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位莊爺也是看出來沐清眠并非本地之人,開口所用的便是大容通用的官話。
沐清眠扭頭,看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
沐清眠氣質确實十分偏向于生人勿進,可是就相貌而言,絕對也算得上是不俗。這位莊爺才走進客棧裏頭便被沐清眠的側顏吸引住了目光,這會兒沐清眠轉過頭來與他對視,莊爺見到了沐清眠的正臉,眼中的驚豔之意愈發濃厚了。
沐清眠:“……”
這位陌生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沐清眠當然很清楚。類似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沐清眠颦了颦眉,稍微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位男子。方才客棧裏衆人關于這位莊爺的議論紛紛沐清眠基本上都聽不懂,也就無從知曉這位陌生男子的身份地位,只是觀察此人衣着打扮和言行氣質,應當是個非富即貴的公子少爺。
換言之,這位陌生男子,不太好招惹。
沐清眠雖然沒什麽武功,可是以這樣的相貌示人,又是孤身一位女子行走天下,自保手段總還是有一些的。前些天趕路過程中一直被炎涼護着,尚且沒有機會施展一番沐清眠自身的手段,但是如今面對這位正面沖着自己來的不速之客,沐清眠也做好了不得不出手的準備。
好在這位陌生男子看向她的眼神是比較純粹的戀慕與驚豔,并無多少淫邪貪婪之意,沐清眠觀其氣度,這位陌生男子應當并非是那等絲毫不講道理之輩。
沐清眠心下略送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口出言推拒,卻冷不丁在餘光之中看見對面的炎涼憋了癟嘴,一雙墨葡萄似的眼睛裏升騰出了絲絲水汽,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沐清眠:“……”
炎涼這個表情,沐清眠有點熟悉。
之前在路上的時候,一旦這位小姑娘露出了類似的顯示自己柔柔弱弱的表情,那往往就代表着……
果不其然,下一個瞬間,炎涼就放下了給沐清眠布菜的筷子,從凳子上下來,擠到了沐清眠的懷裏,委委屈屈地抱着沐清眠撒嬌:“娘親……爹爹說去給涼兒買糖葫蘆,怎麽這麽久都不回來啊,涼兒想吃糖葫蘆了……”
沐清眠:“……”
莊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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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爺被炎涼那一聲“娘親”和“爹爹”喊得有些目瞪口呆。他驚疑不定的眼神在沐清眠和炎涼身上來回轉了幾圈,心中炸開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他所一眼傾慕上的這位女子,莫非,莫非已經嫁做人婦,并且育有了這麽大一位女兒?!
在大容朝,除非是上流世家的夫人小姐有不少講究,一般民間的女子嫁人前後的發飾衣着差異并不大。況且這黑岩縣已經是大容朝邊疆地界上的縣府了,在此方面限制更加寬松。
莊爺能看出來沐清眠至多不過是雙十年華,可是炎涼雖然現在已經有了十一歲的年紀,卻因為多年的磋磨營養不良,整個人瘦瘦小小的,如今又撲到了沐清眠懷裏,只看背影的話,說是七八歲的女童也沒什麽不妥的。
大容朝的女子一般在十五歲及笄後成婚,可是再早幾年成婚也實屬平常。更別說若是沐清眠的實際年紀可能莊爺預料的再年長上幾歲,這女童分明跟沐清眠是同行而來的,又與沐清眠如此熟稔親密……
莊爺可想象不出來,一個小小的女童能有何種緣故來說出這樣的謊言,于是稍作思忖之後,莊爺已然是将“炎涼是沐清眠的親生女兒”這件事信了七八分了。
而且這女童還言明了“爹爹”是出門給她買糖葫蘆去了,也就是說這位女子的丈夫可是健在的,人家一家三口感情應該相當不錯。
頓時,莊爺原本因為見了心儀佳人而煥發了非同尋常光彩的神色,就這麽黯淡下來了。
佳人竟然已為人婦、為人母……
莊爺原名莊傳旭,雖然眉宇之間有些輕浮傲氣,但是總體來說仍舊和鄭子英那樣的纨绔有着天壤之別。莊傳旭的眼中閃過極其痛心的遺憾之色,不舍的眼神流連在沐清眠的身上,卻最終還是無奈選擇了放棄——搶奪有夫之婦這件事,莊傳旭還是做不來。
沐清眠在炎涼撲進懷裏的時候下意識地伸了手臂護在炎涼的肩背上,此時,已經漸漸習慣了跟炎涼有肢體接觸的身體又有些僵硬了。
原因無他,還是炎涼這一番表演和話語……把沐清眠震得有點懵。
突然變成了這小姑娘的娘親,沐清眠表示她想一個人靜靜。
過了一會兒沐清眠才反應過來,雖說炎涼此舉實在是……叫沐清眠難以接受了些,可是到底也是為了保護沐清眠才故意為之,沐清眠也知道,炎涼的這個辦法其實是能夠損耗最小來讓莊傳旭知難而退的。
