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告訴我,你們寫這篇文章的動機是什麽?”團委副書記彭栩聲音冰冷,看也不看眼前的三個學生,只是低頭在紙上記着什麽。

張彬凱冷笑一聲,“做記者的寫新聞能為了什麽?自然是報道真相給社會。”

馬院長嘲諷道,“你連記者證都沒有,有什麽資格寫新聞?”

張彬凱微揚下巴,“掩蓋事實,蒙蔽受衆視聽的人又有什麽資格教新聞?”

“你!”馬院長一掌拍在桌子上,幾乎要将桌面震斷。

陸夕寒一直知道張彬凱膽子大,但沒想到他竟然膽子大到和院長當堂叫板的地步。但此時激怒院長并沒有意義,他緩聲道,

“院長,我們寫這篇報道并沒有什麽不良的動機,一切都是基于已經發生的事實,報道的主旨是還原真相,向社會呈現校園性侵受害者的傷痛,以達到警醒的意義。”陸夕寒頓了頓,繼續說道,

“您上次在講座裏不是說過,我們應該做社會這條大船的瞭望者嗎?用負責任的态度來守望社會,瞭望各種不利於大船順利行駛的事物,我們在做的事情,不正是您教導我們的嗎?”

馬院長心裏不由道,這句話是我化用普利策的名言,不是我說的!但眼前這學生不卑不亢,條理清晰,他不好以院長之威氣勢淩人,便收斂了火氣,反駁道,

“我還教過你們,做記者要有責任感,你們寫這篇文章,就沒想過會給學校的聲譽帶來什麽影響?對得起文華大學?我看你們就是利用學校的聲譽給自己出名!”

張彬凱聞言氣的要站起來,陸夕寒扯住他的胳膊,安撫住他,對馬院長道,

“我們這樣做不就是在對文華大學負責?如果我們自己都包庇罪犯,對外掩蓋事實,讓犯罪者繼續殘害其他學生,那才是給文華抹黑吧?我們自己揪出校園危險分子,社會反而會稱贊我們有責任心,不是嗎?”

馬院長忽覺自己做了幾十年演講,竟講不過一個毛頭小子。他只好換了一條路線,

“你們未免太理想主義了!這個社會,有些事情不是你們有一腔廉價的勇氣就可以解決的,等你們真正當上了記者,才會發現你們今天對我說的話是多麽幼稚!”

林雪陽皺眉道,“如果記者失去理想,那還有什麽意義?我記得您上個月剛給我們開了一個關于新聞理想的講座吧?”

馬院長一時恨不得問罪自己,沒事兒幹嘛開那麽多講座?!這倒好,學生都會拿他說的話頂嘴了!他張了幾次口,都說不出話來,只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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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委書記趙晉呵呵笑了幾聲,和氣道,“好了好了。你們學生年輕氣盛,我們都經歷過那個年代,自然理解你們的想法。不過呢,”他話音一轉,依然一臉慈祥笑意,“你們給學校造成不好的影響,這是事實,所以該處罰的還是要處罰。”

馬院長借勢道,“對!你們回去寫檢讨,等着院裏的處分決定吧!”

或許是馬院長真的被氣到了,當天下午院裏就開了處分,很快就在新聞院官網公示。

張彬凱被勸退,陸夕寒和林雪陽記大過,撤銷之前的榮譽稱號。罪名是造謠生事,抹黑學校。

這道處分在新聞院引起軒然大波,學生們氣憤者有之,唏噓者有之,慶幸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更有之。

陸夕寒剛被院裏開完批鬥大會,回到寝室又被杜昊成批鬥。

“我早就勸過你,不要去那個鏡心浪潮,裏面都是一群瘋子,為了挖掘到新聞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現在你被記大過,檔案裏都會記載,你怎麽找工作?”杜昊成一臉恨鐵不成鋼,他也着急的要命。

陸夕寒正煩躁着,他倒不是很在意記過,但是張彬凱居然被勸退,這讓他無法接受。

李耀文在一旁嘆氣道,“你之前問我那個袁升平,我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如此。早知道我當時應該勸勸你。”

只有王思齊憤怒道,“狗日的,憑什麽給小夕寒這麽嚴重的處分?那文章我看寫的很好,一定是學校包庇那混蛋!真是太沒天理了!我要給校長寫信!”

陸夕寒急忙按住王思齊,“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想連累到你。我現在,只希望張彬凱學長不要被開除。”

杜昊成冷冷道,“你自己都被記了大過,還有空操心別人的死活!”

陸夕寒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沒和他置氣。他心裏思緒萬千,一時居然都想到去找政府伸冤了。但最後,腦子裏還是浮現了顧柏時的臉。

不行,他不能給顧柏時找麻煩。

他忍住了給顧柏時打電話的欲望。

蕭何上午從會議室出來後,想過那個檔案的事情,當時他分明看到了陸夕寒的名字,但是這學生一直很乖,不至于犯了事。再說,學生的事情,他一個老師不至于全部操心。

直到下午,他從同事嘴裏聽說了處分的事情,才心知不好。

要不要給顧柏時打個電話?顧柏時似乎很看重那個學生,但是也不至于到為他向院長求情的地步吧?

