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柏時開車回父母家,顧平川下午專門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務必回家一趟。

路上他接到一個電話,只好先将車停在路邊。

“顧老師,我是李耀文,家父問您這周日能撥冗前來家中做客嗎?”

顧柏時眉頭微微蹙起,他很不喜歡李耀文每次故作老練的說辭,沒有一點學生氣。

“好,代我向李局長問候,這周日晚上我會拜訪他。”

顧柏時利落的關掉電話,繼續向家裏開去。

沈枝秋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三人坐在餐桌前。

顧平川道,“這次你找李永來調查袁升平的事情,李永來已經跟我說了,你看看,你欠的人情還不是歸我來還?” 李永來是文華市公安局局長,只有一個兒子,叫李耀文。

沈枝秋說:“他巴結你這個省委書記還來不及,哪兒敢找你讨要人情?”

顧平川哼一聲,“明晚的相親,你必須去,地址和時間我等會給你。” 他提李永來的事情,就是向兒子暗示,你既然借着我的官威做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顧柏時點頭,“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失約。”

顧平川又接着道,“袁升龍被那麽多人舉報,你從中作梗不少吧?” 知子莫若父,盡管顧平川一直罵顧柏時沒志氣,但是他也知道,他這個兒子一旦真被觸犯了,雷霆手段不亞于身居高位的他。

顧柏時停下筷子,語氣有些冷硬,“用學生的前途為自己犯的錯善後,現在也應該自己付出代價。”

沈枝秋向來與人為善,此時見父子倆如出一轍的嚴肅冷漠,卻也十分贊同道,“袁升龍這人風評本就不好,做文華校長以來也沒做幾件實事,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牆倒衆人推也正常。”

在座三人最有資格評判袁升龍的便是沈枝秋,當年她的父親沈霜華是全國聞名的校長,文華這所處于中部地區的大學能到全國前幾的名次,沈霜華功不可沒。

顧平川忍不住又要提點顧柏時,“雖然這次你做的很隐蔽,但萬事留三分餘地,袁升龍和他那不争氣的堂弟自有政府部門審查,你不必再去趟這趟渾水。” 他對顧柏時這次的作為很是欣慰,雖不懂他為何突然對學校行政的事情上了心,但總歸是一個好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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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柏時本來也沒打算再深究,也就答應了。

沈枝秋自從顧柏時答應相親後,就熱絡起來,此時忍不住說道,“柏時,我給你定制了一套新的西裝,你明天穿這套,約會還是要正式一點。”

顧柏時無可無不可的點頭,“知道了。”

蕭何望着家裏地上擺成堆的煙花,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嚴筱居然還是個追求浪漫的人,讓他在明天約會的地方放煙花。

當年他和嚴筱、顧柏時都是同一年級的學生,但他和顧柏時因為同一個宿舍先認識。和嚴筱是怎麽認識的呢?蕭何坐在飄窗上,望着窗外的霓虹。

那是在文華大學的校園祭上,說是校園祭,其實是學生自主定的節日。每年的三月初,梨花剛盛開的時候,鏡心湖北畔會有一場煙火會,那裏不在校內,平日裏比較荒涼,但每逢煙火會也能吸引不少學生。

那天晚上蕭何想要去煙火會攝影,硬拉着顧柏時陪他。卻在煙火下紛飛的梨花中,得遇一位佳人,蕭何悄悄拍了好幾張照片,卻忽然見那佳人回首,朝着鏡頭這邊笑了笑,被蕭何定格在畫卷裏。

自來熟的蕭何借機得到了佳人的芳名,并很快和她聊起天,他們三人便是如此相識。現在回憶起來,當時嚴筱并不是對着他的鏡頭笑,而是對着顧柏時。

那晚有兩個人都動了心,卻不是對着彼此。

陸夕寒在周六下午五點收到了蕭何的微信,讓他在校門口等他。

蕭何開着一輛黑色皮卡過來,他穿着一身花襯衫,戴着一副墨鏡,停下車朝陸夕寒打了個響指。

陸夕寒差點沒認出他來,他看到皮卡後面裝着不少紙箱子,猜測是蕭何說的煙花。

上車後,蕭何扔了一瓶冰飲給他,“今天晚上要辛苦你了,以後請你吃飯。”

陸夕寒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也挺喜歡放煙花的。” 這是實話,自從他父親死後,他就再也沒放過煙花了。

蕭何聞言聳了聳眉毛,他小時候玩煙花被炸傷過一次,從此留下陰影。

“今晚我有個朋友要和她心上人約會,我提供放煙花服務,所以請你過來幫忙。”

陸夕寒心想現在居然還有人約會放煙花的,難道不應該去電影院或餐廳嗎?

