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規矩(下)
“娘在京城沒有什麽交心的好友,唯有你舅舅舅母待我不薄,還有……而今應是英武侯夫人了吧……我與芳惠,一轉眼都這麽多年未曾見過了。”薛梓沁自語道。
寧宛看着母親,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京城于她而言還分外陌生。
落雪在她旁邊小聲道:“夫人說的芳惠,是以前孫家的小姐,現在的英武侯夫人,夫人從前就和燕夫人要好的很,只是一去褚州,大概有六七年不曾見面了。”
寧宛這才點點頭,母親的好友,大概也是位溫柔善良的伯母吧。
“家裏才聽說你回來,這就巴巴地遣了我來瞅你,我說你剛回來得歇兩天,你哥哥非不依,還搬出老爺子來吓唬我,這我就上趕着來了,你可不能嫌棄了我去。”
正說着,便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隔着簾子傳了進來,薛梓沁一時百感交集,淚水凝在眸子裏,也不顧其他,站起來便要出去迎,小丫鬟打起簾子來,一個容貌清麗的婦人走了進來,扶住薛梓沁忙将她攜回去道:“快坐下,跟我還見外呢,緊着你身子怕寒,別來這門口,倘受了寒,我這回去又成罪人了,白落一頓排揎。”婦人笑着道,她身後跟了一個和寧宛一般大的女孩,容貌出衆,竟比寧詞還要讓人驚豔幾分,只是她眼角眉梢帶着笑意,生生的将自己的豔麗壓了下去,留下一種活潑淘氣的感覺來,倒也稱不上寧詞那樣标準的美女了。
“寧宛,這是你舅母,這是你表姐。”薛梓沁拉過寧宛來,給她介紹着。
寧宛上前行禮,道:“宛兒給舅母行禮。”
“哎呀,這就是那個小女孩呀,還真是生得水靈可愛,跟你似的。”定國公世子夫人笑着同薛梓沁道,又拉過寧宛的手,褪了自己腕上的一條細金荷花紋樣的鏈子在寧宛腕上,“舅母第一次來看你,未準備什麽大禮,這是去年年節裏上同福寺祈福,在寺裏求的,寺裏的大師說能保平安的,遑論真假,你這麽戴着,你娘也放心些。我給你表姐也求了一個,你倆人互相扶持着,我們今後也少些擔心。”
寧宛到了京城還未收過這樣貴重的禮物,一時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舅母給你的就好好收着,趕緊謝過舅母。”薛梓沁道寧宛聽了母妃的話,方安心收下,又行了一禮,道了謝。
這時方才那小姑娘開了口:“姑姑此次回京了,再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六年不見了,凝嫣都長這樣大了。”薛梓沁也拉過凝嫣的手,将自己腕上的翠玉镯子給她。
凝嫣也行了禮道了謝,又道:“從小,母妃就和我講姑姑行為氣度皆比過旁人,如今我見着了,方信了這世上真的有這樣從容溫良的人。宛兒妹妹也承了您的氣度,這般年紀卻這樣沉靜,我實在佩服。”
“嫣兒這孩子就是話多。”定國公世子妃楚清鳶拉了自己女兒一把,笑道。
“娘,我将姑姑和宛兒妹妹當做自己人,才這樣直白,在外面您什麽時候見我這樣說過話。”凝嫣不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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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凝嫣這孩子啊,就跟自己親近的人來往,在不認識的人跟前,裝得可像個知禮的大小姐了。”
一席話說得薛梓沁和寧宛都笑了起來。
“我在褚州時看哥哥來信中說嫣兒小時候生過一場重病,可留下什麽病根沒有?”薛梓沁關心道。
“還好挺過來了。當時宮裏的太醫都說怕是熬不過了,可誰知到了半夜裏,忽然醒轉,慢慢的又好起來,讓太醫看了,也沒燒壞腦子,燒退了不多久就好淨了,連太醫院的院首都奇呢。”楚清鳶說道。
“姑姑放心吧,我好着呢,将來還能照顧寧宛妹妹。”凝嫣拍拍胸脯保證道。
一時衆人又笑起來。
“宛兒妹妹,你整日在屋裏坐着,多悶呀,讓母妃和姑姑說話,咱們兩個出去玩吧。”
“嫣兒,你自己調皮少帶着你妹妹。”楚清鳶道。
“讓她們姐妹去玩吧,小孩子好動也正常,不過天氣這樣冷,多穿些。落花落雪跟着,就在院子裏玩會也不礙事。”薛梓沁道。
寧宛看母親允了,便吩咐落花拿了鬥篷來,同表姐去院子裏玩,凝嫣看她要披鬥篷,說道:“宛兒妹妹,你要多多鍛煉呀,你看我,不用鬥篷去外面都沒事。我聽我娘說姑姑怕寒,興許你也是承了姑姑的身體了,這以後更得多多鍛煉才行。”薛凝嫣說這話正經得和個小大人似的,寧宛聽着覺得有幾分道理,便點了點頭。
兩個女孩手拉着手出了門去。薛梓沁自和楚清鳶說着這些年來的事情不提。