蕭何從來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但是他總隐隐感覺,這件事,必須要告訴顧柏時。

正在他猶豫打不打電話的時候,嚴筱敲門走了進來。

“我這個相機好像有點問題,你幫我看看。”嚴筱将單反放在蕭何桌子上。

蕭何道,“你聽說陸夕寒的事兒了嗎?那學生好像被處分了,記大過,這可不輕。”

嚴筱點頭道,“自然聽說了,說實話,院長這處分有點過分,那些學生也沒犯什麽大錯,只能說,他們挑了一個不好的時機,寫了這篇文章。”

蕭何不懂裏面的曲折,“我一個搞攝影的,也不明白這件事誰對誰錯,但你說我要不要告訴顧柏時呢?那小子好像挺看重這學生的。”

嚴筱皺眉道,“你說柏時嗎?沒必要吧,他那麽多學生,如果人人都管,能管的過來?再說他現在在美國開會,即使想管,等他回來一切已經結束了吧。”

蕭何點點頭,他倒是忘了顧柏時在美國開會還有很多天的事。

嚴筱突然道,“你怎麽會覺得柏時很看重陸夕寒?”

蕭何愣了愣,笑道,“這還不明顯?那學生三天兩頭的往顧柏時辦公室裏竄,你知道他這人最煩別人打擾他清淨了,居然沒把那學生趕回去,難道不是很奇怪?”蕭何想了想,繼續道,

“而且,顧柏時不是有盆草嗎?他給我炫耀是那學生送給他的。我可稀奇死了,這小子從來不收學生禮物的,居然收了。”

嚴筱聞言面色驟變,她喃喃道,“你說那盆綠色的多肉嗎?”

蕭何翹起二郎腿,“什麽多肉少肉的,我不懂,反正就是擺在他辦公室桌子上的那盆。”

嚴筱細長的眉蹙了起來,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倒是蕭何被嚴筱這麽一問一答,驚覺顧柏時還真的挺看重陸夕寒,急忙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

此時正是北京時間四點半,蕭何全然忘記了時差這回事,他打過去的時候,紐約時間在淩晨三點半。

“這小子怎麽磨磨叽叽的,再不接,黃花菜都涼了。”蕭何忍不住罵道。

美國紐約的一家酒店,顧柏時正躺在床上睡覺。他昨天晚上醉了酒,今早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通話記錄,果不其然看到陸夕寒的名字,還打了快兩個小時的電話。

顧柏時忍不住捂住額頭,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他喝醉後的記憶模模糊糊,只記得自己讓陸夕寒唱歌,那孩子也真是太乖了,竟然就聽話的給他唱了這麽久。

因而他一整個白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時不時拿出手機看陸夕寒有沒有給他發消息。他想,就是那孩子調侃他怪罪他,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但陸夕寒并沒有調侃他,更沒有怪罪他,顧柏時有些失望。按照以往,陸夕寒應該會給他發一個“顧老師,你還記得我嗎?”,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難道是真的生氣了?

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困擾了顧柏時一整天,看到那罪魁禍首布裏斯更沒有好臉色。

“顧,昨晚那個跟你通話的人,是你男朋友嗎?” 布裏斯對他的嫌棄不知不覺,他昨晚忽悠帥哥不成功,很是懊惱,回去後也思考良久,只能懷疑電話裏那個年輕的中國男人是顧柏時的小男友,畢竟顧柏時當時聽到聲音後明顯的放松下來,并且聽從那人的命令離開了他。

如果有了男朋友,為什麽還要答應他喝酒呢?難道他沒看出來自己是個gay嗎?

顧柏時擡眼望他,奇怪道,“他是我的學生,你怎麽會有這樣的誤會。”

布裏斯更奇怪,“你竟然聽學生的話,都不聽我的話,我們不是朋友嗎?”

顧柏時冷笑一聲,“你經常對朋友動手動腳?”

昨天他不知為何有些心煩,一時答應了他去喝酒,沒想到這法國人手很不老實,還企圖騙他去酒店,即使他喝醉了,也絕不會跟這種人走。

布裏斯面色讪讪,“我以為我們是同類,我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以後我絕對不會這樣了。”

顧柏時沒理他,轉身走了。

他的作息一向很規律,在十一點準時睡覺,今晚卻有些失眠,他看了看微信界面,沒有消息,又打開朋友圈,發現陸夕寒轉了一條鏡心浪潮的推送。

他點開把全文看完了,盡管有點生澀,但整篇文章的完成度和專業性都不錯,對于這樣嚴肅的報道,陸夕寒已經能做到比較優秀的水平,這讓他感到欣慰。

只是最近文華醜聞頻發,值此多事之秋,他有些擔心陸夕寒會不會被院裏批評。

顧柏時在十二點多終于陷入沉睡,卻在三點多被鈴聲吵醒。

“喂?” 深度睡眠被打斷是一件會令所有人不爽的事情,顧柏時的語氣很不友好。

電話那邊傳來蕭何漂洋過海後依舊不正經的聲音,

“顧博士,你心愛的學生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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