有蕭詹頂着。
他已經慢慢地習慣了蕭詹的存在卻不自知,急于和周公下棋的人怎麽會深思這些?
蕭詹穿好衣裳,走到床前看到蘇和睡得香甜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真是沒心沒肺。”而他心裏的那道渴望他不打算在壓制,低下頭在那片次次将他激怒的唇上親了下,眼睛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