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孩子個頭小小的，就和那天他們看到的虛影一樣大小，約莫四五歲的樣子，抱在懷裏瘦弱的像個小猴子，她身上就穿了件紅色的夾襖，只是如今已經被水泡爛了。
影子傅衍裸着上半身，他的上衣蓋住了小孩的上半身，臉上難得的帶了幾分怒意。
傅衍沒怎麽見過他這個樣子，當下也有些嚴肅起來，不知道這個小女孩身上有什麽問題惹得他這樣。
趴倒在地上的村長一看到被抱出水面的小女孩整個人就陷入了恐慌之中，忙不疊的往角落裏爬，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怎麽了？”傅衍看向他的影子，其他人也忍不住将視線放在了他懷裏的這個小女孩身上。
露出來的細細弱弱的胳膊濕漉漉的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但是同河裏還有荷塘中的那兩個孩子一樣，她還活着，單薄的胸口還在起伏，只是那起伏極其微小，似乎連生命力都微不可查。
影子傅衍在他們面前站定，皺着眉頭看了眼旁邊一片畏懼神色的三龍村村民和已經爬到傅衍他們身後的村長，慢慢的掀開了蓋在小女孩身上的衣服。
下一刻，一行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哪怕這孩子瘦弱的只剩下一口氣，她都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她有感覺、有心跳、有溫度，但就是這樣一個脆弱的生命，有人在她的額頭正中央釘了個釘子。
釘子在水下生鏽腐蝕，紅色的鐵鏽染在猙獰的傷口處，一頭深深的嵌進骨頭裏，另一頭從腦後戳出足有三四十公分的長度，先前因為被影子傅衍擋着所以大家都沒有發現。
這是一根半米多長的鐵釘，殘忍的釘在一個三四歲幼童的頭上。
“怎麽會這樣！”王曉娜捂着嘴幾乎快說不出話來，她被眼前這一幕給吓到了，才反應過來村長口中的“釘在水下”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方式。
動手的人下手有多狠光是看傷口就能知曉，傷口的附近有着好幾道裂口，是鐵釘在被敲入時硬生生砸裂的。
影子傅衍頓了頓，有些艱難的開口：“她會動。”
“我下去的時候隐約看到有東西在動，過去看到是她在掙紮，手腳劃動着浮起了些，卻根本擡不起頭，她被牢牢地固定在水底。我不知道為什麽出了水就不動了……”
傅衍心底有些惡心，這麽殘忍的對待一個自己認識的小孩，這群人的良心難道沒有一點點的愧疚嗎？
從奶奶溫暖的懷抱裏被搶走，釘在水底十幾年，拼死掙紮着，疼痛、害怕還有委屈充斥着一個尚且懵懂的孩子的腦袋，聽着那些人在水邊說話，卻不見天日……
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能對一個孩子這般下手的人早就沒了人的情感，整個三龍村還活着的都是一群冷血的怪物。
吳斌幹嘔了兩聲，這一幕實在太刺激他的眼睛了。
顧聞聲擰眉看向躲在旁邊的村長，他臉上沒有半分愧疚，只有畏懼和後悔，畏懼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孩子，後悔沒在第一時間解決傅衍他們這群麻煩。
“把她扔回去！”他歇斯底裏的吼着，“三龍村會遭難的，我不能死，我的孫子才剛剛出生！我不能死！”
宋玉一腳把他踹上牆：“你的孫子是人，這孩子就不是人了？你這種人活該下地獄！”
“是他們一家人的錯！要不是他們先害我們，我們是逼不得已的！”村長嘴裏嘔了口血，嘴裏卻還含糊着念叨，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們犯下的罪孽有多深重。
“她呼吸越來越快了。”影子傅衍有些焦急的抱着小孩說道。
小女孩臉色青灰，呼吸越發急促，似乎下一刻就會死去。
傅衍也顧不得這只是游戲世界裏的一個NPC，伸手搭上她的手，冰涼一片，也有些慌亂。
這時候顧聞聲說道：“她嘴裏有東西，先掏出來。”
小女孩歡歡的嘴唇微微開啓，露出裏面暗紅色的東西，等傅衍他們弄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是一塊紅色的石頭，裏面流淌着血一樣的液體，碰到的時候就如同寒冰一樣刺痛了傅衍的手，他沒拿穩直接掉在了地上。
石頭沒碎，卻讓一旁的三龍村村民們驚慌的哭鬧起來，他們仿佛知道已經沒有了翻盤的希望，只剩下哭泣能稍稍緩解他們心中的恐慌。
傅衍方才捏住石頭的幾根手指指腹一片通紅，顧聞聲抓住他的手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那一處的溫度。
而取出了小女孩口中的石頭，她仿佛從窒息中脫離一樣大大的喘了一口氣，開始咳嗽起來。
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也沒有先前那麽冰冷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身上的青灰色就有所淡去，恐怕這情況與地上那塊石頭有些關系。
“疼。”小女孩沒有睜開眼睛，卻一直低聲哀叫。
傅衍他們清楚，這個小女孩和她的哥哥姐姐們一樣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了，不然她無法在水中堅持那麽久，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具備了奇異的能力能讓她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活着。
只是她頭頂的那根釘子似乎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她的臉幾乎都扭曲了，一直試圖伸手去抓她額頭的傷口。