“宛兒妹妹,你在褚州時念過學堂嗎?”凝嫣問道。
“不曾念過,只跟着父親母親讀過三字經千字文和歷代詩詞那些書,後來先生教過史記,才學了<五帝本紀>,就回了京城。”寧宛答道。
女孩子要學《史記》嗎?凝嫣心裏只覺得奇怪,不過一想妹妹才六歲,大抵也不知道父母為何要讓自己學史記。
“我想着去學堂念書,可惜京城的學堂只要男學生。宛兒,如果我以後找到先生教課,你願意來和我一起念書嗎?”薛凝嫣突然扭過頭,很認真地問她,眼裏閃着光芒,好像要完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寧宛愣了愣,覺得好像要找到先生教女孩子,還不讓家裏反對,是件挺不可能的事,不過她想了想,答道:“我願意,父親常說,能多學些東西,多看些書,将來才不會被奸人蒙蔽,才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我當然願意。”
凝嫣似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答案,高興地拍了拍手,“宛兒,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你有這份氣度,将來定是成大事的人。”
寧宛也笑了笑,這個表姐,當真是有趣。
覺察到外面的寒涼,落花拿了手爐來:“小姐,冷了嗎?冷了就抱上這個。”
“這又不是半夜天寒,用什麽手爐。”凝嫣看到了,攔住落花道,“宛兒妹妹,你這樣子以後身體會越來越不好的,不如我教你一套動作,你每日起來做做,保管你身體越來越好。”說着,薛凝嫣行動起來,又是蹦又是跳,時而彎腰,時而蹲下,一套操做完已出了薄薄的汗。
寧宛看着只說不出話,從未想到閨中的女子還可以做這樣的動作。落花落雪看了直擺手,說着大家小姐怎麽可以這麽粗俗。
凝嫣不屑道:“宛兒,你每天在自己屋子裏做又沒人看見,長此以往,身體底子才能好,我小時候生過病,這三年都是這樣做的,你看我現在一點都不怕冷。”
寧宛已驚得說不出話,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功夫”。
凝嫣看她愣在那裏,拉起她的手比劃起來。
一套動作下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熱乎了起來,本來應該極累的,此時卻感覺全身都在放松,果然是舒服極了。
“怎麽樣,宛兒妹妹,是不是覺得全身都熱起來了?”凝嫣擦擦頭上的汗,眨着大眼睛問道。
“是不冷了,感覺同之前不一樣了些。”寧宛也坐下休息,回答道。
“你以後每日起來都做一做,堅持幾年,保準你身體比現在還好。”凝嫣笑着說。
落花落雪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和表小姐學得高興,雖然覺得閨閣小姐做那些動作實有些不雅,可又覺得小姐們還小,好像也沒什麽太大的不妥,況且只在自己院子裏做做,外人也不知道,也便沒再出聲勸阻。
“宛兒妹妹,我在京城裏沒什麽要好的朋友,今日與你投緣,我以後得了空可以來找你玩嗎?”凝嫣拉着寧宛的手道。
“表姐想來,宛兒自是歡迎。”寧宛也笑着道。這個凝嫣表姐着實是個有趣的人兒,她初到京城,也不認識別的人家的小姐,平日裏和姐姐們也說不上話,有這樣一個有趣的人時常一起玩耍,也是件幸運的事。
這邊寧宛和凝嫣正說着高興,綴珠過來尋道:“世子妃和定國公世子夫人叫兩位小姐過芷園去,今日天晚了,兩位小姐改日再約着玩。”寧宛和凝嫣便又手拉着手回了芷園去。
楚清鳶領着薛凝嫣回了定國公府,薛梓沁又摟着寧宛問下午和凝嫣玩的好不好,聽說兩人又是學功夫又是聊天的,心裏高興,又向寧宛說道:“薛家是母妃的娘家,你舅舅舅母都是極好的人,你表姐天資聰穎,這三年京中沒有哪家的小姐能在她手裏讨了便宜,雖才六歲,可應起事來已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若是将來有什麽事情應付不來,就去尋凝嫣,尋你舅舅舅母……”
“不能尋母妃嗎?”寧宛聽着奇怪,便問道。
“母妃……母妃也不能一直照顧着寧宛……你同凝嫣一樣年紀,彼此也是個照應……”薛梓沁忽然覺得心疼得厲害,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不告訴寧宛,也是不想讓她小小的年紀,心裏便裝着這許多沉重的事情。将來,誰又知道将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表姐勢力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