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亘古的山脈橫卧在連綿不絕的古林裏,巨大凹陷的斑駁裂痕散發着時間的悠久氣息,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波西騎着獨角馬的時候都有些緊張,時不時會看着前面噠噠噠踏足林間的五蘇。

他并不是真的腳踩泥濘。

波西騎士忍不住把小克裏斯又往懷裏掖了掖,自從他在工會外昏迷過一次後,小孩看起來就恹恹的。

他從騎士的披風裏冒出個小腦袋,呆呆地看着獨角馬的獨角。

“騎士大人。”小克裏斯悶悶地說:“領主大人怎麽是踩着花?”

波西默默把小克裏斯的腦袋按回去。

不是踩。

那是步步生花。

光禿空寂的山脈旁,順着空曠幽冷的隐秘路徑,馬車滾動的車輪聲伴随着獨角馬的踩踏作響,在這顯得有些恐怖的場景中。

有花開花落,枝繁葉茂,猶如潮湧翻起又褪去,那種滂湃的生機刺激着波西的神經,曾經獨屬于晨曦騎士的敏銳讓他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原本阿蓮娜·波西是一定要跟着的,但是五蘇不願意。

副手和領主總得留一個在領土裏。

五蘇漫步走,他身邊已經跟着個最危險的神祗半身了。

獨角馬甚至不敢往前走快幾步,一靠近五蘇,獨角馬就顫抖着四肢不肯走動,這讓波西想要讓五蘇一起共騎的想法打消了。

獨角馬恐懼着五蘇。

波西沒感覺到危險,但是獨角馬是一種純潔的生物,它們對人類相對獨立卻擁有着善心,一旦被馴服就會異常忠誠,他不想忽視這一點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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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忍不住沉迷那些次第而生的鮮花與相伴而來的異香味道。

那有種飄然然的奇特感官,就好似目睹着某種奇跡的發生。

這片寸草不生的山脈隐居在這幽暗密林裏不知多少年,流浪商隊的踏足似乎是唯一的痕跡,但是他們甚至不能觀察到這地面有任何的落葉,那讓人稱奇。

“五蘇,你的領土很獨特。”波西的佩劍挂在獨角馬的右側,當他需要的時候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拔劍。

那佩劍正随着獨角馬的走動而微微晃動着。

五蘇軟綿綿的嗓音帶着些好奇,“其實我也沒走完。”

他有點小害羞。

幽暗之林雖說是他的領土,但是五蘇在矮牆內待的時間足夠多。

多到不足以分散給其他地方。

五蘇懸浮(劃掉,站在)一朵看似搖搖欲墜的花上,“我會去看看的。”

他伸手摸了摸身邊這漆黑的山脈,繼續擡腳往前走。

半透明框框拉出來,地圖啓動。

五蘇走過的地方,地圖都标注得很清楚。在以神殿為極亮的矮牆內,是步入正軌的小鎮,而矮牆外仍然是一片籠罩在濃霧裏的漆黑。

有兩條小路般的藍光閃爍着,那是五蘇曾經踏足幽林的痕跡。

黑水河的标記幾乎割裂了整張地圖。

那條深入幽冥不容活物的黑水河極度排斥生靈卻又包容萬物,五蘇戳着那【黑水河】的标志,小小的彈窗介紹出現了。

【黑水河:一條安靜流淌的普通河流,一切踏足河流的人類(任何種族)都會被吞噬溶解歸于星空塵土。】

普通:……這個形容有哪裏不對!我莫得資格!

半透明框框扭扭捏捏,【您恢複得更多,知道得更多。】

而大部分時候,五蘇其實是有足夠的能力去做些什麽。

五蘇:“……我為什麽要去看他們在想些什麽?”

