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幾個女孩抱着得來的禮物朝楊芙走來, 前世今生,如同一場浮在上元夜色中的夢。
幾個人繼續往上游走, 花寶齋就在前面, 楊芙看看天色, 眼看已經到要去赴約的時候, 一時卻想不到脫身之計。
正躊躇如何開口,忽聽楚莞驚呼一聲, 柔柔的聲音滿是焦灼:“夭夭,我的錢袋找不到了!”
衆女一時都有幾分焦急,忙幫楚莞四處尋找。
“哪裏都沒有。”楚莞精致的面龐上劃過失落:“也許是方才把錢袋忘到了猜燈謎的地方。”
她話音一落, 忙有好事的楊家男子道:“那我陪你回去尋一尋,我們離開的時間不算長, 興許錢袋還在。”
衆女也忙道:“對, 你先不要急,我們一起回去找找,沿路也多留意。”
楊芙見狀忙道:“你們一起去吧, 我在附近走走, 也許一會兒就回府了。”
楊茉道:“上元節怎麽能留你一個人呢,我陪妹妹走走。”
“不用不用。”楊芙向來乖巧, 突然扯謊去見男子, 只羞得小臉通紅:“你們不用管我,天色還早,我一個人也認得路。”
魏夭夭掃了楊芙一眼,面上閃過了然的神色, 悄悄拉了拉楊茉的袖子,幾個人一起随楚莞離去。
楊芙望着她們遠走的背影,拍着小胸脯輕輕噓了口氣,楚莞雖惡毒讨人厭,今日卻在無意之中做了件好事。
她加快腳步,向花寶齋走去。
京城的規矩嚴,平日裏街上并沒有這麽多年輕男女并肩而行,但今日燈火通明中,有不少令人矚目的年輕男女姿态親密,相攜看燈,楊芙不由得翹起嘴角,今晚,她也可以和王爺一起看燈呢。
楊芙以為自己再也不想過上元節了,也再不會對男子的情誼有任何期待,但她忽然發現,王爺輕易地讓她重新開始,她走在去見王爺的路上,跳動的胸腔裏是滿滿的向往,就好像從未受過傷。
江硯,也并不像想象中那麽難以忘懷。
花寶齋附近的拱橋因為有幾分偏僻,看不到不夜樓點燃的煙花,所以人很少。
遠遠地,楊芙已看到拱橋旁站着一個高挑的男子,風把他的袍擺吹出好看的弧度,整個人極為清貴優雅。
但是,王爺的身影似乎比他更挺拔堅毅啊,楊芙腳步微頓,心下有幾分猶豫,耐着性子悄悄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确定那背影的确不是王爺。
她心下詫異,正準備離開,那男子卻忽然轉過身。
月光照亮溫柔的眉眼,男子噙着笑望向楊芙。
是江硯。
楊芙心下一驚,眼神登時變冷,轉身就要離開。
“姑娘請留步。”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下是什麽洪水猛獸麽,怎麽姑娘一看到在下就要離去?”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調笑和迷惑,讓楊芙的心直直下墜。
她憶起母親曾經說過的,她和江母之間的矛盾。也忽然明白,為什麽楚莞會那般主動地在自己耳邊一遍遍提起江硯……
上一世的燈謎,這一世的拱橋,根本不是什麽偶然。
不過是楚莞和江硯的一場陰謀罷了,他們商量着怎麽讓自己動心,又籌謀着怎麽讓自己死去。
現在想來,初次謀面時江硯臉上的笑意,不過是對獵物的微笑罷了。
怪不得婚前給自己溫和寵愛的少年,婚後不久便冷眉相對。不是愛得短暫,而是從未動心。
楊芙搖搖頭,上一世的她輸了,輸得徹底,輸得慘烈。
但這一世她不會再犯傻,她會牢牢地握住王爺的手,再也不松開。
楊芙根本不理會身後江硯的呼喊,只是匆忙加快腳步。
“姑娘!”江硯情急之下,急走兩步上前攥住楊芙的手腕:“姑娘怎麽如此行色匆匆?”
從那次詩會後,江硯對楚莞便極有好感,說一見鐘情也不為過。誰知楚莞卻總說自己身份低微,當不起他的好意。話裏話外還總想把她的表姐楊芙和自己撮合在一起。
因為幼時往事,江硯對國公府并無好感,但楚莞卻只柔柔道,只要娶了她那嫡出的表姐,他便是國公府的正經女婿,婚事這一頭便是和他的大哥旗鼓相當,還向他出主意,讓他今夜在花寶齋的拱橋旁等待,等到戌時一刻,穿鵝黃色繡裙的那個便是楊芙……
江硯對今夜的邂逅并不上心,但想到對方國公府嫡女的身份,也依言在拱橋旁等待。
人在等,心卻早已飄遠,正漫不經心的想要踱幾步,卻驀然看到楊芙的身影。
他知道楊芙是美的,卻沒想到這麽美。那略帶羞澀的潋滟雙眸,像是怯怯的,悄悄的在他的心上揉了一下。
他登時對邂逅起了鄭重的心思,正思量如何開口,卻看到楊芙快步離開的模樣。
江硯容貌俊秀,私下裏不知有多少女子愛慕,他料想國公府的女兒也不過是掌中之物,沒曾想這嬌嬌柔柔的女孩非但沒正眼看他,還滿是警惕忌憚之色,就好像自己不值得她停留目光一樣。
他又意外又驚詫,依然扣着楊芙的手腕急道:“今夜月色正好,姑娘可願聽在下說幾句話。”
楊芙硬是把手腕從江硯的手中抽出,冷冷開口:“請你自重。”
重活一世,她對江硯的舉止只想冷笑,面上是正人君子溫和有禮,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動手動腳,而且一舉一動都特別順其自然,好像只要他出手,就沒有女子會拒絕。
是誰給他的自信?誰又想聽他說那些惡心的話啊?
