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瑤瑤:“……”
孫氏:“……”
風蓉蓉:“???”
廳堂裏一衆丫鬟仆婦:“……?!”
風昌海:“……”
風昌海的腳步霎時間就頓住了。
饒是一向以鐵面無私、不茍言笑所聞名通州的風知府,此時此刻臉上肅然的表情也忍不住有些裂開了。
……這是哪裏來的瘋子,跑到他府上撒野?!
風昌海鋒利的目光朝着炎涼看過去,只見一位衣着打扮與十分不起眼、甚至有些灰撲撲的,任誰一看都會覺得這是個普通貧民百姓家裏孩子的瘦瘦小小的女童背影,正立在廳堂的東側。
不過很快風昌海就發現了,有些奇怪。
明明這個女童如此的不起眼,還站在這種一眼望過去都不一定能夠注意到的地方,卻好像……卻好像比坐在廳堂上位的孫氏、比毫無形象倒在地上的風蓉蓉、比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廳堂最中央位置的風瑤瑤,還要有存在感!
縱橫官場二十來年,經驗老道的風昌海僅僅只是憑借着鍛煉出來的直覺都能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女童的來歷,絕不是像她的外表看起來一樣簡簡單單!
“知府大人。”炎涼不緊不慢地轉過了頭,一張同樣平平無奇的臉露在了風昌海的面前,只有一雙帶着點好似笑意又好似苦惱的眼睛深不見底,“尊夫人打碎了父皇賜給本宮的玉佩,該當何罪?”
風昌海:“……?!”
風昌海的面上一時間色彩驟變,他連忙向自己發妻的腳邊看去,略過了口齒出血、渾身疼得顫抖的發妻,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孫氏腳邊那兩灘玉石碎片上。
左邊的那個,也就是打了孫氏嘴臉的玉佩,除了質量特別好、價值特別高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太與衆不同的,可是右邊的那個……就是打了孫氏手指的那個玉佩、那個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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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昌海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身為一州知府怎麽會看不出來?!就算只是一般的禦賜之物,哪怕是被賜之人自己不慎弄得損壞了那都是大罪,更何況這枚玉佩怎麽可能只是一般的禦賜之物?!
這他娘的是大容朝當今記錄在玉碟內的公主殿下才能擁有的、相當于公主殿下身份象征的信物玉佩!
這種東西有朝廷眼見把控看管監察,是不可能有僞造品的。
而這一枚玉佩的碎片上,刻有一個非常清晰的“柒”字。
風昌海的腦子裏面瞬間一片空白。
也就是說……現在與他同處一個廳堂的這位女童……他娘的就是七公主炎涼殿下!
風昌海所能夠知道的關于七公主殿下的消息,比起風瑤瑤來那就具體豐富多了,就算跟古聘婷對沐清眠說的那些比起來也相差沒多少。所以,風昌海更加能夠清晰地看出來,這位最近異軍突起、忽然間就受盡皇帝陛下寵愛的七公主殿下,未來那是有大造化的!
有其女必有其父,風蓉蓉自視甚高,風昌海也只是比自己的嫡親女兒收斂了更多,顯得不動聲色罷了。通州這種偏僻的州府算個什麽?不過是彈丸之地貧瘠之鄉!風昌海就是做夢都想要求得一個進京的機會,哪怕沒有辦法投入哪一位皇子殿下的麾下,能夠得到哪位公主殿下的青眼也足夠叫他風家一步登天了!
而今天,這個機會好像是擺到了他面前……
風昌海轉動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脖子,小心翼翼、滿帶着讨好地看向了炎涼。
炎涼仍舊是那個眼神,笑吟吟地看着風昌海。
風昌海:“……”
風昌海難自控地,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這位七公主殿下絕對不是什麽善茬。
不論原因是什麽過程中又發生了什麽,這位七公主殿下的信物玉佩從結果上來看确确實實是在孫氏的腳邊被打碎了。
這種罪名就算是朝廷不特別追究,他這一個小小的通州知府官帽子也必然是不保了,整個風家三房全部人等貶為庶民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更別說七公主殿下正受寵……萬一、哪怕只是萬一,朝廷稍微追究一點,那不說什麽風家三房,整個風家,都将會蕩然無存!
