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阿蓮娜在地面搖晃的第一反應就是沖出了議事廳。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群确實有些慌亂,但是絲毫沒有阿蓮娜想象中的緊張惶恐,就連跑出來的麥克爾和酒館招待也僅僅是靠在牆上,甚至給人一種他們在湊熱鬧的錯覺。

街道上的民衆看着同一個方向。

——堕落之廊。

一百三十八根堕落石柱所形成的大廊籠罩着微光。

那層微光起初是很淺很淺,然後順延着五蘇小小的身軀逐漸蕩漾開,宛如生機化為實體,宛如不可名狀的滂湃力量被肉眼所窺見,那一百三十八根刻畫着斑駁繁華紋路的石柱愈發清晰,吞吐着無數的乳白色光芒不知去向。

梅菲斯特站立着,他的身軀同樣身處那乳白光潮,濃郁生動的氣息包裹着他。

如同誘引,如同魅惑,無法被觀察的色彩纏綿游動在梅菲斯特的身軀周圍,逐漸牽引出愈多的力量融入乳白中。

滂湃,恢弘,宏大。

如此宏正卻無聲的力量幾乎要壓垮波西·史密斯的脊梁,背靠着酒館牆壁的他拽緊了胸口的衣襟,看起來有點喘不過氣。

這種宏正恢弘的氣息,這種磅礴又強盛的氣焰,如此濃郁又光明的力量。

多麽熟悉。

卻又多麽陌生。

波西·史密斯沒有發覺他的眼淚滑過了眼下的傷痕,打濕了他的臉龐。

波西跪倒在地。

那夜湧上心頭的熱血,就好似那些事跡歷歷在目,就好似那沖天的火光再次重現,就好像他跪在晨曦教堂內,喃喃忏悔着他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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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十年前他跪倒在流浪商隊前,右手抵着左胸,以晨曦之主的名義起誓。

——他将一直庇護身後這群弱小之人。

以命,以血。

“我,波西·史密斯願以此命,此血,此名誓言,他們歸我了。”

五蘇聽得清清楚楚。

他聽得見波西啜泣,聽得到阿蓮娜痛苦迷惑,聽得到麥克爾忠誠寬厚,聽得見更多、更多的聲音。那些濃郁不同的色彩在領土的上方躍動着,彈奏着獨屬于他們自身的曲調,共鳴的幅度最初很小,漸漸地,那曲調融合在一處,就好似領土在演奏着屬于領土的歌曲。

那曲調混合着萬事萬物的歌聲。

花會歌唱,草會搖擺,人心是跳動着,人聲是溫暖的和弦,踢踏的腳步聲有着和諧的節奏,風中傳來了極為溫柔的拂弦聲,色彩哼着濃郁的小曲。

鈴鳴之樹搖曳着破碎的光華,那些綻放的鈴鳴之花是瑩白的、柔和、和煦的,花瓣合着色彩的彈奏,傾瀉出寧靜的演奏。

它們小聲,他們大聲,她們溫柔。

卻宏偉又無法阻止。

這是領土的歌聲。

這首不可名狀的戰歌鼓舞着子民。

也庇護着子民。

順延着那無法被聆聽的歌曲,那躍動的色彩宛如環繞着神殿而舞動,那絢麗多姿的美麗洪流似乎被緩緩、不着痕跡地吸收着。

在第一聲搖晃的劇烈動靜響起後,領土再沒有任何的異樣。

在這寧靜到極致的時刻,梅菲斯特沐浴在這乳白色的光輝下,那鎏金色的眼眸宛如盛滿了璀璨的光華,美麗的造物忍不住垂首貼近五蘇小小的耳垂。

他不敢造次。

梅菲斯特的一舉一動都克制到了極致,他與五蘇的距離若有若無地保持在某種界限。

不會引起五蘇的懷疑,卻能最大程度地滿足瘋狂滋長的不可說念頭。

神棄之地。

不知多少人給予幽暗之林的名諱。

在諸多教會的記載中,幽暗之林其實是游離在外的一小塊大陸碎片。

倘若從教會內部的地圖來窺探。

其實大陸統共四塊碎落又相連的大陸,羅薩王國就是北大路最為強大的國家之一,他們占據了富饒的土地,且皇室大多信仰晨曦之主。

(雖然沒人能保證這信仰到底能打多少折扣,畢竟皇室——)