江硯從未見過女子對他如此冰冷淡漠,不由自主縮回手,卻還是笑道:“姑娘可知我是誰?為何在此?”
江硯雖溫和,卻并不是對陌生人熱絡的性子,這般急切,還不是因為心中有鬼。楊芙冷冷道:“這地方冷清,你卻偏偏在此逗留,想必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無恥事要做,至于你是誰?我并不知道,也沒心思陪你猜謎,趕緊滾開,我要回家。”
“你……”江硯看她口出惡言,不由得垂下雙眸:“我并未得罪過姑娘,為何姑娘如此厭棄我?”
他說得可憐又輕巧,好似楊芙是最不講理的刁蠻女子,他成了最無辜的那個,這語氣和風格讓楊芙一下子想到楚莞,這兩位真是堪稱絕配。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楊芙語氣很淡又很直接:“厭棄?你不配,別再來煩我,也別再出現,也別再做夢覺得我和你會有什麽!”
嬌豔明亮的女孩對他說出這種決絕的話,江硯忽然很着急又很無措,不由自主就要邁步去追楊芙。
“她說的話,你沒聽清?”
江硯腳步一頓,順着聲音望去,他看到眸色暗沉的廬陵王竟然站在拱橋旁。
王爺向來熟于兵戈不喜熱鬧,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王爺!”楊芙邁開小腿跑過去,嘴角瞬間勾起可愛的甜甜弧線:“王爺你真的來啦!”
江硯望着楊芙嬌滴滴撒嬌的背影,搖頭苦笑。
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
高大的男子目光冰冷的走到他面前,阻斷了他看向楊芙的視線。
“王爺。”禮不可廢,江硯忙整頓心神,恭敬地朝廬陵王拱手行禮。
“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顧懷璋猝不及防的審問下,江硯心一抖,差點順口說出實情,笑一笑才開口道:“上元佳節,京城人山人海,我素來喜靜,便在此賞月賦詩。”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顧懷璋漠然望向畢恭畢敬的江硯:“日後還是謹慎些,否則唐突了貴人,是命要緊還是詩要緊?”
江硯只覺得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笑着道:“是是是,王爺所說……”
“王爺,他騙人!”楊芙躲在顧懷璋身後,仰頭打斷江硯:“他向來最喜歡說謊,這次他假冒王爺的名頭約我出來,他來這裏就是為了要害我,我以為是王爺,才穿上新裙子開心跑過來,結果竟然是這個人在此地煞風景!”
“你……我哪裏要害你?”來不及辯解,江硯登時指着楊芙急道:“王爺,王爺她說謊,我怎敢……”
“她不是你能評判的人。”顧懷璋冷冷制住江硯的手腕,頓了頓又道:“你還敢拿手指她,還說自己不是膽大妄為?”
“我……”江硯還未說話,只覺被顧懷璋捏住的手腕咯噔一聲,一陣劇痛傳來,他不由得慘叫出聲。
“日後再放肆,你斷的就不是手了。”顧懷璋眸色微暗,并未多看痛苦到面容扭曲的江硯,只輕輕擡手,把縮在自己背後看戲的小姑娘抱在懷裏,大步離開。
“王爺……”王內監已率人在拱橋旁的拐角處等待,看到顧懷璋忙迎上去。
他一眼看到躲在自家王爺懷裏的楊芙,本想說未出閣的小姑娘縮在王爺懷裏算什麽,話到嘴邊卻一轉:“阿芙姑娘這……這沒事兒吧?”
顧懷璋吩咐道:“領着人把拱橋附近封了,仔細盤查有無疑點。”
“王爺。”楊芙露出小腦袋,純美的笑意綻開在她的唇角:“王爺,那個人的手腕是不是斷了?”
若只論容貌,大多數人定會覺得江硯五官勝過顧懷璋,可楊芙目睹二人交鋒,才發現江硯俊秀有餘英武不足,站在冷冽威嚴的顧懷璋面前,如男童般可笑拙劣。
上元的燈火映照在顧懷璋氣宇軒昂的眉眼上,楊芙仰頭看他,越看越喜歡。
她心動後嘴就會特別甜,神情也滿是嬌俏:“王爺你太厲害啦,你出手的模樣和別人出劍的氣勢一樣,咻咻,眉毛都沒挑一下,那人的手就廢啦。”
顧懷璋唇角緊抿,一言不發,整個人沉靜而冷肅。
他把楊芙霸道地箍在手臂裏,走得飛快。
楊芙見他不語,心下着急,百褶裙下穿着翹頭繡鞋的雙足也頑皮的踢騰起來:“王爺,王爺你帶我去哪兒啊?你不要不說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