【您不好奇梅菲斯特在想什麽嗎?】規則如果有身體,都要豎起手指搖兩下。

在那麽多誕生的有的沒的正神邪神中,唯獨他給規則的威脅最大,畢竟這是一個侵吞了原晨曦之主的“神祗”。

規則是被分散的神柄之一。

不論有意或無意,不管注定或謀奪,在極為漫長的沉眠歲月裏,規則一直暫屬于晨曦之主。

但規則是淩駕于之上的,無法被輕易動搖的,世界的根基依舊按照着原本的定額而運轉,直到某一天祂把首尾兩個世界銜接在一處。

新世界極為磅礴的生機,在不斷的消融和湮滅中融入舊世界,如此穩定的運轉欺騙了規則的允諾,以規則意識為根基的游戲讓規則無法清醒。

直到某日,規則自動醒來。

它嘗到了命運的味道。

命運讓規則目睹一位神祗的隕落。

徹底湮滅。

命運是極為虛無缥缈的東西,規則的誕生伴随着一切之初,與“——”一起。規則所熟知的命運只歸屬于規則,倘若它什麽不說,一切也将按部就班下去。

是的,從一開始對規則而言,游戲的運轉是欺騙——他原本不知情;卻也是得知後的理所應當——順應命運。

規則冥冥中清楚,五蘇現在這樣才是最安全、最舒适的狀态。

“不。”五蘇試圖讓小觸須遠離他的小卷毛,“我不會去看。”

【?】半透明框框一個碩大的問號。

五蘇極慢極慢地說:“我想知道什麽,他都會告訴我。”

規則一瞬間哽住。

那別說是問話了,就連來龍去脈或許他都會禿撸幹淨了,就只為了五蘇的關切。

地圖的邊緣很清楚,在往外走就什麽都沒有了。

站在山壁下,五蘇指着一個大概能容納兩輛馬車的山洞,那微風足以讓人知道這不是一個封閉的洞穴。

“一直走,不要回頭。等看到第一縷光的時候,你們就能出去了。”五蘇背着小手拖長着小嗓音說道,他脖頸上的小怪物不安分地哼唧着。

波西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山壁,再看着五蘇,“不能回頭?”

他敏銳地覺察到了這個問題。

五蘇安靜地站在洞穴的門口。

這洞穴看起來很幹燥,沒有任何野獸會殘留的痕跡——事實上在這裏那麽就,波西從來沒發現密林裏真的藏着什麽怪物過。

就好像真的是一處林中秘境。

幽靜平和。

波西翻身下馬,以右手抵住胸口,欠身說道:“謹以波西·史密斯的名義,感謝您這些日子的慷慨。”

五蘇的手指靠近了山壁,一抹鮮豔的紅色迅速出現,然後枯萎在五蘇的手心,只剩下一顆鮮紅的果子,“這個給你。”

波西驚訝地接過來,聽着眼前這位美麗精致如同瓷娃娃的小領主慢吞吞地說道:“出事,捏碎。”

波西·史密斯再一次重重垂下了頭,旋即他帶着他所庇護之人慢慢走近山洞。

那些馬車,那些馬蹄聲,那些溫和有禮的人,那些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消散在了山洞的深處。

小克裏斯被波西騎士捂住了眼睛,聽着獨角馬粗喘的聲音。他有些害怕地往外掙脫了兩下,小腦袋從波西的大衣裏冒出來。

眼前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騎士大人,我……小克裏斯縮回去。

波西翻了個白眼,以一種完全不騎士的姿态,他的疤痕随着他的神情聳動了兩下,“你最近膽子忒小了點。”

小克裏斯不服氣,癟癟嘴。

“我膽子不小!我真的看到了龍,你們都不相信我!”這才是小克裏斯頹廢的原因。

好吧,這是次要原因。

無論如何,小克裏斯都不會承認自己的畏懼。

在清脆的男孩聲和獨角馬的喘息中,些許人聲掩沒在他們看見亮光後的歡呼。

在流浪商隊魚貫而出後,那條通道消失了。

波西驚奇地發現,沒有山洞,沒有通道,他們就好像憑空出現在平原上。

他微眯着眼觀察四周,這是通往皮提雅的某條道路。

漆黑的山壁似有似無地扭了扭。

悠長的龍吟攜帶着亘古不變的氣息,光滑的山壁凸顯了一顆碩大的石頭。

石頭分出了爪爪。

爪爪往山壁山摳了摳,那看起來像是在撓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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