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了之前那張所謂的長生不老丹丹方，又有了這将近半年時間裏炎涼刻意為之的對乾英帝的讨好，乾英帝現如今可是極為信任炎涼的。這次炎涼又是為了他找長生仙草，乾英帝當然是一百個支持。
炎涼要出宮，國師和易璞那邊自然也是在第一時間之內就得到了消息。在幾方的幫助之下，沒過幾天，炎涼的所有車架行李就都收拾妥當，可以出發了。
其實要按照炎涼的意思，只需要她一個人背上一個裝點銀兩的包袱，翻過皇宮的院牆就可以了，反正她前世又不是沒有這麽幹過，已經很熟練了。其餘的行李純粹負累，其餘的跟随之人更是麻煩。
不過先不說炎涼如今的身份怎麽都不适合去做“翻皇宮的院牆”這個動作，就連炎涼扯出“仙草有靈，皇祖母說了，只有涼兒一人才能尋找到仙草的蹤跡，不如就讓涼兒一人前往，仙草也會感念涼兒心誠的”這種理由，乾英帝都沒有點頭。
“好孩子，朕知道你是為了朕好。”乾英帝一臉的情真意切，“可是宮外不像宮裏，要是沒人看着，朕怎麽都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啊！”
這話裏面透露出來的內容是真的——乾英帝本來就不算是特別有能力的那類帝王，這幾年更是因為癡迷長生而漸漸有了些昏君的樣子，如今的天下可以稱得上是亂世了。
無法，炎涼只能勉勉強強地同意了，帶上讓她有點頭疼的随從車馬和行李，浩浩蕩蕩地就出了宮。
馬車駛離京城的那一瞬間，炎涼在馬車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可算是不用再聞那些散發着貪念與欲望的臭氣了。
柳煙也在馬車裏面伺候着，見炎涼這樣子心中微微有點訝異，面上卻絲毫不顯，很快心中也再沒了這件事的痕跡。她舉着扇子，為炎涼扇風驅熱。
這次炎涼出宮，長樂宮裏面的人她是帶了柳煙和彩織兩個的。當時炎涼直接在長樂宮問了一句誰願意跟她一起去，柳煙當然是第一個便跪下說“奴婢願意跟随殿下”的，其他幾位丫鬟偷偷地相互看了看，她們跟炎涼這位主子都算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多重的忠心，炎涼甚至連她們的名字都記不清，有害怕宮外兇險不願意去的，也有想要跟着炎涼一起去卻害怕自己不夠格的，最後還是相對來說比較得七公主寵的彩織站了出來，一起同柳煙跪下：“奴婢彩織，也願意跟随殿下！”
其他随行的就是乾英帝和易璞派來的侍衛了，負責這一路上保護炎涼的安全。炎涼好幾次都提出了不宜張揚，這才最終只帶了兩位丫鬟，十位侍衛，兩架馬車。
一架馬車是炎涼和兩位丫鬟歇息之所，還有一架馬車上裝的純粹就是随行物品。十位身手相當了得的侍衛也扮作了八位轎夫和兩位車夫，看起來倒也不算是多高調。
眼見炎涼的神色有些犯困了，彩織馬上拿出了一個軟墊，方便炎涼在馬車上靠着先眯一會兒。
炎涼半阖着眼睛，看到了彩織的動作，低聲誇贊了一句，便閉上了眼睛。
彩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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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感謝殿下的誇贊，但是殿下，我真的不叫翡翠，我叫彩織……
相比起彩織，柳煙的心情就沒有那麽輕松了。
畢竟……在出宮之前，七公主可是專門在私下裏對柳煙說過，她會在馬車行駛一段時間後搞出一點“小意外”，好與他們這一行人分開。到時候柳煙就需要主張帶着他們這一行人尋找七公主的下落，然後根據七公主給出的虛假線索不得不先回到京城去通報消息，這返回京城的路上還需要柳煙想辦法盡量自然地拖延時間，好讓七公主有足夠的時間能夠去做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這還不算完，等到他們一行人終于回到了宮裏，柳煙還要負責演個戲，讓乾英帝來相信七公主孤身在外沒有性命之憂，并且很快就會帶着仙草奇跡一般地出現在皇宮裏。這個部分倒是有檀香殿那邊的人來跟柳煙配合，可是柳煙還是覺得……頭疼極了。
柳煙現在根本就沒有頭緒，到底該怎麽完成這一步比一步複雜、一步比一步驚險的任務。七公主也只是跟她說了個大概的吩咐，毫無任何提點，可以說是只能憑着她自己來想辦法了……
跟了一位本事極為出衆的主子……果然需要做的事情也從來就沒有容易的啊……
之後的幾天裏，炎涼大概是看出來了柳煙的緊張，她拍了拍柳煙的手，笑着輕聲說了一句：“之前在長樂宮裏，你不也是從未調教過人，卻做得很好麽？本宮相信，這次你也不會讓本宮失望的。”
柳煙：“……”
要是擱在幾個月前才認識七公主的時候，柳煙大概還會因為七公主這麽一番勉勵的話而振作精神。
可是現在柳煙都跟炎涼熟識近半年了……柳煙哪裏看不出來，她這位主子，純粹就是自己犯懶，才把所有細節都交給她處理啊！
然而柳煙又能說什麽呢？
柳煙低下頭，應了一聲：“奴婢必當不負殿下信任。”
不過有了炎涼這話，柳煙心裏頭到底還是安定多了。
在他們一行人出發十天之後，終于迎來了那個七公主所說的“小意外”的時候，柳煙已經能夠做到心如止水。