而眼下,

羅薩王國,皮提雅城。

東區的官方守夜人警惕地徘徊在街道上,驅趕着街道上的流浪漢,不讓他們在公共場合休息睡覺。比起普通的民衆,守夜人通常是踏入修煉途徑的各大教會信徒。

畢竟信仰已經融入到普通民衆的方方面面,長達萬年記的歷史,不是這幾百年煉金協會的發展就能加以改變的。

漢克已經成為教會守夜人三年了。

他的家庭富足,在進入學校讀書多年後,漢克通過某種原因獲得了修煉的可能,通過考驗後他成為晨曦之主教會的一位初階騎士。

又過了兩年,漢克·納巴羅自願成為守夜人。

官方的守夜人與教會的守夜人統稱守夜人,然其實彼此的職責不同。

官方守夜人是王國所控制的力量,尋常的報案與調查巡邏是他們主要的職責。而教會的守夜人只有一個任務。

——保護民衆,至死方休。

這兩條街道的巡邏已經完成,漢克·納巴羅和隊友對視了一眼。

這是一個平安無事的夜晚。

轟——

起初那只是地面的微微震動。

守夜人隊友還笑着說:“要不是這裏是皮提雅,我還以為是邪教徒縮在那些陰暗的地下水道又惹出來什麽事情。”

近半年來,不同的城市教堂都交換過情報。

邪教徒的數量不知為何大幅度增加。

且失控堕落的可能大幅度增加,這一批堕落者的容貌不會更改且只有雙目發紅的特征。一旦發狂,要麽惹出殘忍的命案,要麽就化成灰燼。

漢克聽說過那似乎與一尊邪神的雕像有關,但是這些消息只是流傳,作為普通的層級他們還不能窺探到那種層次的決策。

他一邊應付着隊友的冷笑話,一邊趴伏在地面側耳傾聽。

隊友看着漢克的動作,反應不比他慢。

兩人僅僅是聽了片刻,那弓下去的腰身就猛地彈起來,臉色煞時難看起來。

——地震!

漢克和隊友同時從衣服裏扯出一個挂在脖子上的哨子,那哨子是在蒼白的月色下泛着金屬制品的光芒。

兩人齊齊吹響。

那哨聲如此尖銳,一瞬間把整條昏暗的街道給震醒。晨曦之主負責的區域哨聲接連而響,如同蔓延的潮水聲傳遞到了位于東區的晨曦大教堂,消息層層傳遞到了駐紮晨曦大教堂的主教比阿特麗克斯.柯克手中。

比阿特麗克絲是位中年女性,是晨曦教會中數量較少的法師,身為晨曦大教堂的主教,她那溫和寬厚的性格在晨曦之主中也是褒貶不一。

可沒人敢置喙“冰暴女皇”的名諱,在比阿特麗克絲·柯克穩重溫和的性情下,身為冰系法師的她在任何戰役都不留活口。

有取錯的姓名,沒有取錯的外號。

比阿特麗克絲那雙充滿着智慧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困惑,似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感知的範圍在迅速擴大,只是一瞬的時間,她猛然站起身來,握住了一根布滿了剔透魔石的法杖,法杖那璀璨流轉的光華充斥着整個大殿。

法杖用力一頓。

那空氣中微小不可覺察的水分迅速凝結成冰。

空氣,大地皆有水。

皆能化成冰。

在守夜人拼命的嘶喊中,皮提雅城重又從沉眠中蘇醒。

兩分鐘後,被漢克提前感知的地震姍姍來遲。

搖晃的房屋,倒塌的碎石,尖叫的民衆與倉皇的人群。

漢克和守夜人隊友不斷折返,試圖援救更多的人。

他們是騎士,他們是法師,他們是煉金術師,他們擁有着不同的身份,或許屬于不同的教會。

可如今他們同為守夜人。

保護民衆,至死方休。

滴滴答——

漢克聽到了水聲,繼而是流動的洪流,再則是驟然降低的溫度。這改變是如此的快速,東區的彷徨一瞬間就平複了不少。而伴随着東區晨曦大教堂的動靜,中區費洛大街駐紮的大地母神教堂等等皆有了各自的動靜,在各大主教的庇護下,皮提雅城的晃動漸漸平息了。