所以,風昌海知道,自己之後所要表達出來的态度,事關重大。
……不說什麽成敗了,生死都在此一舉!
就在風昌海慎之又慎地斟酌着用詞,準備開口向炎涼請罪的時候,風蓉蓉居然搶先一步開了口:“父親!父親您看看蓉蓉!蓉蓉都被風瑤瑤害成什麽樣子了?!您要為蓉蓉做主啊!”
在風昌海面前,風蓉蓉就沒有在孫氏面前那麽放肆、那麽随心所欲了,風蓉蓉不但沒敢繼續将風蓉蓉稱為“賤人”,語氣也不再盛氣淩人,而是帶着滿腹的委屈與可憐。
這是風蓉蓉慣用的手段。然後,風蓉蓉又掙紮着指向炎涼,眼裏的怨毒幾乎化為了實質:“還有這個小叫花子!她跟風瑤瑤是一夥的,就是為着來戲弄折辱我風府的!”
風瑤瑤:“……?!”
卧槽,五姐我敬你是一條漢子,這種時候你還敢這麽大聲說話?還是說這種內容的話?!
風瑤瑤表示對自己嫡姐這樣敬業的作死精神給震撼到了。
風蓉蓉這一句話,就把炎涼對孫氏和她自己的行為給上升到整個風府上去了。風蓉蓉了解自己的父親,那是最看重面子的一個人,她這麽說,就是故意要讓父親覺得失了面子,好去狠狠處置風瑤瑤和炎涼。
“還什麽公主、什麽父皇呢!我呸!”風蓉蓉繼續叫嚷着,“一個不知道哪個臭水溝裏面爬出來的小叫花子,是翻了癔症了才有的膽子來冒充公主殿下!”
沒錯,對于炎涼這個公主的身份,風蓉蓉是半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在風蓉蓉的概念裏,皇宮的公主那可都是一身的金玉珠寶,渾身上下哪怕是個頭發絲都該是金子做成的,怎麽可能是像炎涼這個樣子,一身破布?!
這不是小叫花子還能是什麽?她風蓉蓉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被冒犯了!
“父親!”風蓉蓉竭盡全力地叫喊着,“父親您都看見了,您一定要為蓉蓉——”
最後兩個“做主”的音節還沒來得及從風蓉蓉喉嚨之中發出聲來,風蓉蓉本人就已經被自己聲聲凄厲求助的對象、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腳踹在腹部,口中吐出了一大口血來。
“下官罪該萬死!”風昌海臉色蒼白地沖着炎涼直直跪下,将頭顱重重地磕在生硬的地面上,“七公主殿下贖罪!是下官的不是,教出來這麽一個無法無天、罄竹難書的女兒!此女不知好歹,冒犯了七公主殿下,七公主殿下若是不嫌棄,此女任憑殿下處置!”
七公主殿下不是一開始就讓他跪下嗎?那他得趕緊跪下啊!
整個廳堂都如同是一鍋即将沸騰的水,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鴉雀無聲,每個人心底卻都掀起了足以澆滅所有幸存神志的驚濤駭浪!
試問在場的衆人,有誰見過風昌海如此戰戰兢兢對人下跪的模樣?
哪怕是跪太老爺和老夫人,風昌海也只是恭恭敬敬,一派從容,哪裏會像今天這樣毫無顏面地五體投地?!
孫氏到底是位當家主母,她已經算是反應最快的那一個了。
可是孫氏巴不得自己這會兒反應不過來!
因為一旦反應過來,她就能明明白白地理解出自己丈夫話裏所隐含的意思——風昌海已經确認,這個剛才被她罵做“狗東西”的女童,就是當朝的七公主殿下!
短短時間內受到的刺激太多,孫氏白眼一翻,整個人昏倒了過去。
除了孫氏的乳娘下意識地哭喊了一句“太太!”然後将孫氏扶住,風家的人裏面沒有一個再敢動彈一下子的了——他們都跟着風昌海一起,對着炎涼跪下了。
哦,還是有一個例外的——不出所料,又是風蓉蓉。
風蓉蓉吐出那一口血,好似終于從方才徹底上了頭的暴怒之中清醒了過來。風蓉蓉捂住自己的腹部,驚疑不定的眼神從風昌海身上轉移到炎涼身上、從炎涼身上轉移到風瑤瑤身上,最後又從風瑤瑤身上轉移到了風昌海身上。
“父、父親?!”風蓉蓉氣若游絲,眼睛裏面都快要滴出血來了,“父親,您在說什麽啊?!這是七公主殿下?!風瑤瑤她、她攀上了公主殿下?!”