“對了,到了晚上,無論你看到誰,都不要對外說出去,包括我找你幫忙的事,知道了嗎?” 蕭何囑咐道。

陸夕寒點頭,“沒問題,我都不認識,怎麽會亂說呢?”

蕭何心說就是因為你認識,我才要叮囑你啊!他此刻倒有些後悔喊陸夕寒幫忙了,當時喊住陸夕寒也是突發奇想,顧柏時對他那麽好,看着自己老師約會當然會盡力吧?蕭何甩了甩頭,一時不清楚自己是希望這件事搞砸還是不搞砸。

陸夕寒喝了一口冰飲,問道,“蕭老師,你準備打火機了嗎?”

蕭何一拍腦袋,忘了,急忙停在超市旁,讓陸夕寒下去買打火機。

陸夕寒跳下車,走到超市裏。他對這家超市很熟悉,因為就在雲林小區附近,他來過幾次。

擔心遇見突發狀況不夠用,他買了三個。此時手裏拿着打火機,走出超市,順便看了眼斜對面的雲林小區,那幢顧柏時住着的樓他一眼就能望到。

蕭何在車上見他望着別處發呆,正要催促他,卻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急忙俯下身躲起來。

“陸夕寒?”

陸夕寒回頭望去,居然是顧柏時。

顧柏時今天穿的似乎有些不同,他穿的很正式,剪裁精良的西裝将他本就修長的身材包裹的筆挺利落,看起來似乎是要去參加什麽高級宴會。路上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一些年輕女性投來略顯熱烈的目光。

陸夕寒心裏也忍不住感嘆顧柏時是真的很帥啊,他心旌搖曳着,走到顧柏時身前,笑道,“老師,居然在這裏遇見你了。”

顧柏時卻看到他手裏的打火機,皺眉道,“你買這個做什麽?抽煙?” 煙總是與打火機聯系在一起,而陸夕寒絕不應該與這些聯系在一起。

陸夕寒愣了愣,“不是啊,我……室友讓我幫忙買的。”

顧柏時舒展了眉目,這才問道,“晚上是要出去?”

陸夕寒想起蕭何的囑咐,撒了謊,“不是,我随便逛逛買點東西,等會就回寝室。” 他看了眼顧柏時的衣服,忍不住問道,“老師晚上是要出去嗎?”

顧柏時猶豫了會,也撒了謊,“晚上有個同學聚會。”

兩人笑着道別,然後走向不同的方向。

陸夕寒看着顧柏時消失在人群裏,才回到車裏,見蕭何趴着,好奇道,

“蕭老師,你這是怎麽了?”

蕭何頭上汗水連連,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才說,“沒事,我休息一會。”

陸夕寒覺得古怪,但沒有多問。

蕭何帶着陸夕寒和一車煙花徑直來到鏡心湖北畔。

此時已是五月中旬,初夏的暮色裏,梨花不見蹤影,倒是湖畔有些許荷花,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近年來文華市投入許多資金用于公共設施建設,在鏡心湖畔修建了一條綠道,還建了不少供游人玩賞休息的亭臺樓閣。而嚴筱選的這個地方,正是當年他們的初遇之處,如今修了一個古香古色的亭子,名叫梨雨荷風。

蕭何和陸夕寒在亭子不遠處的假山背後布置了四處煙花。

“這煙花是不是太少了,而且有點單調吧?”陸夕寒總覺得這布置不太靠譜,水邊蚊子這麽多,交通又不方便,約會變成了遭罪,不懂蕭何的朋友在想些什麽。

蕭何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留下一點蚊子血,“你不懂,這是他們一見傾心的地方,意義當然不同了,我們就是幫忙他們還原場景的。”

