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問倒
林喻喬聽到消息說劉封得了恐水症,十分吃驚。
所謂恐水症,就是狂犬病的別稱。
這個時代沒有疫苗,也沒有什麽防禦措施,一個小孩被咬了,基本上就不會好了。
“怎麽回事呢?”她急切的問着清明。
“聽說是被世子的獅子犬咬了,三公子一直沒說,後來發現,就晚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林喻喬整個人心慌意亂。
一般在各府裏,下人是不允許養貓狗的。而主子養的賞玩的寵物,一定也都是事先經過健康篩選過的,而且還有專人伺候,平日是絕對不可能出問題的。
她自己小時候還養過貓呢,伺候的丫頭都是給洗的幹幹淨淨,養的健健康康。
後來她養的叫這只奶糕的貓身體稍微有點異常,直接就不允許再出現在她院裏,被送出去直到病好後,李氏也沒讓人再接回來。
所以現在劉封被咬了,才讓她心驚不已。
劉封還是府中嫡子,安全就這麽沒保障,那她以後的孩子怎麽辦。
現在自劉封确診後,王妃就已經讓人把各個院子都封起來。
林喻喬院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她帶來的陪嫁,算是她自己的人,已經讓江嬷嬷嚴令約束起來了。
“千萬讓大家不能随意跟院子外面的人接觸,都老實該幹嘛幹嘛,不守規矩的嚴懲不貸。”
她更加害怕這個病傳染,主子都被咬了,之前伺候獅子犬的下人應該也脫不了幹洗,誰知道他再接觸了什麽人呢。
劉封的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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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恒臉色發黑的在堂上坐着,聽完禦醫的話,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眼睛都有些泛紅。
世子劉康在一旁扶着要崩潰的王妃不住的安慰,心裏驚怒。他知道,這場事故原先必然是針對自己的。
劉康之前最喜歡狗了,府外的人也知道,經常會給他送來各種名犬。那只咬傷劉封的獅子犬,叫大福,是他們的舅舅送來的。
被馴養的十分乖巧,會直立,握手,作揖,很得他喜歡,幾乎每日都要見見摸摸大福。
偏巧那一日他下午出去,劉封溜進他的院裏和大福玩,就被咬傷了。
劉康原本應該在書房學習的,見大福只在手指上咬了一道不明顯的小口子,也就沒敢聲張出去,怕被父王和王妃知道了會挨訓。
這一拖就是幾天,他開始發起燒來,食欲不振,頭痛惡心。身邊伺候的也都以為是換季患了傷寒,回禀王妃後,請了大夫。
那大夫也是按照傷寒來治的,開了幾天的藥喂過去,劉封卻由原先能歇幾天不用學習的快樂,變得恐懼不安,怕光,怕聲音。
等王妃告訴劉恒,請了宮裏的禦醫來看時,劉封已經呼吸不暢,排尿排便困難,極度恐水恐風。
看着這些症狀,禦醫再不想也要确診,這就是恐水症。
按照本朝慣例,一經發現這種恐水症,麻風症的,都必須要隔離起來。
劉恒不願意挪出兒子,就讓人把各個院子封起來了。并且讓人安心一點的是,除了劉封,只有養大福的小厮道同,也患了這個病。
“好好地狗怎麽會突然發瘋呢。”
劉康心裏蹊跷,他明明前一天見的大福還正常,甚至劉封被咬的那兩天,大福除了不太愛動了之外也都是正常的。
一直到劉封發起燒來,大福才變得狂躁易怒,因為咬了道同,被抓出外面養着了。
因為同樣被咬,道同已經癱瘓,下颌下墜,口不能閉,現在說不出話來了。
但是之前他還沒有明顯症狀時,也被押起來問過,沒有說出什麽關鍵的疑點。
劉恒又叫捧劍把平時和道同熟悉的幾個人都壓過來,在堂下跪着問将起來。
所有人都說沒有什麽異常,沒見過其他人接觸過道同,他之前給大福喂過的東西也沒有換,都是他從廚下專門要的。
費了半天時間沒問出什麽有用的,劉恒扶着額疲憊的嘆了口氣,心中卻依舊充滿懷疑。
