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姨娘母女傷心難過,楊芙卻和琴昭興沖沖地議論明日出府的事兒。

“你明日收拾收拾,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呀?”

“沈馳!”

“噢!”楊芙古靈精怪地搖搖頭,清澈的眸子水光盈盈:“小姑姑說不讓我和男子接觸過多,怎麽又主動帶我去找沈公子,難道,他不算外男麽?”

“沈公子不比別的男子,他生性俠義,心思細膩,這次帶你去見他,也是因為他查閱典籍,走街問巷,把迷香研究得很透徹。”

“沈公子真是個好人。”楊芙笑吟吟望着琴昭,試探道:“姑姑,你和他……是不是挺投緣?”

琴昭一愣,看着笑語嫣然的侄女,半晌方道:“你是國公府的千金,一言一行都要合乎身份,此話日後不許再提。沈公子是個出挑的人,只是,我們沒緣分。”

楊芙聞言,沉默了好一會。

小姑姑能這樣想是最好,也許這一世,沒了太後壽辰的陰差陽錯,他們的确從此無緣吧。

小姑姑說得沒錯,沈姑父在衆多京城公子哥兒中極為出衆。

慘死的不堪結局,只能說他不是勝利者,卻不能因此否定他的優秀。

他身為外戚,備受皇帝防備,卻仍壯志不堕,苦讀兵法歷書,前朝的興亡故事,皆能娓娓道來。

楊芙還模模糊糊記得他是一個很好的姑父。

小姑姑出嫁時,她擔任堵門重任,小姑父笑着塞給她一個沉甸甸的包裹,裏面皆是精致的女兒家喜歡的金葉子,還用大手環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轉圈圈,小姑父身上的大紅吉服映着冬日午後的絢爛陽光,如誓詞中期許的日子般閃閃發亮。

婚後,小姑姑因壽誕之事被婆婆嫌棄,沈馳嘴上不說什麽,年後卻加緊修繕自己的府邸,直接帶着妻子搬出去過舒服小日子。

那時候,楊芙便知道,小姑父雖然善良而純孝,卻并不糊塗。

可小姑父卻因被指謀反自盡于家中,那一日,京城的雪下得很深。

她走進沈府時,姑父和小姑姑已并肩倒下,殷紅的血如冬日流霞般燃燒,然而這一切,注定轉瞬消逝。

楊芙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她緊緊拉住小姑姑的手,不論沈馳再好,她這一世都不敢讓小姑姑去冒險。

房門外,楊楫已在馬車旁負手等待,看到楊芙二人出來,笑笑道:“我們走吧。”

三人進了一處酒館,徑直由小二引入包間,沈馳已在此伫立靜候。

“此是舍下家事。”楊楫一拱手:“倒麻煩沈公子奔波。”

“在下既是親見,自然義不容辭。”沈馳說話間,從袖中取出一束線香點燃,煙霧順勢彌漫。

“啊!”琴昭和楊楫尚無反應,楊芙卻驚叫一聲,纖細的身影躲在哥哥身後:“哥哥,我那夜在楚莞身上聞到的便是這個味道。”

沈馳聞言,立即吹熄線香:“果然如我所料,姑娘前幾日在宮中實是被此香迷倒。”

見三人都不解地看向他,方起身揖手道:“方才在下點燃的正是迷香,因楊兄擔憂阿芙姑娘識別不出迷香的味道,固才有此一試。此香燃一盞茶才能起效,方才片刻功夫自是無礙,還請姑娘恕在下莽撞。”

“無事。”琴昭拿起那根香細看沉吟:“這香能迷倒人麽?”

“沒錯,迷香有很多種,在下仔細回想當夜景象,斷定那人用的是依蘭花和忘憂草混合的香薰,此香可被提純後放置在香囊中,且只要事先吸入藏紅花花粉便可抵制藥性,所以當夜,那位姑娘毫發未傷,還能匆匆跑去面陳太後。”

“她心思竟歹毒至此。”楊楫沉默半晌道:“我們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妹妹!”

