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通州,風府。
馬車從風府的偏門進去，風瑤瑤将馬車的窗簾稍稍拉開一絲縫隙,看着那并不陌生的門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當初炎涼特意叮囑過，讓莊傳旭寫信說明風瑤瑤情況的時候一定要确保信件能夠到達風昌海手裏，就是為了防止孫氏和風蓉蓉從中作梗——風瑤瑤這麽一個大活人從風府失蹤了也有兩三個月了，風府卻好像一直沒有主動找人的意思,炎涼可不相信這裏面沒有孫氏和風蓉蓉的手筆。
更別說風瑤瑤當初逃出風府後，就是因為風蓉蓉與黑岩山取得了聯系，這才陷害風瑤瑤不得不狼狽逃亡。風蓉蓉素來是通州貴女中最金貴的那一個,平日裏倨傲任性慣了,所依仗的不過就是自己的出身地位，要是說她使出的手段,真不見得能有多高明。
孫氏那麽寵女兒的一個人，又對風瑤瑤這個庶女有諸多苛待，在發現了風蓉蓉對風瑤瑤的陷害之後，怎麽可能不幫襯自己女兒加以遮掩和助力。作為知府夫人，孫氏能夠擁有更多的渠道和籌碼跟黑岩山交易。
不過孫氏和風蓉蓉再威風，那也是僅限于風家的內宅和通州的世家上層中。風瑤瑤對炎涼說過，風昌海對于正妻的要求非常嚴厲，孫氏對風昌海也是多有敬畏，并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以，等到風瑤瑤逃出了這個範圍內，孫氏和風蓉蓉的計謀不論多麽狠毒還是多麽精明,在實際實施的時候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意外。
而這其中最大的意外就是——孫氏和風蓉蓉，都太小瞧風瑤瑤了。她們就算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風瑤瑤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小長在她們身邊被她們養得一無是處的深閨小姐，居然能在那麽嚴苛的環境下屢屢從黑岩山的山匪手下死裏逃生。
同樣的，孫氏也沒有能力置喙風昌海官場上的事情。炎涼要求的那封信件最後是以黑岩縣縣令的名義送出的，可以保證不會被孫氏和風蓉蓉知曉，平安到達風昌海的手中。
炎涼也聽風瑤瑤說起過，風昌海對于自己後宅裏面的這些陰私并非是一無所知的，只不過在風昌海的心裏，只有兒子才是值得培養的傳承之人，不論是嫡子還是庶子，風昌海都對他們加以嚴厲的教導。
而女兒就沒這麽高的價值了，哪怕是對于風蓉蓉這個自己唯一的嫡女，風昌海最多也就是興致起來了關心兩句，其他的全都交到了當家主母孫氏手裏，這也是為什麽孫氏敢于如此對待風瑤瑤。
跟炎涼說起這點的時候，風瑤瑤在心裏撇了撇嘴，她真的很有理由懷疑，孫氏就是因為沒辦法怎麽折騰庶子們，這才可着勁兒來折騰她這個如今風家三房唯一還活着的庶女了。
但還是那一句話，這都僅限于風家的內宅裏。一旦鬧出了這個範圍內，風昌海那麽注重面子、那麽在意他人對自己評價的一個人，絕對會秉持着嚴厲的規矩，該怎麽處理事情就怎麽處理事情。
因此……
風瑤瑤能确定，孫氏和風蓉蓉聯手陷害她、并且讓風昌海的面子都丢到了黑岩縣那樣一個偏僻小縣城的縣令手裏，風昌海是肯定不會無動于衷的。
孫氏和風蓉蓉必然為此挨了風昌海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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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嫡母和自己嫡姐那個小肚雞腸的性子……風瑤瑤都能猜出來孫氏和風蓉蓉這會兒正在做什麽——正在風府內，一邊把她恨得牙癢癢，一邊謀算着以後要怎麽樣再從她身上把這份吃到的虧加倍地讨回來了。
風瑤瑤：“……”
風瑤瑤決定還是趕緊瞅一眼大佬來讓自己冷靜一下。
別的不說，就憑大佬這個身手，起碼帶着她随時都可以從風府逃出來吧？
至于那些穿越裏面可能出現的情節，比如她抱上了大佬的大腿就可以被大佬領着回來打臉那些對不起她的人，風瑤瑤想過是想過，可是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風瑤瑤不是剛剛穿越到大容朝了，她已經足足在大容朝生活了一年。風瑤瑤很清楚，她所真實面對的這個世界，江湖和朝野之間是橫亘着不可逾越之壁的，不是誰能夠壓誰一頭的問題，而是壓根就不能算在一個系統裏面的問題，江湖和朝野彼此之間都是有潛規則的，确保彼此之間互不幹涉。
大佬一看就是個江湖人，別說可不可能單單看她骨骼比較清奇就認識沒幾天來幫她報仇，退一萬步講就算有這個可能，大佬要是真的出手那可就直接破壞了這個世界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到時候大佬面臨的不僅僅是風府的報複，還有整個朝野的針對！
大佬想要真正在風府實現打臉的話，那必須得首先有一個能夠淩駕于風府的朝野身份——比如是一個比風昌海官職更加高的男人的女兒，那種貨真價實的世家大小姐。
……所以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六小姐，”馬車停下，孟管家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請下車吧。”
馬車的門簾被掀開，風瑤瑤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那位經常奉孫氏和風蓉蓉之命來磋磨她的大丫鬟，鈴铛。