同樣在一旁聽着的劉康,心裏卻有懷疑的人選。哪怕眼下沒有證據,可是他心裏已經能猜到是誰做的。
大概不是江側妃,就是林側妃。
江側妃是劉彥的生母,雖然一向低調,對母妃恭敬順從,可是劉彥聰明伶俐,讀書好學,連他都得承認,自己在劉彥的年紀時,絕對是不如他的。
難保江側妃是個藏奸的,因為劉彥受父王喜愛,而變得野心膨脹。要是沒了自己,劉彥又是個機靈會來事的,從智謀到學業,都幾乎遠甩劉封,說不準日後王府就會落到劉彥手裏呢。
劉康覺得江側妃最有動機,但是林側妃也有說不出的嫌疑。
林側妃出身侯府,陪嫁豐厚,兄長又受父王看重,現在父王也寵愛她,有孩子也是早晚的事。而且她仗着出身好,對母親也不如其他妾室來的敬重,這樣一個人,能安心做側妃不争不搶嗎?
盡管林側妃現在還沒有孩子,但是林喻城本人就是個心大的,靠算計嫡長兄自己出頭,林側妃是他的妹妹,怎麽能沒有這個想法。
就在劉康心裏猶疑,不知道和誰說時,王妃也想到這個方面。
她心裏的仇恨熊熊的燃着,劉封是她平日裏最疼愛的小兒子,現在他成了那個樣子,她既痛苦傷心,又忍不住胡亂猜測。
如今撐着她不倒下的信念,就是一定要為劉封報仇。
“押下去繼續審。”
揮手讓底下人把那幾個人帶走,劉恒攬着王妃,一同痛心的看着躺在床上還發着高燒的劉封。
現在劉封也是癱瘓了,高燒不退,大小便失禁,盡管嘴裏痛苦的低吼,可是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禦醫說他此時,身體的神經已經都麻木了,以後會越來越痛苦。
晚間誰也沒心思用飯,劉绫也趴在劉康的懷裏啜泣,被劉康安撫着讓嬷嬷帶下去了。
“回王爺,道奇剛才又有新的口供。”
捧劍突然進屋,彙報那些人審問的新動向。
叫人重新押進來,劉恒和王妃都坐在上首,聽着道奇在底下哭叫,“道同之前和林側妃院裏的多丫頭好了。”
一聽說有林側妃三個字,王妃和劉康都瞪着眼看過去,心裏的火“呼”的一下竄到頭頂,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道奇他們扛不住翻來覆去的問訊,一個個搜腸刮肚的恨不得将所有接觸的人都攀咬出來。繼廚上,外門上接觸的人都說完後,道奇突然想起了“多丫頭”。
多丫頭是林喻喬從侯府帶過來的陪房老陸家的閨女,算是侯府的家生子。
當初李氏就是看在老陸兩口子為人老實,陸老婆子糟的一手好鹵味的份上,才讓他們一家跟着林喻喬去淮陽王府的。誰料老陸兩口子半輩子老實,閨女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們的閨女多丫頭,年紀約十七八,一直挑三揀四沒有婚配出去。仗着自己有幾分顏色,日常行事輕佻,極愛和外院的小厮們打情罵俏。
傳言都道是多丫頭已經不是幹淨身子了,甚至遇上俊俏的小厮,極願意貼上去做那事。因此各個院裏的小厮都私下裏互相打賭,誰能夠上去沾一口,日後也算個體面談資。
更有甚者已經上手的,都說這多丫頭身子生的水,在炕上纏綿入骨,恨不得讓男人死在她身上。
道同和道奇也是想勾搭多丫頭的一員,只是道奇在二門跑腿,而道同幫着世子養狗,也算是能進了主子眼裏,所以多丫頭更愛和道同勾扯。
但是道同也不是她唯一來往的,大家都是各自混玩着,也沒當個正經關系來待,其他人也見怪不怪,所以之前沒人說起來。
“在三公子被咬傷那天大早,有人看到多丫頭去找道同。”
查出了多丫頭這個線索,劉恒又叫人繼續問,果然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我就知道,林氏那個人必然是個不知足的。她有什麽盡管往我這裏使勁兒啊,可憐我的封兒。”
聽到這裏,王妃已經認定了是林喻喬幹的,心裏像貓抓一樣,恨不得立即讓她給兒子填命,哭着拽住劉恒的衣襟不放。
“去把林氏叫過來。”
沉吟了一刻,劉恒攬過王妃的肩膀,用了點力氣讓她鎮定下來,讓人去把林喻喬叫過來。
同時他也讓捧劍另外去把多丫頭一家也押起來,再繼續拷問和多丫頭有過接觸的其他人。
這一邊聽說劉恒喊她過去,林喻喬心裏忽然一跳,七上八下的。
“咱們院裏的人都還老實嗎?”