“楊兄莫急,一個姑娘,即使有心,若無人指點,也斷配不出這般迷香。”沈馳面色凝重道:“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查明她背後是否有人。”

楊楫冷靜片刻,緩緩道:“此事我亦覺不該張揚,太後壽誕已過,我們再去和祖母談起,也是口說無憑,說不準還能被她逃脫,她既然出手一次,肯定還會出手第二次,不如靜待日後,來個人贓并獲。”

琴昭擔憂道:“我是怕防不勝防,到時她若再次出手傷人……”

“姑娘莫怕。”沈馳溫和開口道:“日後家中有楊兄,外頭有我,她那點兒微末伎倆不足為懼。我們既然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便只會誘她出手,不給她可乘之機。”

“國公府若有人和她勾結,你們可想辦法趁此機會試探出來,日後我們也心裏有數。”

“小姑姑……”楊芙扯扯琴昭的衣袖道:“你放心,楚莞做事的小把戲,我大致也能猜到……”

琴昭一怔,忽然想起宮宴上倒是楊芙暗中命亭雲叫住自己,看來,這嬌嬌柔柔的小侄女也是個有主意的,便放下心點點頭道:“那今日回去,我和阿芙倒要找那可疑之人試探一番。”

吃罷晚飯,楊芙輕快地跑到林姨娘房中。

“阿芙?”林姨娘盯着楊芙,妄圖從這張臉上找出引誘顧懷璋的證據:你怎麽來了?

“姨娘自從搬了院子,我還沒來過。”楊芙甜甜一笑,坐在熏籠上晃悠着兩條小腿:“姨娘是不喜我來麽?”

“姑娘說哪裏的話。”林姨娘讪笑了一下:“阿芙要來,我自然是歡迎的,只是我這兒地方狹小,也沒什麽能招待姑娘……”

“阿莞妹妹不是常來找姨娘學香麽?”楊芙笑着打斷她的話:“怎麽到我這兒,就成不好招待了?”

林姨娘面上笑着,心裏卻是一凜。

“姨娘,我赴宮宴的事兒你也聽說了吧,其實,阿芙真的暈倒了。”楊芙委委屈屈低下頭:“說來也奇怪,阿芙暈倒前恰注意到阿莞的香囊,蜀錦的鴛鴦香囊,看上去倒是姨娘領過的料子。”

“不是我的!”林姨娘登時擡起頭,面色發白:“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是個清淨人,何曾用過那香囊。”

林姨娘素來是個守禮數的,起先也是真心誠意教楚莞制香。

只是楚莞日日在她耳邊念叨楊芙今日去了李夫人處,明日得了老太太什麽恩典,只言片語間,倒有幾分嫉恨。

時間一久,林姨娘心裏也難免對楊芙起幾分怨念。

至到有一日,楚莞笑吟吟地拿出一張香料方子問自己能不能教她,林姨娘一看便知那配香陰毒,不是姑娘們慣用的花香。

她也知道侯門姑娘們的鬼蜮伎倆,登時一身冷汗,再轉念想想,自己不過是背後之人,她拿着香料要對付誰,管自己什麽事兒?

退一步說,看她和楊芙鬥個頭破血流,那得益的還不是自己女兒?

随即狀若無事,把那方子配了出來。

結果宮宴回來,她看到老太太那大發雷霆的模樣,又看到楚莞腰間挂的香囊,登時明白□□分,日日膽戰心驚做噩夢,生怕有人查到她頭上,此時聽楊芙開口提及配香一事,便有夢魇成真的恐慌。

楊芙一怔,笑笑道:“林姨娘倒是記得清楚。”

“我不比姑娘,有人送料子送婆子。”林姨娘支吾道:“蜀錦那般名貴的布料都是有定例的,我斷斷不會忘……”

“那,楚莞經常來找姨娘學香,這事兒倒是有的吧?”

“此事是有。”林姨娘雙手微微發顫:“但咱們國公府調的都是花草香,哪兒有什麽迷香阿。”

“那就好那就好。”楊芙伸出小手拍拍胸脯,一副松口氣的模樣:“明日,小姑姑要帶祖母去阿莞房中查看呢,但願真如姨娘所說。”

林姨娘面色一白,還要強撐着道:“那是自然,憑誰來查我都不懼的。”

自己只不過稍一提暈倒的事兒,林姨娘倒親自說出迷香二字,楊芙料定此事必有林姨娘參與。但面上仍甜甜一笑:“那姨娘早些休息吧,阿芙也要回去呢。”

待到掌燈時分,安排在林姨娘院外的丫鬟風晴進門回禀道:“果然如姑娘所說,您前腳剛走,林姨娘便親自去積春山館找楚莞,還屏退丫鬟小厮,聊了有一炷香時間。”

“睡吧。”楊芙布置好了一切,當然要養好精神等着看明天的大戲:“明日一早,我們還要給祖母請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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