眼裏從來只有通州風府後宅這麽一塊地的風蓉蓉,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所關注的也不過就是自己恨之入骨的庶妹,居然先自己一步攀上了公主這麽尊貴的人物。
風昌海:“……”
風昌海差點沒被自己嫡親的女兒氣得也吐出一口血來。
平時他只是覺得風蓉蓉刁蠻任性了些,可是他風昌海嫡親的女兒,刁蠻任性些又怎麽了?
然而今天,風昌海是真的無比後悔,後悔沒早點撕爛了風蓉蓉這張除了惹是生非之外一無是處的嘴!
不過這個時候,就連風瑤瑤都沒心思再去給自己的嫡姐刷一排六六六的彈幕了,她的注意力全在風昌海的話上——大佬、大大大大大大佬她是那個七七七七七公主?!
眼看風昌海等着自己的回複等得脊背都在戰栗了,炎涼這才輕輕一笑,打破了廳堂裏頭死一般的寂靜:“知府大人這話說的,好像本宮是什麽心狠手辣之人一樣。”
風昌海的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風昌海維持着沖炎涼下跪的姿勢,毫不吝惜就準備給了自己一巴掌:“是下官該死!是下官該死!”
然後風昌海努力用餘光沖着風瑤瑤來使眼色,想讓風瑤瑤來開口幫她求情。
這整個廳堂裏頭就風瑤瑤一個人穿得這麽富麗堂皇,還能夠好端端地站着,更別說人家七公主從來就沒有到過通州,要是風蓉蓉一個人得罪了公主殿下也就算了,自己最寵愛的女兒是個什麽性子風昌海自己也是知道的,經常仗勢欺人沒事找事!
可是現在七公主殿下完全把風蓉蓉當做不存在,反倒是對孫氏有着明顯的針對——不然地上三塊碎了的玉佩,怎麽孫氏腳邊就能獨占兩個,還有一個是禦賜的公主身份信物?!
風瑤瑤:“……”
風昌海這巴掌聲響亮得風瑤瑤心裏頭都是一突。
這個從來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又不屑一顧,将她視之為與蝼蟻沒有多大區別之物的便宜爹,竟然有朝一日會對着其他人如此奴顏卑骨,毫不猶豫地就将自己的最為寵愛的女兒拱手賣了……
哪怕風蓉蓉再不好,也是風昌海之前百般縱容、在風昌海面前機靈嘴甜的親生女兒啊!
要說起風瑤瑤在風府遭遇的苦難,其實最大的源頭是風昌海才對。至少,如果他肯對風瑤瑤有那麽哪怕一絲的慈父之心,之前的那個風瑤瑤就不至于橫死後宅,現在的這個風瑤瑤也不至于被折磨得只求一死。
可是這一刻,風瑤瑤心中并沒有任何大仇得報、仇人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快慰,而是……滿滿的都充斥着寒意。
炎涼瞥了一眼風瑤瑤的神色,就知道了這個腦子經常少一根筋的六小姐在想什麽。她懶懶散散地拍了一下手,道:“知府大人,這是您的家務事,本宮有什麽好插手的?”
“是、是、是!”風昌海忙不疊地又磕了幾個響頭,“七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下官一定會好好懲治孽女與毒妻!”
風瑤瑤:“……”
大佬只是說了她懶得管讓風昌海自己看着辦而已,風昌海居然就這麽急吼吼地将斬刀架在了風蓉蓉的脖子上,還帶上了自己的結發妻子……
風瑤瑤別過了眼,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那光鮮亮麗的官服。
.為了讓炎涼消氣,風昌海對于孫氏和風蓉蓉的處罰不可謂不重,從此之後,通州将再不會有孫氏和風蓉蓉這兩個人。
不過對于這些事情,不論是炎涼還是風瑤瑤都沒有什麽興趣。炎涼此刻已經被風昌海奉為了座上貴賓,鞍前馬後地小心伺候着,連帶着跟在炎涼身後的風瑤瑤都體會到了她極其不适應的來自便宜爹的熱情關懷。
風瑤瑤:“……”
大哥,您別這樣行嗎大哥?看到你對我笑得這麽慈愛我真的壓力好大啊!