臨出門前,林喻喬又再三和江嬷嬷确認,聽到肯定的答複後才放下心來。
等到了王妃的正院,林喻喬第一次看到那麽多人。
底下一堆人戰戰兢兢的跪着,劉康坐在下首凳子上,劉恒和王妃各自在榻上的一邊就坐。
“林氏,三公子被狗咬傷,可與你有關系?”
聽見劉恒冷淡的叫她“林氏”,林喻喬稍微有點愣,然後馬上否認。
她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難不成劉封得了狂犬病,還與她牽連上了。
到底是誰要害她?林喻喬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哭的兩眼紅腫的王妃。
“你們再把話說一遍。”
劉恒吩咐道奇和早上看到過多丫頭的幾個人,讓他們再把剛才的證詞再說一遍。
“多丫頭雖然是我帶來的人,可是平日裏只在外門上幫閑,我不知道她還和其他院裏的人有接觸!”
聽完那幾個人的話,林喻喬立刻辯白。同時心裏暗自悔恨,她把院子裏的人事處理都交給了方嬷嬷和江嬷嬷,其他人除了近身伺候的,她都沒有過問過。
“林氏,你還狡辯!”
王妃氣怒交加,指着林喻喬的手指都在顫抖。
看着捧劍已經把多丫頭一家人帶到了,劉恒示意讓他們在邊上跪下。
老陸和陸老婆子都一臉驚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膽戰心驚的看着在堂下站着的林喻喬。
而多丫頭反而是三個人裏最鎮定的,安靜的跪下,就低着頭。
“你之前接觸過道同嗎?”
見劉恒問話,多丫頭老老實實的點頭。
“你把那天的事說一遍吧。”
“婢子大早上掃完院子,就去找了道同,給他帶了一些婢子娘糟的鹵味,然後說了一會子話就走了。”
“一個個都是嘴硬的,看來不挨上棍子是不會招的。”
多丫頭的話讓王妃十分氣悶,她不想繼續聽下去了。看着劉恒沉默不語,沒有反對,她轉頭就叫人把多丫頭拖出去。
“王妃開恩啊。老奴閨女真的沒做什麽啊!”
陸老婆子用身體護住多丫頭,和老陸一起拉着她不放,阻止幾個婆子來拖她。
眼前的混亂讓林喻喬也火起來了,他們到底是什麽意思,懷疑是她讓人去害了劉封嗎?
“三公子是世子的狗咬傷的,又不是妾指示人去咬傷的,王妃您想知道什麽,還請明示才行,難道這些人非要攀咬上妾才叫說了實話嗎!”