“柯克大人!”漢克擦掉額頭的血痕,興奮地感覺到地動的感覺減弱了。如主教之類的大人物,移山填海都是小事。

在他們看不見的城市的上空,幾位不同教會的主教寂然。

他們的眼中都有着相同的愕然。

旋即齊齊看向東方。

在那天與海相交處有一黑色的神秘海域,常年有自持強大的勇者闖入海域裏探索,可往往是隕落在那片神秘海域裏,成為游吟詩人傳唱的失敗者之一。

而就在剛才,他們感應到了那塊理應“平靜”的海域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地震的源頭來自于東方,似乎更是來自于那神秘海域。

然距離太過遙遠,他們不能确定,只能先維持着皮提雅城的穩定。

那并不容易,沖擊的力量超出了他們的預測,數位主教齊心協力的前提下,才勉強保住了大半的建築。

那更像是某種層次的沖擊。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消息橫跨大陸從海面傳回各處機構。原本屬于神秘海域的地盤,如今正被一塊突然出現的大陸所蠶食。

在後世稱為融合的一日,原大陸的子民隐約窺見天空好似有搖曳扭曲的城鎮容貌,但是旋即都被上層安撫是海域的神奇倒影。而被這新大陸所影響的幾塊舊大陸都受到了不同的沖擊,有教堂駐紮的地方會好些,沒有的地方就慘烈些,但最終都結束了。

歸結于那一日的午夜。

隐隐約約的晃動總算是結束了。

“冰暴女皇”比阿特麗克絲·柯克握着冰之法杖,她連眉梢都布滿了寒霜,略顯蒼白的臉頰透露出她全天候輸出後的虛弱,而皮提雅城上的幾位主教多多少少也有些狼狽,就算是往日有仇的都懶得在這個時候打嘴炮。

比阿特麗克絲半阖着眼,那雙灰色眼眸帶着某種擔憂,“如果是新大陸……”那嘶啞的女聲在半空中如風般吹過,就好似僅僅是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這動靜未免太小了。”

如今的損失确實慘重,可相比較一塊嶄新的大陸突如其來的降臨所導致的時空動蕩,已經微弱到不可估量的程度。

比阿特麗克絲·柯克的話并非沒有波瀾。

大地母神的主教愛洛夫斯基蒼老的聲音平靜地回蕩着,更像是呓語般,“大陸出現時的沖擊,我沒有感覺到。”

最快反應的,居然是各教會最普通中堅的守夜人。

教會身為各神的代言人,為神奉獻一切。行走在世間傳播神音,為其聆聽羔羊的苦惱。可如此詭谲莫名的大陸誕生,神殿卻沒有半點的反饋。

其他教會的主教正想說些什麽,那瞬息他們的身形都凝固了。

下一刻,這半空中再無人的蹤跡。

盡歸于教堂。

晨曦之主。

大地母神。

戰神。

知識與智慧之神。

愛神。

不管是哪位神祗的教堂皆是萬丈光華!世人羔羊無法想象世間到底有多少教堂,那不同教堂奪目的光彩瞬間刺透了虛空的黑幕,直把黑夜換白晝!

信教者皆匍匐于地,

迎接着神之回歸。

那瞬息新大陸出現的惶恐被蕩除了。

——諸神降臨。

新大陸的出現是奇跡。

各教會的舉動如出一轍,那就是派人前往傳教。

而各國的想法那就更為簡單了。

新大陸的資源在他們眼裏都是未開發的寶物。

事實也确實如此。

雖然新大陸的科技(煉金)發展水平遠超過他們現今,可新大陸并無任何高層次的力量,在各國的眼裏就如同待宰割的獵物。

最初也是最快抵達的是羅薩王國。

畢竟羅薩是最靠近神秘海域的王國。

然後,

他們進入後失蹤了。

就如同當初強者踏足神秘海域的遭遇,如今羅薩王國派出的隊伍同樣如此。

就好像神秘海域的詭谲之處猶在。

而奇怪的是,這詭谲隐秘似乎對新大陸的人無效。

而教會在接到各國的請求後,那答複都如出一轍宛如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主只欲我等傳教。”