當時他們正在一片相當深的林子中歇息，七公主說看見了好看的鳥雀想要去尋一尋，便帶着柳煙和彩織一起往林子更深處走了幾步。然後，在炎涼的眼神示意下，柳煙配合着炎涼，拉住了彩織，給了炎涼獨自離開的機會。
柳煙的餘光看到七公主那健步如飛的身影，都有些驚嘆了。
雖然柳煙一直知道，七公主自從回宮以來，日日都注重着鍛煉身體，如今的體質早就不像是在皇陵的時候那樣弱不禁風了，可是七公主看起來仍舊瘦瘦小小的，柳煙怎麽都沒想到，七公主放開了身手竟然能、竟然能媲美武林高手？！
事實上，炎涼這身手比一般的武林高手要強多了。
前世她可是天下公認的武功蓋世，現下礙于體質已然是有些受限了。炎涼直在這片林子裏一連跑了三個時辰，這才能夠确認柳煙彩織以及侍衛們徹底找不到她了。
炎涼在一棵大楊樹上停下了腳步，喘着氣努力均勻呼吸。這棵樹極高，炎涼站的位置足夠将方圓幾十裏的地方都看在眼裏。
正北方大約十裏，有一座小村莊。現在分明是青天白日，村裏卻幾乎是家家戶戶都門戶緊閉。
炎涼眯了眯眼睛。
……如今，天下當真是個亂世。
前世這個時候炎涼還在皇陵裏面，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後來和沐清眠一起行走九州的時候，沐清眠曾經提起過，因為這兩年的亂世，她漸漸有了“神醫”之名，并且一傳十十傳百，神醫的名頭叫得越來越響，無數人跋山涉水只為尋找她的蹤跡向她求醫問藥，沐清眠在這個時候，應當是非常、非常忙碌的。
忙碌到……炎涼僅僅在這一次時間有限的出宮過程中，幾乎不可能見到沐清眠。
炎涼閉上眼，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炎涼一直都知道，懸壺濟世是沐清眠畢生的追求。她的眠姐姐當真是一位胸懷天下的善良女子。
所以在這種沐清眠正忙碌奔波的時候……炎涼如果有幸能夠遇見了，那便是最好的，若是遇不到，炎涼也不會故意去打擾。
炎涼尊重沐清眠的追求。并且願意為此全力支持。
此次炎涼出宮最要緊的目的，是尋找另外一位故人。
歇息了一會兒，炎涼的氣息也均勻了，便腳尖一點從這棵大楊樹上飛躍了出去，朝着西南方向趕了。
那位前世她交情最深的友人之一……現在應當就在西南方向。
這次如果趕得及的話，炎涼應當是能及時醫治那位名字叫端木無疾的病秧子的。如此一來，這位病秧子日後也能享受到一般人該享受的壽元。
.四日後。
炎涼在一處鎮子上稍作休整。
炎涼一個人離開的時候，身上帶了不少盤纏，趕路的時候的食宿是完全夠用了的。炎涼坐在一家街邊的馄饨鋪子前，要了一碗馄饨，正用勺子在碗裏舀來舀去，讓馄饨能不那麽燙。
這家鎮子還挺繁華的，受到亂世的影響看起來不大，街上都是熱熱鬧鬧的。炎涼好不容易舀得差不多了，試了試溫度應該可以，便舀了一勺的馄饨往嘴裏送。
結果炎涼還沒吃到這一口馄饨，就有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啊——！”
炎涼的動作一頓。
當即，炎涼就扔下了勺子整個人一閃身，便退出了這馄饨鋪子的外圍內。可是這馄饨鋪子也是和鎮子其他地方一樣的熱鬧，人挨着人，眼見那邊有什麽東西往這裏橫沖直撞過來了，不少人也急急忙忙地要往旁邊跑。
炎涼的身形瘦小，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一位中年男子。
就這麽一個停頓的功夫，一匹仿佛發了瘋的馬便飛奔過來，将整個馄饨鋪子都弄得一片狼藉。炎涼來不及躲閃，等到那匹馬跑遠後，她已經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一方桌子上，成為了整個馄饨鋪子裏面受傷最重的人。
這具身體還沒有好好修煉些像樣的功夫，實在是禁不起這樣的磋磨。炎涼痛得滑坐在地面上，背部只是撞上了桌子的邊緣，還算好些，炎涼的肩膀确實直接撞到了桌角。炎涼有些吃力地一看，已經有鮮紅色的血流順着自己的肩膀一路流淌到了手腕和指尖，轉而又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道蜿蜒的河流。
炎涼：“……”
炎涼的雙眸深處，隐隐泛出了一絲赤紅色。
暴戾的情緒從炎涼的心底升騰而出，她想要去殺了那匹作亂的馬，殺了造成那匹馬作亂的人，殺了這馄饨鋪子裏所有活着的生物！
這座鎮子如此令人煩躁，不如将其血洗！
“……小姑娘。”
忽然有一只溫涼的手，輕輕覆蓋在了炎涼尚且還在流着血的那只手腕上。冷冷清清的聲音傳入了炎涼的耳畔。
炎涼嗅到了淡淡的清苦香味。像是長年累月與無數藥草打交道，才會擁有的那種清苦香味。
有那麽一瞬間，炎涼以為自己是在夢裏。
這種夢境……這種能再一次見到眠姐姐的夢境……這樣好的夢境，她居然還有幸能夠做到？
炎涼眼底的赤紅色像是入了水中的墨滴一般，一陣糾纏淩亂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炎涼擡眼，看見了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沐清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