“六小姐，許久不見了。”鈴铛露出了那個風瑤瑤十分熟悉的、陰恻恻又十分輕慢的笑容，将手伸了過來，要接風瑤瑤下來。
風瑤瑤：“……”
時隔兩三個月再次落入了這位手裏，風瑤瑤本來以為自己或多或少總會有一些緊張或者懼怕的感覺的，可是真正看到了鈴铛的這張臉，首先在風瑤瑤腦海之中浮現的……居然是黑岩山左護法屠大郎那張臉。
嗯，就是屠大郎那張本來對着她耀武揚威志在必得，後來又被炎涼給吓破了膽子的那張臉上的表情。
這麽一想，風瑤瑤甚至都有點忍不住想要對着鈴铛這張陰陽怪氣的臉笑出聲來。
……怕什麽！大佬都放話了，在風府的時候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最好行事作風和穿着一樣張揚又讓自己喜歡。
于是滿心等着六小姐像往常那樣滿臉麻木、仿佛沒有了知覺地配合地遞過手來任由她領着走的鈴铛，就這麽看見了她家六小姐突然之間挺直了腰杆，對着她冷笑一聲，完全無視了她的手，一側身就自己從馬車上下來了。
鈴铛：“……”
鈴铛：“？？？”
怎麽回事？！
風瑤瑤欣賞了幾秒鐘鈴铛那個“笑容逐漸消失”的動态表情包，然後趕緊把大佬給接下來。
按照規矩，風瑤瑤這個庶女回來是需要第一時間去面見嫡母的。風瑤瑤繼續無視掉鈴铛，帶着炎涼風風火火地就走進了孫氏正在等着她的廂房。
一進門，入眼的畫面不出風瑤瑤所料，孫氏黑着臉坐在上頭，旁邊還有一個對着她怒目而視、巴不得直接剝了她的皮的風蓉蓉。
至于風昌海？那肯定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現在後宅裏面啊。風昌海為了面子把她接回來已經很有意思了，只要把風瑤瑤接回來那不論發生什麽都是自己家的私事，就直接交給當家主母來決定吧。
“風瑤瑤！你這個賤人！”風蓉蓉是個沉不住氣的，在見到風瑤瑤的第一時間就耐不住性子破口大罵了起來，“你怎麽還沒死在外面？！”
孫氏也沒阻止自己女兒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絕不該是世家閨秀能夠說出來的話，孫氏仿佛根本就沒聽見風蓉蓉說了什麽似的，裝模作樣地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森寒的眼神就往風瑤瑤身上戳去：“六娘子，你可知罪？”
風瑤瑤：“……”
這兩個人反應的所有細節乃至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居然都沒有任何不在風瑤瑤預想中的。
風瑤瑤表示，事情突然索然無味了起來。
孫氏也是沒想到在自己開口之後風瑤瑤居然還沒有跪下，而是直挺挺地就站在自己面前，進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這麽樣子。
孫氏怒了：“還不跪下！”
風瑤瑤呸了一口：“我跪你個西瓜球球！”
孫氏：“……”
孫氏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西瓜球球”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風蓉蓉倒是先一步反應過來風瑤瑤這是在罵人了。
風蓉蓉二話不說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沖向風瑤瑤，就要伸手去撕風瑤瑤的嘴：“賤人！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我母親——”
“啪！”
忽然有一個什麽東西朝着風蓉蓉打過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風蓉蓉的手腕上，疼得風蓉蓉當場就一個踉跄撲倒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吼慘叫了出來。
而那個東西也砸在了風蓉蓉的腳邊，摔得碎成了好幾塊。
風瑤瑤下意識地看過去，發現那居然是一塊玉佩！成色非常好雕刻也非常精致的玉佩！
風瑤瑤感受到了肉痛。
出手的人除了大佬還能是誰，可是大佬，這麽好的玉你要是不要了給我都行啊為什麽要浪費在風蓉蓉身上！
“是誰？！”風蓉蓉在地上掙紮着擡起了頭，一雙眼睛仿佛猝了毒，“是誰幹的？！滾出來！本小姐要你不得好死！”
孫氏剛才可是直接目睹了一切的發生，惡狠狠的目光就精準地移到了炎涼臉上：“……哪裏來的狗東西，居然敢傷我風府的五小姐！”
罵完了炎涼，孫氏還嫌不過瘾，又罵上了風瑤瑤：“六娘子，這狗東西是你帶回來的？!”
“啪！”
又是一聲什麽東西砸到地上整個碎成了好幾塊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這個東西在砸到地上之前首先砸到的是孫氏的嘴。
“啊！”孫氏捂住自己的嘴，慘叫得跟風蓉蓉不相上下的難聽。
風瑤瑤又下意識地看過去，發現那東西居然是個成色更好、雕琢更加精致的玉佩！
風瑤瑤簡直心疼到要窒息了。
大佬！這樣不值得！大佬你不要了你真的可以給我啊大佬！
……等等，不對啊？！大佬不是個一貧如洗豪不起眼的江湖高手嗎？這麽多上好的玉佩是從哪裏來的？！
“拿下她！”孫氏的眼睛都紅了，一手捂住臉，一手伸出手指顫抖着指向炎涼，含糊不清地大聲吼着命令下人，“給我把這個狗東——”
“啪！”
第三枚成色與雕琢更上一層的玉佩，徑直打歪了孫氏的手指頭。
一直沉默到現在的炎涼終于擡起了頭，沖着孫氏露出了一個笑容：“誰允許你，對本宮指手畫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