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受傷

下午時林喻喬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衣服,一件件的換上又脫下。

“側妃今天很美,王爺一定會喜歡的。”

林喻喬換上一襲湘紫色的百花曳地裙,腰身緊收,袖子寬大,袖口鑲了七重紋飾的祥雲邊,迎風飒飒。清明縱使日日都在身邊伺候,看着她這樣打扮起來,也有些驚豔。

“這丫頭,我平時不美麽?”

對着鏡子照了半天,林喻喬自己也很滿意。

在妝臺坐下,谷雨将她松松挽起的長發重新打開,一一梳順後抹上忍冬香的頭油,原先的墨色長發更是看起來漆黑如玉,帶着光澤。

再梳成一個桃心髻,插上嵌寶石烏金木簪,額間配着黃金桃葉妝的華盛,中間是水滴型的碧玉墜子。妝容倒是上的清淡,只娥眉輕掃,抿了櫻紅的口脂。

心情略帶着激動,裝扮好後,林喻喬問江嬷嬷,“都準備好了麽?”

難得如此盛裝,是因為下午她要放大招了。

之前看着院裏的桂花樹枝頭開滿了花,她就受到了啓發。清風吹動,花瓣如雨,若是再有美人置身其中,想必更是如畫吧。

天剛擦黑的時候,劉恒如約而至。內院裏燈火通明,看到林喻喬沒在屋裏,而是站在樹下,就有些奇怪。

“妾昨天不是說要給王爺彈琴嗎?下午就在院子裏練習了一番,如今還沒有把琴搬回去,就趁着夜色彈給王爺聽吧。”

劉恒略一挑眉,也無不可的同意了她的說法。坐在早就搬過來的桌凳上,他看着滿桌的茶果,再看看特意裝扮了一番的人,知道這人是早有計劃。

林喻喬又回到琴邊坐下,姿勢從容自如,廣袖垂在兩側,與衣擺連成一片。素手撥動琴弦,指尖流轉間,琴音婉轉而現。

聽着那個旋律,劉恒心下一動,是《鳳求凰》。

月下美人如玉,七弦琴清音獨絕,有風自身邊掠過,花瓣從枝頭脫落,紛飛落下,似有若無的桂花香在周身彌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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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歌聲婉轉,琴聲悠悠,将心有比翼,願攜終老的綿綿情意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月色下這一切太過美好,如夢似幻,縱使劉恒有過心理準備,也是收不住心神,驚豔在這如畫的場景中。

一曲歌罷,林喻喬起身一步步向他走來,落在衣間的花瓣随着動作飛舞回旋,又落回地上。

“王爺,妾彈得好嗎?”

在劉恒身邊站定,她笑着問道。

“很好。”

将有些恍惚的思緒又拉回來,劉恒聲音有些幹澀,對她表示贊許和肯定。

“那妾今晚美嗎?”

月光下佳人巧笑嫣然,美眸流轉,光華無限。

喉頭動了一下,劉恒再度點頭。

對于劉恒的反應心底暗爽,林喻喬繼續笑道,“既然美,王爺怎麽不來抱抱妾?”

對這個要求略有些詫異,但一向不在外人面前與女人有親密的接觸的劉恒,竟然鬼迷心竅般的真的将她拉入懷裏。

感覺到成功的喜悅,林喻喬在他懷裏仰起臉,“能為王爺彈奏這曲鳳求凰,妾不勝歡喜。願以曲酬意,聊表拳拳之心。”

劉恒低頭撫着她的臉,這曲《鳳求凰》她彈得熱烈,他聽的也波瀾起伏。她以曲情挑,他也不願辜負這良辰美景。

與林喻喬相攜進屋,他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将人壓在帳中肆意歡情,指尖熟稔的在她周身掠過,一潮熱的歡愉此消彼長,像是一曲終了的綿綿回音。

第二天清晨,早早醒來的劉恒,久久的注視着枕邊還在睡着的人。

昨夜的悠揚琴聲和入骨的歡愉就像春夢一場,在清冷的碧潭中投下一片石子,到了早上,一切又要終歸平靜。

一上午,林喻喬的喜悅無處發散,都湧在了笑容裏。因為,昨夜很成功啊。她覺得自己撼動了劉恒堅不可摧的內心,以後受寵生子成為王府第一人就不是夢了!