多一個字不多,少一個字不少。

言下之意除了傳教之外,一件多餘的屁事都不幹。

這給予了新大陸喘息的時間。

或許需要一年,或許不止一年,但他們終究能以更合适溫和的方式融入新的世界。

時間倒轉回之前,在一切還未發生之際。

春日微涼,a市種的木棉花開了。

道路兩邊都飄落着紅色的花瓣,鮮豔嬌嫩的顏色把校園裝點得亮麗。殘留的露珠在枝頭滾動,很快滴落在土壤中。

良木和剛回來的舍長張亮打了個招呼,被他揉了一把毛。

良木頭發天生軟柔的觸感就和他的性格一樣,一直軟萌,最開始的時候宿舍的人對良木了解不深,一直以為他冷着張臉不好接觸,後來才知道他實際上只是不知道怎麽和別人接觸,這才導致他看起來那麽的冷硬。

他把宿舍收拾了一遍,然後才在自己位置坐下來啃零食。

張亮一腳把兩個睡得哈喇的室友踹起來,“媽的都起來,知道我剛才看見啥子了嗎?”

梁成飛揉着眼爬起來,“大亮你嚎叫個屁,我早上八點才睡!”他游戲激戰了一宿,直到吃雞了才蒙頭就睡,連電腦都沒關。

他們原本都是《神寂大陸》的骨灰級玩家,自從游戲突然中斷後,他們手癢得不耐煩,爬回去把以前的游戲給撿了回來。

然鵝那種觸感還是完全不同,讓人很煩躁。

打了一夜還不如不打。

對床那個根本就沒爬起來,翻了個身把頭插在枕頭下,光着大屁股對着張亮。張亮随手扯了衣架抽了一下,“隔壁宿舍那個王成良還記得吧,人大中午在二教噴火了,剛給警車拉走了!”

艹!

劉圓嗷了一嗓子,揉着屁股坐起來了,“大亮你是看不爽我裸睡還是看不爽我早上沒課?”

王亮冷哼一聲,“要不是你丫坑我,我那科就不會挂!”他順手把晾衣架挂起來,然後又揉了把良木的頭發,“學校發通知了,這幾天要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記得去校醫室報道。”

自從那拉萊耶和阿莫爾的直播後,那種浮躁的氣氛其實一直在網絡上湧動,紛至沓來的喧嚣和猜測都無法抑制。

穿越、異世界、游戲的各種猜測都成為網絡最蜂擁的熱點。

梁成飛蹭下來,拖鞋找了大半天,“噴火不應該是救護車嗎?怎麽連警察也來了?”最近這種新聞偶爾有發生,這讓這群大學生各有躁動感。

誰沒有想象過如同小說那樣擁有奇特的能力?

王亮聳肩,在椅子坐下來,“我怎麽知道?你去問當時誰報警了,現在bbs上全是這些消息。”

梁成飛把休眠的電腦打開,敲擊了兩下,并沒有找到啥玩意,“你不會是坑我們起床吧?”

王亮湊了過去,看着一片幹淨的頁面,“不可能啊,我都截圖了。”他把手機圖庫打開,截圖上一片鬼哭狼嚎。

室友們都湊過來看了眼,确定這是真的後,頓時就對大河蟹的路過表示不滿,并且紛紛唾罵管理員。劉圓也蹦了下來,三個大頭湊在一塊兒各種猜測,一直很安靜的良木突然開口,“天黑了。”

“怎麽可……”張亮随口說了一句,腦袋測了測,還沒說完的話立刻就堵在嗓子眼了。

卧槽,他剛回宿舍還陽光明媚,一眨眼就黑漆嘛烏了?!

良木走到窗邊,整個天空都陷入了黑暗中,宿舍樓紛紛都開燈了,猶如點點星芒般。

“不是天黑。”良木低低說,“是被擋住了太陽光。”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指着窗外一個幾乎不可見的輪廓,“那不是黑天,那是一顆近在咫尺的星辰!”

室友們少有聽到良木這麽急促的聲音,順着他的手指看去。

他們幾乎要窒息。

一顆碩大的、如同陰影般的星球悄然擋住那光芒。

那距離——太近了!

近到在視野中就好似和地平線平行!

