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雙鞋的猜想

寧恩從樓上下來, 看到墨大叔在擦皮鞋。從管家職位來說,這樣的小事随便吩咐其他人做就可以, 他卻親力親為。認真的程度和熟練的動作, 就像是地道的擦鞋匠。

“墨大叔。”

“少夫人, 有什麽需要的嗎?”

墨管家要起身,腰卻不太靈活, 吃力地起身。寧恩趕忙扶過來。“沒事沒事。”

墨管家坐定, 她也在一旁坐下,閑聊起來。

“墨大叔,你怎麽不交給別人去做呢?”據她所知, 墨管家每天安排古堡裏的各項事宜, 是很忙碌的。

“我給老爺擦了一輩子的鞋,給大少爺擦鞋也快十年了, 就剩下這點樂趣了。”墨管家從額頭的擡頭紋中,爬出喜好的愉悅。

“墨大叔您在這裏有多久了?”

“從我十七歲就來到這,算算整整有五十一年了。”

“那麽久!您從沒離開過嗎?”

“想都不曾想過。”

寧恩驚訝于,五十多年來做着同一份工作,那将是多麽驚人的毅力!再加上彭湛老爸那種, 對自己兒子都如此苛刻的人,鐵定難伺候。

墨管家也許是看透了寧恩的疑問, 也許只是回憶起過去。悵然地說起,“別看老爺對兩位少爺嚴格的很,但對我們下邊做事的人都很和善。那年我父親生病,老爺給我半年的假, 還有一張支票,讓我回家照顧父親。當年的三萬塊可不是個小數目,老爺連張欠條也沒讓我打。當時我就想啊,我要用這輩子來報答老爺的恩惠。”

彭湛老爸的慷慨解囊,讓寧恩為之一振,以及對墨大叔知恩圖報所動容。

“老爺去世後,少爺看我年紀大了,心疼我這老頭子,讓我退休享清福。我哪裏舍得走啊,也放心不下。只要我還能動彈,就替少爺看好這個家。”

寧恩目不轉睛地看着,聽着,這最樸實卻真誠的話語,仿佛在仰慕着一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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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管家用一輩子,來譜寫他最簡單的人生哲學,用心地只做好一件事。單調或乏味,平凡或平庸,随便他人怎麽說。真是讓人肅然起敬,又可愛的倔老頭!

寧恩想起,她第一次被墨大叔引領進入古堡時的背影。原來,時光的彌合,早已将他與古堡融為一體,歲月蹉跎映照在古堡的牆上,流年的斑駁印在他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是見證這裏的喜怒哀樂。

“墨大叔,我來給你擦皮鞋。”寧恩說着就去脫墨管家的鞋子。

“這可使不得,少夫人。”墨管家将雙腳一個勁地往後躲。

“既然你叫我少夫人,那我就以這個身份,來回報您這麽多年來付出的小小心意。”寧恩成功脫下一只墨管家的鞋。

“少夫人....”自持沉穩的墨管家一時慌了手腳,心中的感動也忙不疊地向上湧。

寧恩見四下的傭人經過,拿着鞋刷子下着命令,“還有你們,把鞋子都脫下來,我一并就手了。”

當彭湛看到她時,正在賣力地刷刷刷,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看樣子還挺享受。

一圈十幾雙鞋子,顏色不一,男女款都有,不嶄新卻光亮地刺眼睛。卻唯獨沒有他的。彭湛最後在角落裏看到一雙棕色皮鞋,用驚喜來形容絲毫不過份,沒錯,那是他的鞋子。他的嘴角漾出名列其中,孩子般的笑意。

專注的寧恩完全沒發現彭湛,她兀自沉浸在,墨管家所親授的鞋子如何保養中。

原來皮鞋保養不是聽上去那麽簡單,一定要把鞋帶先解下來,絕不能忽略鞋舌部位。就連鞋帶也要打上鞋油,擦淨浮油再穿好。

墨大叔還說,英國王子價值上千美元的皮鞋,經過精心妥善保養,十多年還依舊色澤光亮如新!

寧恩看着自己喜人的勞動成果,捶着發酸的腰,成就感猛增。今天收獲了很多,以前的她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墨管家是個刻板又生硬,只講原則規矩。

現在她明白了在衆多規矩之下,是深藏于心的愛和無可取代的歸屬,那份厚重的感情不僅僅是對主人,還有這裏的一草一本,一花一樹。

以及彭湛的老爸,如此嚴苛地對待自己的兒子,卻也有着不惜一擲千金,樂于助人的好心腸。咦!怎麽會想起彭湛的臉?