結果快要中午時,她突然收到了劉恒着人送來的一個木盒。

她滿心歡喜的第一次收到他的禮物,卻在看到裏面的東西時,覺得整顆心瞬間碎裂。

紅木的錦盒裏,安靜的躺着一只碧綠的竹笛。

原本還在驚訝這禮物挺獨特的江嬷嬷,臉上剛揚起笑意,就看到了林喻喬滿臉是淚。

竹本無心。何生枝節。

大秦地形多平野,因開國時就鼓勵開荒,所以耕地面積廣闊。

從建武三十三開始,一直風雨不調,連年幹旱,致使許多地方的莊稼顆粒無收,而空有土地卻沒有收成的農民卻還要繳納稅租,因此許多人都抛棄田地,背井離鄉的逃荒。

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在食不果腹,賣兒鬻女的窘況下,那些逃荒百姓的都成了流民,為了吃飽什麽都不顧忌了。讨不着就搶,接連成群的聚集起來,也形成一股頗為壯大的力量,幹起劫道者的勾當。甚至還會突襲城鎮,搶掠商戶。

建武三十九年春天,單臣、傅鎮等造反,自稱将軍,彙集流民占據了原武城,還劫持了該城的官吏。

朝廷派遣臧宮将北軍及黎陽營數千人去圍剿逆賊,卻僵持了三個月依舊久攻不下,士卒死傷者衆多。

原武城隸屬南陽,靠近帝鄉,城池堅固,有“糧倉”之稱。雖然收成近年來也下降了很多,但是到底有往年的積累,因此原武城的糧食充足,可以維持城內消耗至少一年。

許久聽不到捷報,永樂帝又派遣了骁騎參領羅誠豪去原武城,結果依舊攻城不下,無功而返。

聽着羅誠豪回來報告的奏章,建武帝在朝堂上震怒。

“養你們這些人有什麽用處,沒一個人能為朕分憂!”

骁騎參領羅誠豪是太子嫔的父親,也是太子一派的人。

如今他無功受訓,太子也覺得臉面無光。如今他越來越感覺到父皇對他的失望和不滿,他做太子将近三十年了,眼見着越來越接近那個大位,卻覺得在不進反退。

有些怨毒的看着三弟淮陽王和五弟魯南王,太子近些年将這兩人視為勁敵。淮陽王有”賢王“的名號,在朝中人脈甚廣,不管哪一派都能賣他個人情。

而魯南王的舅舅是朝中閣老,在清流一派備受推崇。

偏偏這兩人都是繼後之子,也堪稱為嫡子。想到這兩個人都在暗中窺伺着他的太子之位,太子就感覺心生癰疽。

在建武帝訓斥羅誠豪的時候,劉恒其實在心底暗自得意。有羅參領在,太子手中就有兵權,這始終是一分不安因素。如果能找機會把太子的這支左手砍掉,那太子就幾乎成了一個空殼,不足為懼。

看着建武帝發完火後不住的喘息,手也微微抖動,劉恒暗嘆,當年父皇奪位時何等英雄,如今也已經老邁了。眼見着他越來越年邁,他必須要盡快行動起來了,太子,不能繼續呆在那個位置上。

原武城是塊難啃的骨頭,沒人願意接手,在聽到建武帝詢問有何人能勝任時,衆人俱都沉默。

大家都低着頭,太子卻觀察到淮陽王面上依舊一派從容,心中湧起一計。

“啓禀父皇,兒臣推薦三弟淮陽王去原武城。三弟一向足智多謀,他去做特使一定能夠一戰而勝。”

朝中依附太子的幾個大臣也都上奏表示贊同,永樂帝想起這個素來有謀略的三兒子,也對他抱着希望。

眼見着差事落到了他頭上,劉恒只能接下,如果他此時再推辭,就是承認自己無能,說不得這些年苦心經營的形象也要受損。況且,這件差事如果順利解決,也是大功一件。

對于皇位,劉恒一直是有心逐鹿的。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沒有資格,錦繡江山,向來能者居之。

一将功成萬骨枯,皇權大道使人心生向往,卻也是一條鋪滿暗箭和刀光的血路,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時間緊迫,回府收拾好東西,将府裏一衆交托給王妃,劉恒就要匆匆趕赴南陽。

在走之前,他特意去看了大病初愈的林喻喬。

自收到那支竹笛後,林喻喬就對劉恒由期待轉向怨恨。

想起那一夜自己犯得蠢,她就忍不住想撞牆。

她送給他一片赤誠,懷着美好的期待,他卻拿腳放在地上踩。

一直在怨恨為什麽劉恒當場不表現出來,反而第二天再給她迎頭痛擊。

感覺內心受到重創的林喻喬不久後就生了病,一直纏纏綿綿的病了一個多月。

知道她這是心病,劉恒去看過她一次後,只是着人好好伺候,偶爾看看她的脈案而已。

她總會有想明白的一天。

她該得的都會得到,他也會善待她。

“你剛病愈,根基到底受損了,以後要多加保養。”

牽着她的手進了內房,劉恒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人,也不知道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多謝王爺挂念,妾會注意的。”