張亮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東西?”

良木聽到了室友梁成飛驚呼的聲音,劉圓手忙腳亂在掏手機,張亮忙着把良木從窗邊扯回來,在那吵雜到讓人眩暈的聲響中,良木幾欲作嘔。

那就好像是星球要被它的陰影所吞噬了。

現實與虛幻重疊,就好似有什麽不可名狀的恐懼幾乎要鑽入良木的頭腦裏,徹底消除他的理智,泯滅他所有的意志。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良木的手機鈴聲尖刺般地響起來。

那破碎的現實感被勉強修補了起來,良木喘息着攥緊手指,那一剎那的刺痛把他拉回了現實。他猛地咳嗽了兩下,然後看着來電號碼——我不吃茄子。

好吧。

良木閉了閉眼。

好吧。

良木爬着坐了起來,靠在牆壁上接通了電話。

他聽到對面的人說:“麥樂雞——”

下一刻是,下一刻是地動山搖。

就覺得整片大地都在搖晃,還沒等麥樂雞扶住牆壁,便晃得他整個人踉跄地倒在室友身上。尖利的叫聲在耳邊回蕩,屋子裏瞬間昏暗下來,昏黃的燈光光透出紅色的不祥。轟隆隆的動靜絡繹不絕,喧鬧得他們不得不捂住耳朵,只覺得聲音大得像在腦門中敲響。

他們徹底失去了意識。

疼。

渾身上下,不管是哪裏都遍布着一種熾熱的灼燒感,仿佛要炸開一般,即使是嘶吼都完全無法宣洩出那種撕裂的苦楚。

漆黑中,她不知掙紮了多久,終于有那麽一點點亮光出現。她扭曲着伸出手,仿佛碰到了什麽地方,随着“喀嚓”的聲響,光更多了,一點點蔓延進來,頓時充斥整個眼球。

好舒服。

沐浴在這樣的光芒中,痛苦全部散去。她終于閉上了眼睛,忽略了這“陽光”中閃耀着的乳白色光芒,沉沉地睡去。

米娜茫然醒來,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但是看着熟悉的領土。

她在工會。

這是她上次下線的地方。

米娜對此記憶猶新,五蘇小可愛就是在這裏告誡她不要再登錄游戲了。

可如今她還是回來了。

而且是被動。

米娜敏銳地覺察到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有什麽、有什麽不對勁。

她的心跳聲在鼓動着,在告誡着。

哪裏?

哪裏!

米娜下意識要戳開任務欄。

那是她每次上游戲的習慣性動作了。

然後米娜僵住。

她看着原本應該是任務欄的地方。

空無一物。

那種要嘔吐的翻滾欲望再一次浮現,米娜緊握住自己的手腕。

這個世界不僅僅是游戲,不再僅僅是游戲了。

玩家在游戲裏所殺的人,

也都是真的。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米娜的臉色就永遠都保持不了紅潤。

米娜踉踉跄跄走出了工會,她要找五蘇。

出了工會,第一大街上幾乎都是人,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讓米娜有種避之不及的晦澀感,那更像是把真人當做游戲的愧疚。

她茫然走了兩步,很快留意到領土的不同。

那根根分明的光芒,那是來自堕落之廊的光輝。

五蘇躺着。

小肚子上蓋着小毯子。

五蘇好累哦。

五蘇乖巧眨了眨眼,他的膝枕是梅菲斯特。

——米娜。

五蘇感覺到了米娜的氣息。

大眼睛彎了彎,高高興興。

在米娜還沒踏足堕落之廊時,天性在她的腦海裏拼命鬧騰,那就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畏懼感。

大廊內有她無法抵抗的詭異生物。

那絕不是五蘇。

米娜深信。

她堅定了想法。

矮人禦姐走了進去。

“米娜!”五蘇甜滋滋地叫着米娜,那可愛的小嗓音讓米娜一瞬間散去了某些疼痛,旋即又翻着更濃郁的痛苦。

“五蘇。”米娜忽視了咄咄逼人的視線,呢喃着摟住了五蘇小小的身軀,抱着他蹭了蹭,“五蘇。”