彭湛在衣櫃前,特意挑了件棕色西裝,旁邊的墨管家從鞋盒中拿出與之搭配的鞋子。

“墨管家,不要這雙新鞋。”

“少爺,您那另一雙舊的,上次拿去辦公室了。”

彭湛想起,公司裏的确有雙鞋。那在樓梯旁的鞋子,怎麽會跟他的一模一樣。當他再看向墨管家腳上時,才反應過來,去年一同買了兩雙,一雙是送給墨管家的生日禮物。

彭湛有種榜上有名又被除名後的失落,他把拿出的西裝又放了回去。随便拿了件外套,穿在身上。

樓梯上,他不自主地注視着墨管家的皮鞋,他後悔幹嘛要買一模一樣的,害他白歡喜一場。

“墨管家,你的鞋看起來跟平日不太一樣。”

“是少夫人的手藝,真是難得的好姑娘。”墨管家笑容可掬,帶着長輩對晚輩特有的歡心。

彭湛眉頭不伸,這是什麽稱呼?阿晗一直叫她寧恩姐,現在墨管家又說她是姑娘!再這麽亂套地叫下去,她什麽時候能有是他太太的自覺?

彭湛在走出大廳前,扭過頭,故意提高音量,“我去上班了。”

而另一頭,寧恩正被傭人簇擁着道謝,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還是墨管家看出眉目,“少夫人,少爺要上班去了。”

寧恩這才看向門口,擡起手,象征性地說了句。“拜。”然後又轉過臉,繼續跟傭人們熱聊,“謝什麽嘛,舉手之勞。”

一雙鞋引發了彭湛心裏的別扭,并為此導致了他一整天都無法集中精力,心情不佳。

進入會議室的部下們,他注意到無不例外地皮鞋锃亮。當骨幹精英們紛紛坐下,等待着每月的例行會議指示。看老板眉頭緊蹙,又不發一語,不會是出了什麽大事吧?

精英們又各自謹小慎微地,暗地裏排查所管的那一攤兒,是否存在纰漏。上個月歐洲市場已經打開了銷路,國內的份額也不錯,的确是沒有其它的大事件,能讓老板這般愁雲怪淡萬裏凝!

就在精英骨幹們百思不得其解時,彭湛開口問,“你們的皮鞋,都是由老婆打理的嗎?”

精英們被老板八竿子打不着的發問,雷得外焦裏嫩。面面相觑後又紛紛作答。

十人有九人回答是,剩下一個是死了老婆多年。這個高端普查,無形中令彭湛收獲了更多的別扭和失落。

他什麽時候淪落到,這麽慘不忍睹的地步了!

私人會所。

“阿湛你總算來了,救我一條命。”周牧像看到救星似的,就差沒撲到他懷裏。

“幹嘛?”彭湛不爽了一天,來這喝茶順順氣。

“快管管那嘚瑟的貨。”周牧踹開賈達友搭在茶幾上的腿。

“我這是光明正大的嘚瑟,羨慕去吧。”賈達友翹着二郎腿,無盡得意。

“不就是女人送了雙老北京布鞋嘛,有什麽好顯擺的。”周牧摳着被折磨多時的耳朵。

“錯,大錯特錯。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我的患者。這更不是一雙普通的鞋子,是對我精湛醫術的認同肯定,和最大褒獎。”賈達友的桃花眼兒早已攀升至,崇高且偉大的嘴臉。

“怎麽回事?”彭湛現在一聽到‘鞋’這個字,就頭痛的要命。

“我的一個患者,在手術前給我塞了個紅包。我把錢交到她入院費裏了,患者在出院後,為了表達對我剛正不阿白衣天使的感激之情,特地送上了這無比珍貴的禮物。”賈達友着重指着腳上的布鞋。

“切,不就是19塊一雙嘛,滿大街都是。”周牧神補刀,打擊着所謂的什麽天使。

“膚淺!你看不出來,這是雙充滿真摯情感的鞋嗎?”賈達友仍沉浸在,只有醫生能體會,在手術臺上與死神賽跑,将病人拉回生命線這邊的神聖職責,以及痊愈出院時那一張張笑臉,對于醫生來說是莫大的成就感。

“我就看出來,你這身打扮像個山炮。”周牧瞧着他名牌襯衫加西褲,腳上套着老北京,不倫不類的。

“去,你個戲子就知道成天花裏胡哨往臉上抹。”賈達友直接給了個‘啥也不懂’的鄙視。

“我告訴你,你再戲子戲子的,別怪我跟你急。”好脾氣的周牧,只有在京劇上不可亵渎。

彭湛錯誤地認為單身的哥們兒,起碼能緩解他的形單影只。沒想到腦仁兒快被他們吵崩了。“你們繼續吵,我走了。”

“喂,阿湛你剛來,怎麽就走啊。”周牧對着救星的背影,無濟于事地喊着。

彭湛這一天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處處不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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