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天的時間過的很快，這樣的休息時間對于日常在各個游戲世界穿行的人來說其實極為短暫。
短短兩天，傅衍已經熟悉了他所在的這個筒子樓還有附近的一片區域。
生活在這裏的人有年輕人也有中年人，與在外界不同的是，他們在這裏表現的毫無戒備，對于明顯是新來的傅衍還會上來打招呼，傅衍就是這樣認識了住在他對門的那個年輕的小姑娘以及樓上樓下的兩位大叔。
對于這樣的狀态傅衍其實挺疑惑的，但是影子很快就告訴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第三重世界，什麽事情都可以被容忍，唯有攻擊其他獨立人是不被允許的。
鏡子在這個世界中無處不在，它關注着每一個地方，犯錯的人會迎來死亡的結局，而那些受害者則會在鏡子的操縱下重新獲得生命。
所以在這裏，在明知自己不會死的前提下，對于陌生人他們雖然不會真的毫無保留的付出信任，但是也能好好接納。
傅衍微微一笑，鏡子的這種操作這大概就是典型的“我能殺他，但是你不可以。如果你要殺他，我就殺了你”，至少影子在聽到傅衍這麽說的時候還是覺得挺有道理的。
對門的小姑娘在看到傅衍時有些難過，這是傅衍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的。
他們對于傅衍的友好恐怕是基于影子傅衍的基礎上，畢竟在傅衍出現在這裏之前，生活在他們身邊的是影子傅衍。
兩個人幾乎沒有差別，就算是雙胞胎兄弟很多時候也沒法做到這樣的相似，而能讓那女孩和兩個大叔分辨出他與影子不一樣的正是他們的氣質不同。
随着相處的時間增加，傅衍發現，他的影子是一個很沉默的男人，要不是為了讓他在這個世界活的更久一點，他幾乎不會開口說話，還有很大的煙瘾。
這裏有一種奇怪的煙，是專門為影子服務的，就算他不是實體，也能使用，在影子走過的地方，經常會有零零散散的煙灰落地。
以他這個可怕的抽煙量，傅衍可以肯定，要是在外界，他的影子一定會有一口大黃牙……
有些事情傅衍并不打算管，對于影子時常的沉默他也沒有去探究原因，但是對于這種明顯不良的生活習慣，作為長久的合住人，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傅衍開口的那一刻，對于他的關心，影子其實有些驚訝的。
影子問道：“你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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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衍愣了愣，說道：“車禍死的。我在公交車上睡着了，然後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那樣了，這你該知道的。”
影子好似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擺了擺手，道：“說實話，按照三重世界的規則，現在的你可能才是真正活着的。”
“我之前說過，因為我死了，你才會死。”他回頭看了眼傅衍，眼神認真，道：“你的死不是意外。執編者的死是推動整個環節運轉的基本條件。啧，你也可以理解為産品激活。”
傅衍深吸了一口氣，“産品激活”這個詞帶着巨大的惡意，攀爬上他的心髒。
“你的意思是……”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你生活的世界是一個培養皿，最大的目的就是保證你的存活，至于其他的一切，只是空殼罷了，鏡子不會花費太大的力氣在你身上。所謂的父母兄妹只不過是從其他的世界裏拉取過來的殼子而已，他們到底存不存在還是未知，就算存在的話，那個人是否與你所知的一致……你看我不就知道了麽？”影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刻薄。
“我和你一樣，一開始什麽都不知道，就突然死了。”影子的眼眶發紅，“因為在我之前的那個執編者死了，不管那個世界的我在幹什麽，我都要在他死的那一刻死去。”
傅衍很快就意識到，他接觸到了讓他的影子之所以這般沉默的過往。
“在我們死去之後，那個世界還會繼續運轉，一直到你在游戲中死去，成為影子之後，那個世界才會奔潰、消失。”影子看了傅衍一眼，低頭深深的抽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被吐出來，“所以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鏡子會為你安排一個合理的死因。就像你的車禍。”
“我很羨慕你，你的死很幹脆利落，一刀斃命。”影子伸手在臉上比劃了一道，他這一動作，讓傅衍的頭開始隐隐作痛。
他的确是毫無知覺就死了，但是死後他在那個隧道裏直到他進入同安公寓那個游戲世界之前，他的頭部一直有着劇烈的疼痛，似乎就是他的死亡帶來的影響。
傅衍沉默了一會，問道：“你是……怎麽死的？”
“我有一個女朋友，已經訂婚了。”影子傅衍咬了咬牙，“那時候我們在游樂園，她想坐摩天輪，我陪着她。”
傅衍愣了一下，一個合理的死法，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言而喻了。
“你是說，你的女朋友也跟你一起……”
傅衍的生活中，除了家人沒有其他在意的人了，到後來連家人都沒了，就一個人孤單的生活着，但是他明白那種自己在意的人出事的悲痛。