五蘇乖乖地讓米娜蹭。

然後聽到矮人禦姐迷茫的發問,“你不是讓我們不要登錄,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五蘇抿着嘴,被米娜抱着的時候就好似窩成了團子。

他說。

“玩家的每一次死亡重生,靈魂都會微妙地磨損,而這一部分磨損将會化為生機不斷成為世界的養分。”

重新滋養着這片相對于玩家而言的異世界,這便是最初,也是唯一的目的。

——是《神寂大陸》誕生的根源。

從試煉之地回來後的五蘇發現了端倪,并簡單粗暴地告訴了米娜。

五蘇不會隐瞞。

那條黑水河能滋潤萬物,唯獨不能滋潤人族(所有種族)是有原因的。

米娜身體僵硬,“……為什麽是我們?”

梅菲斯特神色淡漠,“只能是你們。”他一如既往接過了話頭,那鎏金色的視線穿透了米娜,似是透過她在看些什麽。米娜背後的寒毛根根倒立,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有種梅菲斯特其實是想看五蘇的錯覺。

“‘——’創造了兩個世界,一個是此,一個是彼。‘——’未蘇醒之際,要彌補此之生機,便需要彼的饋贈。”梅菲斯特就好似在說着世間最樸素的法則。

這不是梅菲斯特所操控,卻恰恰是他所期待的。

——“但順其自然是件好事,對嘛?”

五蘇曾問。

而梅菲斯特不敢張口作答。

張口自當只剩下甜美贊同的甘露,甚至連反駁的話都無法吐露。

“憑什麽!”米娜的聲音尖利了起來,“憑什麽!”

“就憑汝等是造物。”梅菲斯特冷漠如初,他的嗓音摻雜着古怪的躁動,就好似摩擦的聲響,“汝等為造物,卻想不斷被給予而不付出?”

米娜的頭開始疼痛起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不斷敲擊着她的腦袋,疼得就好像能給她開瓢似的。她戰戰兢兢地流着汗,幾乎無法掙脫那種恐懼感。

“梅菲斯特。”

五蘇安靜地阻止他。

梅菲斯特的層次過高,哪怕他沒有刻意施加某些壓力,可對直面不該面對之物的米娜來說,往往是個極大的負擔。

他擋住了米娜的眼,那溫熱的小手就好似一道堅強的防備,牢牢地把所有的危險都擋在外面。米娜的眼淚滲透了五蘇的手指,“所以我們會過來,是因為……”

“兩個世界纏繞太緊了,你們要終将被侵吞,”五蘇小小聲說,“所以把你們搬過來。”

米娜的思緒飄忽了許久,像是始終都落不着地,她耳邊回蕩着五蘇的小嗓音,“米娜好好睡,醒來就好了。”

米娜睡着後,梅菲斯特随手一擡,米娜的身體輕飄飄浮動起來,旋即憑空扭曲出一張床榻似的東西讓她躺下。

這樣一來,五蘇的手就被空開了。

梅菲斯特暗戳戳地想。

五蘇摸摸仍然散發着餘溫的堕落之廊。

世界的碰撞不該是悄無聲息,五蘇消融了其中大部分的沖撞,使得其更為平靜自如。

“您為何不開心?”梅菲斯特欠身看着五蘇。

五蘇噘嘴,他低頭看着自己軟乎白皙的手指,他偏頭說:“太弱。”

如果五蘇更強些,就能直接撕開兩個世界的纏綿了。

那嫩生生的指責就好似鞭打在梅菲斯特身上,讓他的嗓音都古怪了一瞬,“您想起了什麽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期待。

五蘇皺着小鼻子。

“五蘇覺得,梅菲斯特不想五蘇想起來。”

答案是截然相反的。

梅菲斯特默默移開眼。

這個時候他慶幸起了人類的身軀是如此的巧妙。

嗯,是的,巧妙。

只有一雙眼,挪開就行。

五蘇極慢極慢地說道:“梅菲斯特,工會。”

極為簡單的兩個詞。

梅菲斯特的鎏金色眼眸立刻轉了回來,濕漉漉,水潤潤,可憐兮兮地看着五蘇。

五蘇彎彎大眼睛。

“不行。”

第二大街,酒館。

五蘇抱着大果子啃。

麥樂雞笑嘻嘻看着小領主饑餓的亞子,“小領主,你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他探頭探腦地看着門口,就好像是在找五蘇的大尾巴。

五蘇慢吞吞地說:“你在找什麽?”