風瑤瑤簡直是坐立不安,就等着大佬……不對,現在應該叫公主殿下了,就等着七公主殿下趕緊梳洗完畢過來。
沒錯,這會兒的風瑤瑤,是和自己的便宜爹以及幾位仿佛透明人一般的下人,一同坐在風府用來招待最尊貴客人的廳房裏,等着方才被風府其他兩房的夫人服侍着去沐浴更衣的炎涼回來。
炎家是出了名的多美色,炎涼那張被風昌海看見過的臉肯定不是炎涼真正的面容。于是在風昌海身邊的大丫鬟收到了自家主子的暗示,試探着問七公主殿下是否需要更衣的時候,炎涼想着自己身份如今也沒有必要刻意遮掩了,便點了下頭,風昌海就馬上将整個風府最适合出面做這件事的兩房夫人叫來了。
風昌海在風府那是能夠一手遮天的,大房和二房的兩位夫人自然是按照風昌海的吩咐做了,而在知道了炎涼的真實身份後,她們哪怕心裏還稍微有那麽點不情願,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可是公主殿下!她們居然有幸服侍公主,這得是多大的福氣!
就在風瑤瑤快要堅持不住的前一秒,廳房外終于有人通報:“七公主殿下到!”
風瑤瑤就仿佛小蝌蚪終于找到了媽媽、枸杞子終于見到了沐清眠一樣地猛地扭過頭,神情激動得地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身影。
然後,風瑤瑤就看傻了。
除了“卧槽”,風瑤瑤暫時沒有辦法再有第三個字的想法。
……怎麽能這麽好看啊?!想當初她在電視網絡上也是看過多少帥哥美女的人了,在風府也看到過不少別有姿容的嬌女美妾,可她卻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長成這個樣子的人!
一身金紋滾邊的正紅色衣裙,簡簡單單的兩三只金步搖,配上一張豔麗雍容的面孔,連天底下最頂尖的工匠都雕琢不出來的精致五官……
風瑤瑤覺得,自己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人間了。
更可怕的是,這位美得驚心動魄的人,還僅僅是一個十一二歲、并未完全長開的小女孩!
風瑤瑤對于那些比較驚世駭俗的事情接受度都是相當高的,當初她能夠那麽快接受了炎涼是個深藏不露的大佬的事情,現在她也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接受了她家大佬其實還是個公主殿下的事實。
風瑤瑤也知道七公主殿下從前都過的什麽日子,吃不飽穿不暖的,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炎涼為什麽看起來比真實年紀要小上好幾歲。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七公主殿下之前是易容了的啊?!
更沒有人告訴她!七公主殿下盛裝打扮之後,會好看成這個樣子啊?!
風瑤瑤都快要風中落淚了。
這個世界終究是看臉的,身為一個合格的顏狗,灑家這輩子,值了!
炎涼稍微看了風瑤瑤一眼,就知道這位新收的手下又在發癡犯蠢。炎涼在主座上坐下,淡淡地看向風昌海:“本宮所說之事,知府大人可考慮清楚了?”
風昌海連聲應道:“七公主殿下能用到下官,是下官的福氣!”
風昌海招呼下人:“把七公主殿下的東西奉上來!”
炎涼做事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在去梳洗更衣之前,炎涼就已經向風昌海提出了要求——給她一株僅僅在通州才會出産、滋補養生效用上好的珍貴藥材。
當初炎涼能夠順利出宮,用的由頭是感受到了先太後的召喚,想要出來為乾英帝親自采得神藥。
神藥到時候炎涼自然有辦法,跟國師大人稍微聊上幾句就可以了,不過這麽個神藥,總還是得有一個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
所以炎涼才提出了這個要求。
反正是通州獨有的,不像那些爛大街的人參靈芝,一看就沒什麽誠意。但同時也和人參靈芝一樣有着滋補身體的作用,不會出錯。
就算先前通州早就上貢過這類藥材也無妨,炎涼又不是非要找天下獨一份的神藥的,她只需要讓自己找到的神藥是天下獨一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