對于鏡子而言，這是它拉人進入第三重世界的手段，但是對于那個被剝奪生命的人來說卻是無盡的痛苦，尤其是摯愛之人被自己牽連這樣的事情更讓人絕望。
但是事情并沒有像傅衍想的那麽簡單。
“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碎成了好幾塊，但是我沒有死。”影子突然開口，面色冰涼，“上一任執編者雖然死了，但是他手裏掌握着很重要的線索，是能直接通關那個游戲世界的線索，所以他的隊友用了道具，讓他繼續活了五分鐘。”
因為那個道具，他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了五分鐘。
“那五分鐘，是我的噩夢。”
摩天輪上墜着的箱體掉落，裏面兩個驚恐無助的人抱在一起，撞擊地面的時候鐵片和肢體散落一地。
那些因為驚慌、擔憂圍攏過來的人最終都害怕的退開了，一起掉下來的女人死了，那個男人還活着。
那些本該探讨樂園事故發生原因的聲音，通通變成了對那個可怕的男人的畏懼。
鋪天蓋地的疼痛，每一寸都像是被碾碎了拼湊起來，眼前血肉模糊，他隐約看到自己的愛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卻怎麽也碰不到。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他沒有，在那五分鐘裏，疼痛侵蝕着他的意志讓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像野獸一樣的嘶吼聲從他破碎的喉嚨裏發出，凄厲的絕望讓所有人都膽寒。
他的未婚妻前不久一臉開心的告訴他他馬上就要當爸爸了，她還記得那時候她臉上帶着的羞澀的紅暈。
所有的一切在那五分鐘的掙紮裏變成了無邊的怨恨，為什麽這樣凄慘的事情，就會落在他的頭上，為什麽？
影子的臉色發白，他再次陷入到回憶裏去，在他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後，他就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溫柔的大男孩了。
傅衍坐在了影子的身邊，沉默不語。
他沒有說話，這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勞，傅衍沉默着閉上了眼睛。
耳邊是微不可聞的哽咽聲，那個看起來足夠冷漠的人在這時候放下了心底的防備，他壓抑的太久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那隐約存在的關聯，又或許是因為他的影子本身就已經無法在忍受這種所有事情藏在心底的痛楚，他才能在今天聽到這樣的傾訴。
傅衍想，他能明白這種感受嗎，他能明白這樣的絕望嗎？
他能。
有些事情長久的憋在心底是會瘋的，但是有些事情憋久了，在想說出口的時候又沒有說出口的勇氣，傅衍已經很久沒有直面自己的內心了，唯獨在南城墓園那裏還能在那冰涼的墓碑和那對夫妻善意的關懷中感受到一絲安慰。
影子說的話讓他明白，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痛苦，誰的都不一樣。
***
傅衍再次回到了那個狹小的房間，在他之前，對門的小姑娘已經在前一天早晨向他告別了。
住在這棟樓裏的人在積分上雖然并不富裕，但是感情上卻絲毫不匮乏。
“才兩天時間，休息的時間果然很短啊！”傅衍走進隔離室的時候，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環境讓他在這裏感覺到了幾分壓抑。
兩天沒有工作，沒有任何煩惱和壓力的放松日子讓傅衍的精神充沛，看起來狀态難得的好。
自那一天之後，傅衍覺得他和他的影子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比起先前來說，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更加自然。
影子道：“只要你能通關高難度等級的游戲世界，自然能獲得更多的休息時間。”
他站在靠門的位置，沖傅衍挑了挑眉：“在裏面放心大膽的動手吧，有些情況實在不行就把我叫出來，積分再怎麽樣也沒有性命重要。”
影子在游戲世界裏是不會死的，雖然會受傷會疼痛，但是只要意志力足夠堅定，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東西。
只不過，在游戲世界裏，影子每存在一小時就會消耗該難度等級游戲世界A級通關評分所能得到的積分，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不能随意消耗的金額，尤其是在高難度等級的游戲世界裏，影子存在一天消耗的積分讓人害怕。
傅衍已經從影子那裏知道這件事情，等到需要的時候自然也知道輕重。
不過在第三重世界裏，影子存在消耗的分數要低的多，每小時只需要50積分，所以傅衍便直接讓影子自由行走了。
在傅衍看來，要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根本不需要在意這點積分消耗，影子是他的夥伴，對于與他生死相連的夥伴來說，這點是不需要也不能吝啬的。
傅衍點點頭，看向了牆上的那面鏡子。
“開始游戲世界匹配。”
A級游戲世界——在暴風雨中死去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