麥樂雞聳肩,“你的大尾巴呢?”

五蘇偏頭看着麥樂雞蒼白的臉色,啃了口果子,“在工會。”

懲罰的時間還莫有結束。

新大陸的人在出現時,都是在大路上的,唯有屬于五蘇的子民都是“登記”着的,在“上線”的時候都是出現在五蘇的領土。

五蘇還沒有問過他們的意願。

但目前為止并沒有人表達過要離開的打算。

就連清醒後去找我不吃茄子的米娜也沒有說其他的話。

這讓五蘇有一點點高興。

五蘇盤點着自己的子民,就像是土財主看着自己的財富一樣。

正着數:581。

倒着數:185。

【農田】開墾的速度很快,現在在東邊那一大塊都是種着農作物的田地。

只不過那生長的速度有點過快了。

感覺是七天一周期的生長怎麽破?!

至于【商業】上,流浪商隊因為新大陸的事情暫且留多了幾天,還是波西·史密斯親自來請求五蘇小領主。

小領主吧嗒答應了。

五蘇把領土的情況過了一遍,只留下【商店】還沒有打開,他偏頭看着似乎有話說的麥樂雞。

麥樂雞舔了舔嘴唇,他沒有問那些深刻到彼此都不喜的問題,“五蘇,你喜歡旅人嗎?”

這是麥樂雞從五蘇偶爾嘟哝的話裏分析出來的。

旅人指代的就是曾經他們這樣的玩家。

一想到這裏,麥樂雞忍不住苦笑。

以後這就是他們所要生存的世界了,再也沒有所謂的死亡複活了。

“喜歡。”五蘇的大眼睛亮亮。

他晃着小短腿,吮吸着麥樂雞重新遞給他的果汁,懶懶拖長着小嗓音說:“都喜歡鴨~~”那小尾音好似還在半空飄着。

麥樂雞點頭,然後再點了點頭。

堕落之廊亮了一天一夜,新大陸的出現同樣花費了一天一夜,再加上從米娜那裏得知的前因後果,不難猜測出這其中五蘇究竟花費了多大的力氣。

麥樂雞看着坐在他對面小小的五蘇,忍不住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

然後打了個寒顫。

默默把手收回來了。

“米娜是暫時有點接受不了,等她情緒恢複後就好了。”麥樂雞安慰道。

五蘇抱着大杯果汁喝得不亦樂乎,慢吞吞說:“甭見面。”

米娜短時間內被沖擊了好幾次神智,暫時嫑和五蘇見面才是最好的。

五蘇搜刮完麥樂雞的果汁存貨後,默默給了1晶幣,然後繼續往外面走。

【慰問成功!】

【慰問任務】

【經歷了新大陸的碰撞,您的子民想必都懷有恐懼之心,請您盡力安撫您的子民吧!】

【安撫人數56】

五蘇的慰問任務就差最後一個了。

第一個是米娜,然後是阿蓮娜,麥克爾,麥克爾的鄰居馬庫斯。

再就是剛剛的麥樂雞。

繞過第二大街往第一大街走,五蘇随意看了一眼。

就是你!

煉金工坊!

寒秋身為僞npc的主人,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屋子裏摳腳。

順便刷論壇。

是的,他們不能、也不再是玩家的不死之身,但是好歹身體數據與之前一樣,而那個游戲論壇還是活着的,只是轉變成了需要注冊賬號才能上的普通論壇。

(其實還是只有之前參與游戲的人才能登陸)

“小領主?”寒秋頓覺摳腳此事太丢人現眼,立刻就松手站起了起來。

五蘇背着小手踱步進來。

那老成的小模樣讓寒秋忍不住低頭咧嘴笑。

領土的稅收并不貴。

來來往往做的是獨家生意,定價都是寒秋自由來的。

只不過寒秋還是憑良心做事,這煉金藥劑的價格很公道。

叮咚——

【大酬賓大酬賓——】

【商店開業大酬賓,全場一折,全場一折,全場一折!】

五蘇:咦?

他掰着指頭算了算,如果是一折的話,那買一個神不就才十分之一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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