所以……心情複雜就心情複雜吧,辦法管用就可以了,沐清眠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招惹一位明顯是地頭蛇的人物。
于是,沐清眠默然片刻,用手輕輕在炎涼背上拍了拍,配合了一下炎涼演的這出戲。
這放在莊傳旭的眼裏,就是佳人默認了女童的說法,安撫女童。
其實沐清眠理智上是很清楚她如果再說兩句類似于“涼兒乖,爹爹馬上就回來了”這樣的話,可是沐清眠理智上同時也很清楚自己絕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勉強為之反而很可能弄巧成拙,還不如幹脆就別說話。
還好,莊傳旭也信了。
莊傳旭在黑岩縣裏頭絕對算得上是頭幾號的風雲人物,這客棧裏面許許多多的人在莊傳旭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将目光全都聚焦在這位莊爺身上了,莊傳旭與沐清眠以及炎涼的這一番舉動也都落在了周圍人的眼裏。
離得近一些的,完全能夠聽得清炎涼說了些什麽,離得遠一些聽不到炎涼聲音的,也能從莊傳旭的神情轉變以及炎涼撲到沐清眠懷裏撒嬌的動作上将事情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一時間,客棧裏有些沸騰了起來。
這可是莊爺!黑岩縣無數女子巴不得上前去作其小妾乃至婢女的莊爺!居然、居然在這外鄉女子身上碰了釘子?!
八卦乃人之天性,風雲人物身上這等令人喜聞樂見的情意八卦更是十分吸引人,當即就有客棧裏面的顧客三三兩兩地低聲談論了起來。
有不少人都生出了嫉妒的情緒——這外鄉女子怎麽就能入了莊爺的眼呢?!他們家裏的女兒怎麽就沒這個福分!
還有些人生出了一種微妙的不服氣情緒——莊爺是何等的人物,這外鄉的女子居然敢不領情?就算是有了夫君和女兒又怎麽樣,能被莊爺看上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理應乖乖順從!
可是還沒等這些人談論盡興,忽然就有一道淩厲的破空之聲穿堂而入,緊接着,便是什麽東西砸破了桌凳、又連同殘破的桌凳一起砸到了地面上的悶響。
那是一個人。
準确一點說,是一個渾身血肉模糊、已經不知道是否成為了一具屍體的,人。
此人面貌如何已經完全不能辨認了,只能從其穿着身形上勉強看出來,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
整個客棧頓時鴉雀無聲。
客棧的門口,走進來了一個袒胸露腹的彪形大漢,身後還跟着一群同樣裝扮的漢子。那大漢瞪着眼睛往客棧裏頭掃視了一圈,兇狠的眼神讓很多人都低下了頭去,唯恐與其對視。
沐清眠謹慎地打量了一下那大漢,這人八成是山匪頭子,而這人身後跟着的便是一衆山匪了。
果然,那山匪頭子掃視了一圈,立好了威風之後,便高聲吼道:“我乃黑岩山左護法屠大郎!你們!有誰見過一個叫做風瑤瑤的小娘們兒嗎?!”
黑岩縣這種邊疆縣府,比起大容的中原地區來說更為混亂,能夠在此處開上這麽大一家客棧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麽太簡單的人物。
那客棧的掌櫃看了一眼地上的桌凳殘塊與那血肉模糊的人,神色分毫未變,然後沖着屠大郎拱了拱手:“原來是屠大王駕臨,小店真是蓬荜生輝啊!不知道屠大王要找的這位名叫‘風瑤瑤’的女子有何特征?年歲如何,面貌如何,穿着如何?大王如果能告知小店,小店裏如今客人也不少,想必找到這位女子的幾率也就更大一些!”
掌櫃這話說得恭敬有禮又搔到了癢處,那屠大郎的臉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他扭頭沖身邊一位下屬示意了一下,那下屬馬上道:“風瑤瑤那小娘們兒大概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長得可水靈着在!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頭上也戴着粉色的絹花!那小娘們兒偷了我們黑岩山的東西,如今往黑岩縣這裏逃過來了!”
客棧裏面的氣氛可算是緩和了不少,衆人面面相觑,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己見過的哪一位女子能跟這話裏描述的對得上號。
聽着衆人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半個人站出來言明關于風瑤瑤的任何消息,那下屬和屠大郎的神情都是越來越不耐煩了。
屠大郎身後又有一位下屬更加急不可耐,直接脫口而出:“要是你們沒一個人能說出那小娘們兒的下落,過一刻,便要死上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