感覺到林喻喬不似往日的親近,劉恒心底有些嘆息,到底還是傷害到了她。

躺在帳中,看着她老實的躺在距離自己一臂左右的地方,不再纏着自己,劉恒主動将她抱進懷裏。

放松身體随着他的動作起伏,林喻喬雖然努力讓自己投入進去,但是到底心境不同了。身體依舊是火熱的,心裏卻像一口枯井,波瀾不驚。

劉恒走以後日子還是照樣過,林喻喬甚至都感覺不出來有他沒他有什麽區別。

經歷了希望和失望後,她現在沒有期待,也就沒有了悲喜。

她想着,這未來不會因為她努力争取就改變,那她只能将自己封在這個後院裏,等時間慢慢将她淹沒。

原本以為日子要這麽過下去了,江側妃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以後慢慢的認了命,生命裏的期待就轉嫁給孩子。

林喻喬卻在聽說劉恒在原武城中了暗箭快要不行了時,突然驚醒,她竟然可能會更加凄慘。

如今她沒有孩子,才十五歲,剛嫁給劉恒不到三個月,萬一劉恒出點什麽事挂了,她就要守寡,下半輩子更沒指望了,完全要仰附王妃鼻息讨生活。

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曉得惜福。林喻喬突然覺得現在過的算不如意的話,以後連現在都趕不上了,她還不到16歲,青春正好就要當個寡婦,絕對會更加生不如死。

一股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瞬間打起精神來,她必須得去看看劉恒。

畢竟她作為一個現代人,萬一到時候能幫上什麽忙呢。

林喻喬打定了主意後就遣人去尋百裏氏,她此時迫切的需要一個能幫她說話的同盟。

而王氏,在聽說劉恒身受重傷的消息後也是急的要命,劉恒傷情嚴重不能移動,只能在原武城醫治,而她作為王妃必須在府裏穩住這一大家子。

她不能去,就得有個人去原武城看望照顧劉恒。

最好的人選應該就是世子劉康了,王氏清楚,作為長子,劉康是應該待人去原武城的。可是原武城那邊還是戰況頻發,萬一劉康再折進去呢,王氏的心情十分矛盾。

此時又聽說林喻喬主動請纓,要去原武城,她想也不想的便拒絕。

“林側妃到底是個女人,怎麽好抛頭露面的往外跑。”

“可是王爺在那邊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姐姐怎麽能夠放心讓旁人照看?”

林喻喬知道王氏不大可能答應,幸好早做了準備,是百裏氏上陣的時候了。

百裏氏這個人一直是暗地裏希望林喻喬倒黴的,畢竟這個側妃原本是她的。但是王氏也壓了她那麽多年,讓她過的一點指望也沒有,她也是恨透了。

她既希望這倆人都倒黴,可是暫時又做不到,只能分開來辦。如今的情況明顯王氏占上風,她就要去幫林喻喬助攻。

“王妃說的是,最好能讓二公子去。畢竟世子是府裏的支柱,二公子年紀也大了,應該能為王妃分憂。”

在聽百裏氏推薦自己兒子時,江側妃狠狠瞪了她一眼,王妃擔心的也是她擔心的,她可就這麽一個兒子,原武城多危險啊,她怎麽能答應。

迫不得已,為了自己的兒子,一向低調不愛出聲的江側妃也開始聲援林喻喬。

“彥哥兒到底還是個孩子,怎麽能放心讓他去照顧王爺。還是林側妃去吧,一路上有王府的侍衛,料想不會有事。況且側妃到底是女子,照顧王爺也方便。”

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案了,王氏只能同意。

按她看來,她寧願讓劉彥去的,但是江氏不放心,她也不能硬逼着劉彥,免得落個狠心苛待庶子的名聲。

一路上林喻喬提心吊膽,腦補了很多可能發生的危險。為了防患未然,她特意換了小厮的裝扮,把自己豪華寬敞的馬車讓給跟來的下人,自己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裏。

在進了南陽後,她直接讓侍衛先等在原武城的郊外,自己先行一步趁着夜色進城,深怕萬一招了人眼,被叛軍發現。

林喻喬一路克制着焦急和擔心,風塵仆仆的趕到劉恒所住的宅院。

沒來得及梳洗換衣,就先去了劉恒的屋裏。

讓她高興的是劉恒的傷勢沒有想象的那嚴重,回王府傳信的人,說的簡直太吓人了。

劉恒只是臉色蒼白了些,似乎也瘦了,臉上輪廓更加立體分明。

沒等她再仔細端詳,劉恒認出眼前人是她後,明顯吃了一驚。

“你怎麽來了?”

這只驚不喜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她翻山越嶺的來看望照顧他,他竟然,一點,都不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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