林喻喬只恨不能說出口,她幹嘛要去害劉封,就算是她要去害劉康,她也一次只能幹掉一個。況且還有二公子劉彥在那杵着,好處輪得着她麽。
不僅王妃被林喻喬話裏的意思氣的吐血,在一旁的劉康也狠狠瞪着她,為她剛才話裏的不敬暗惱。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們去多丫頭屋裏搜,看這起子黑心腸的人有什麽落下的東西沒有!”
王妃确實沒有明确的證據,能夠指出是林喻喬對那條狗做了什麽,她也不能就因為多丫頭和道同有過接觸,就當庭斷定必定是林喻喬指使的。
這種明知道她就是罪魁禍首卻不能讓她俯首認罪的感覺,太讓人崩潰,王妃忍得喉頭都一陣陣血腥氣上湧。
去搜檢證據的人過了好一陣子才回來,就見其中一個婆子抱了一個小壇子,從外面進來。
“王爺,這壇鹵鴨掌味道很不對勁兒。”
多丫頭擡起頭一看見小壇子,馬上癱了下去,被劉恒看在眼裏,皺起了眉。
“這個壇子是從哪裏搜到的?”
林喻喬看着多丫頭的反應臉色一白,卻還撐着得問明白,她不能讓人逮到機會污蔑她,必須将一切能解釋的都解釋明白才行。
“是多丫頭床底下翻出來的。”
一旁的陸老婆子心道不好,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壇鹵味是她之前教多丫頭做的,如果出了什麽問題,必然不能連累女兒,因此趕緊抹着淚澄清。
“這壇子鹵味是老婆子我做的,不幹多丫頭的事啊,吃壞了人就拿老婆子我抵命吧。”
劉恒讓府裏的大夫過來,仔細驗看壇裏的東西。
那大夫看了一會兒聞着味道臉色有些不好,剛想把手指伸進去時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停住動作。
“王爺,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壇子鹵味裏面是摻了瘋狗的血,府裏的狗吃了鹵味後也就染上了病,故而才致使三公子生病。王爺不妨可以讓人拿鹵味,喂喂其他的狗試試,以證實我的這個猜測。”
陸老婆子原先不知道鹵味出了什麽問題,如今聽見大夫的話,一下子也驚的坐到了地上。她看了多丫頭一眼,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她不舍得讓她受罪,想着自己替她認下。
覺察到母親的目光,多丫頭咬着牙突然出聲道,“既然東西都被搜出來了,婢子做下孽事也就沒想活着,只盼側妃看在婢子勞苦一場,別牽連父母!”
她說着就要站起來撞牆,卻被一旁的婆子死死抱住。
老陸拖着陸老婆子眼巴巴的瞅着多丫頭,也是老淚縱橫。多丫頭到底為什麽做這些事,難道真的是側妃指使的嗎?
“底下人都招了,林氏你這個毒婦,還有什麽臉繼續狡辯!稚子無辜!你今番傷了我兒,我一定要拿你為他填命!”
林喻喬身邊的清明和谷雨也被多丫頭震得不行,感覺腿都打着顫,心中着急的怒視她。
“既然你說是我指使的,那我什麽時候,在哪裏給了你任務,你又有什麽信物來證明,為什麽肯幫我幹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我為什麽單單就信你,不交給身邊更親信的丫頭,除了你我就沒交代其他人幫你嗎?你又是去哪裏找的瘋狗!”
其實林喻喬也是感覺腿都直打顫,人證物證俱在,這簡直就是證死了她的罪。她心裏一直暗自念着要冷靜要冷靜,強忍着哭意擡頭直視劉恒。
他到底會不會信她?
“就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麽?我們側妃壓根就不知道你是個誰,怎麽會讓你做那等事,到底是誰指使的,你快說出來!”
一旁的清明聽着林喻喬的話,也白着臉幫她出聲。
被幾個婆子壓着的多丫頭原先鼓着勇氣撞牆,沒撞死就膽怯了,被林喻喬的一番問話一下子就問倒,心也亂了。她以為剛才她的話就鐵證如山了,沒想到還會有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