傅衍摸了摸她的臉頰，他曾經有那麽可愛的弟弟，自然也不舍得這樣年幼的孩子遭受這樣的痛楚。
小女孩歡歡依舊叫着疼，宋玉有些不忍的看着她皺在一起的臉，說道：“要不把這釘子給她□□吧，她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會因為這個而更壞。”
因為她身上産生的變化，傅衍和顧聞聲也認為宋玉的建議并沒有問題。
只是就在他們想要動手的時候，一旁裝死的村長和三龍村的村民們卻又突然向他們撲過來：“不能拔，會出大事的！不能！”
他們既然如此畏懼，這釘子大概也是對小女孩有害的，他們便越發的贊同取下這枚釘子。
試圖掙紮的這些人再度被宋玉和吳斌踹開，這一回他們同樣沒手下留情，對這種連基礎的情感都沒有的人沒必要留情。
影子傅衍點了點頭，伸手在小女孩歡歡的腦後撫過，戳出來的那截釘子應聲而斷落在了地上，然後才小心的将她額頭剩下的釘子拔出。
一指寬的鐵釘從腦袋中抽出的感覺傅衍他們誰都無法感同身受，卻也能從小女孩扭曲的表情中察覺幾分，鐵釘拔出的時候擦過骨頭的傷口發出刺耳的聲音，聽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小女孩口中斷斷續續的發出慘叫。
過了好一會影子傅衍終于取下了這枚釘子，傷口上流出些紅白相間的渾濁液體。
而小女孩終于睜開了眼睛，那眼眶中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刻在了被她注視着的影子傅衍的心中，驚慌、畏懼、害怕，滿滿的負面情緒，幾乎從她的身上滿溢出來。
“奶奶，歡歡疼！”小女孩四處張望了下，似乎還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張嘴便開始哭訴，聲音中的委屈聽的人心口發疼，“疼！奶奶，你們在哪裏，不要丢下歡歡一個人！”
與此同時，傅衍他們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随着小女孩歡歡的哭聲越發響亮，那腳步聲也越近。
在沒開燈的大堂裏，一道漆黑的身影慢慢靠近，正是傅衍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個老太太，歡歡口中的奶奶。
歡歡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分明眼睛已經被血糊的看不見半點，卻向着那個身影的方向伸出手臂，臉上的渴望極甚。
顧聞聲下意識的帶着傅衍挪開了幾步，旁邊的宋玉和王曉娜他們也讓開了道，就連一直沒動靜的龔明的影子也帶着他的執編者往旁邊靠了些。
這個老太太身上的氣息肉眼可見的可怕，一雙眼睛黑的沒有半點眼白，她手中提的那柄斬骨刀寒光四溢，任是誰看了都心驚膽戰。
“鬼！鬼啊！”有村民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瘋狂地往外爬，似乎這樣就能安心一些。
“奶奶，歡歡怕。”影子傅衍站在原地沒動，老太太從他懷裏把自己的寶貝孫女接了過去。
“奶奶抱你，不怕啊！”老太太側頭貼着她的臉頰，聞聲安慰道，和傅衍那天夜裏聽到的溫柔的聲音一模一樣，但是也只有站在一旁的他們才能看到老太太眼神中的殺意。
她一手抱着她的小孫女，一手提着刀，在傅衍他們的注視中走到了倒在角落裏的村長面前，一刀切進了如同看到惡鬼般吓到失禁的老頭脖子上。
所有想要逃開的村民滿臉驚恐卻動不了半分，只能看到那被血染紅的屠刀慢慢靠近自己，目眦欲裂卻毫無反抗之力。
聚集在此處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少，通通被殺了個幹淨。
傅衍一行人卻沒有半點的猶豫，如果是他們在乎的人遭遇了這樣的對待，他們或許也好不到哪裏去。
天空中回蕩着男人女人們的慘叫聲，地面上淌開的血肆意流淌，将小小的湖泊染得通紅，像一個屠宰場。
而在一切都結束之後，老太太抱着懷裏什麽都看不見的小孫女站在了影子傅衍的面前，輕聲說了聲“謝謝”。
她在感謝，感謝影子傅衍将她的孫女從那樣痛苦的環境中解救出來。
而這一刻，傅衍他們才知道鏡子給出的提示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她的出現又為什麽會讓三龍村的人陷入沉默，因為在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三龍村将不複存在。
老太太抱着孩子回到了老房子中，一步又一步走的極慢，最終消失在傅衍他們的視野中。
周圍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全部都是人的肢體殘骸，這也是傅衍第一次看到這種幾乎團滅的結局，無關執編者，而是游戲世界的原住民的結局。
“那我們接下去要怎麽辦？”宋玉打破了寂靜，就算那老太太感謝了他們，卻也不能保證在之後還能不傷害他們。
而顧聞聲卻看了眼身後的房子，帶着衆人往前走了些。
老舊的房子看起來同往常沒有差別，只是傳出來些奇怪的噼啪聲，很快，一束火苗從西邊的房子縫隙裏冒出來，沒過多久，整棟房子都燒成了紅色。
那些堆在屋裏的稻草成了絕佳的助燃物，瞬間将火勢送上了一個新高度。
從村子的東面和北面分別傳來兩聲凄厲的喊聲，那聲音中飽含着複雜而激烈的情緒，火光自聲音來源處沖天而起。
傅衍聽着聲音愣了愣，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臉頰，竟是在這聲音中落下淚來。
恍惚中他又聽到了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歡歡吶，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