他想起那個火樹銀花的夜晚,漫天的煙火,紛飛的梨花,樹下的回眸一笑,開始瞎扯道,“那是十三年前,這裏舉辦煙火會,兩位才子佳人金風玉露一相逢,看對了眼,但遲遲沒有互表心意。一直拖到今天,他們終于決定各自走出一步。”

陸夕寒感慨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浪漫的故事,怪不得要放煙花了。” 他突然理解為什麽蕭何的朋友要在這裏約會,十三年的愛戀,越過重重時光,終于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落地生根。

蕭何看着陸夕寒歆羨的表情,心道,年輕人總是對各種浪漫愛情故事心向往之,但現實中,愛而不得的癡男怨女總是占大多數,正如他所描繪的故事其實與事實背道而馳。

兩人插科打诨的等了半個多小時,直到七點半的時候,夜幕徹底拉上城市的天空,終于有一個人來了。

陸夕寒睜大眼睛看了許久,借着路燈的光,終于看清是誰。

他大吃一驚的問道,“蕭老師,那是嚴筱老師?”

蕭何再三囑咐道,“不準對別人說啊!”

陸夕寒點頭,他觀察着對面的嚴筱。今天嚴筱顯然是特意打扮過了,她穿着淺藕色的吊帶長紗裙,柔軟的裙擺在徐徐晚風中輕輕飄搖,與溫柔的夜色融為一體。

這是陸夕寒第一次看到嚴筱這樣溫淑的一面,她平日裏上課總是不茍言笑,給人以嚴肅冷克的感覺,但今晚的嚴筱,仿佛年輕了十幾歲,她坐在湖邊的涼亭裏,紗裙将她曼妙的身材顯露出來,仿佛對湖自憐的少女。

陸夕寒不禁有些期待她的約會對象,會是怎樣的男人才能被清冷孤高的嚴筱愛這麽多年呢?

“現在需要放煙花嗎?”陸夕寒興奮的低聲問道。

蕭何盯着涼亭裏的嚴筱許久,緩緩搖頭道,“不行,等另一個人來了再說。”

陸夕寒便耐下心等人,有些後悔沒有買一瓶花露水,他的皮膚白,自小更容易遭蚊子咬,此時小腿和胳膊上大大小小十幾個蚊子包。

天邊沒有一絲暮色,只有微弱的燈光,嚴筱依然坐在涼亭裏,陸夕寒心想她該不會被蚊子咬傻了吧。他低下頭,一巴掌拍在小腿上,打死了一只蚊子。

卻突然聽蕭何低聲道,“快放煙花!放完就往後面跑,不要打擾他們!”

陸夕寒來不及看來人,利落的點燃了身旁的一個煙花,往下一處低腰跑去,沒發現蕭何不見了。

巨大的煙花接連在天幕盛開,綻放出絢爛的色彩,陸夕寒無暇欣賞,跑到下一處,又點燃了一桶煙花。

他接着往下一處煙花跑去,點燃了第三桶,覺得自己簡直在打游擊戰。怎麽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放煙花?他心裏好奇蕭何在哪兒,回頭看去,卻不知被什麽絆倒了,摔在地上,小腿處被一個尖銳的東西劃破,傳來絲絲疼意。

陸夕寒伸手摸了一把,感覺到溫熱的液體,但他顧不得腿上的傷,爬起來往最後一處煙花跑去。他躲在假山後,揪出煙花的引線,用打火機點燃後躲在另一邊,終于筋疲力盡的準備歇一會。

蕭何不知何時突然冒了出來,把陸夕寒吓了一跳。

他低聲問道,“蕭老師你怎麽不一起放煙花?”害的他快忙死了。

蕭何摸了摸鼻子,支吾道,“忘記了。”

陸夕寒不再理這個極不靠譜的人,他想起嚴筱的約會對象,有些好奇,便探出身子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讓他僵立當場,一旁的蕭何連忙把他往下面拖,但陸夕寒卻一動不動。

對面的涼亭裏,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筆挺的西裝,手裏還拿着一枝玫瑰,正在和對面的女子說話。

仿佛一場冰水當空澆下,陸夕寒在五月的夜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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