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父親為何要這樣做,咳咳。”周坊捂着心口看向自己的父親,難以想象他映像裏的那個高大男人會做這樣的事。
周縣令被一向敬重他的兒子知道自己幹的陰缺事,一張臉通紅勸道:“餘下的什麽都好說,你先吃些藥。”
他向姜華使了個眼色,姜華捧着藥碗上前來,眼含淚光道:“夫君用些藥吧,你要和大人對峙,也要先将身子養好啊。”
周坊将她手拂開,只要一想到,這藥的藥引子是活生生的人,他就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心,只恨自己來人世活了這麽一遭,為害了近百個少女。
他閉着眼,不看姜華期盼的眼神,哆嗦着嘴唇道:“好…你給我,我喝!”
周縣令和姜華立時欣喜,挂在臉上的笑還未翹到最高處,陡然僵住。
“周坊!/夫君…”
“砰!”地,藥碗碎在地上,周縣令面上一片紅火,滾燙的藥汁掀翻在他身上。
如常小心地探頭進去看,周縣令正額冒青筋地看着周坊。
“咱們真的要這樣做嗎?”如常擡頭問衛蒙,周坊托他手書一份檢舉信函,只等他父親承認,便将信函塞進瓶子,放進郡守的書房裏。
這是仿效名臣趙廣漢的方法。
“我聽外面的鬼說,子告父是忤逆重罪,要剝皮的,這樣他也活不了了。”如常捏着那薄薄一張紙,只覺千斤重。
“他本就活不了了,他對那些冤魂愧疚,如此反而好過些。”做為好友,衛蒙反而釋懷。
如常聽罷不知在想什麽,嘟囔了一句:“就算父錯了,子女也不能反抗嗎…”
她聲音太小,衛蒙一時沒聽清,光顧着聽屋裏周縣令父子的對話。
姜華急急蹲下身去收拾一地碎瓷,花朵般嬌嫩的手指将将觸到瓷面。
“別碰它…咳咳咳…髒手。”周坊說着話,眼睛卻是看着周縣令的,他惡狠狠的眼神盯着父親,一時厭惡一時哀怨,最終化為痛苦。
“你一定要這樣看着我?”周縣令後退一步,撐着桌子坐下,“我是為了誰?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你死嗎!”
“你若是個平平常常的兒郎就罷了,可你自小聰慧,飽讀聖賢書,你的老師同窗那個提起你不是惋惜,我兒若有個好身體,前途不可限量。”
“做為你父親,我想你好好的,有錯嗎!”他死死盯着床上的周坊,“我就真這麽歹毒,禍害了別人家的孩子,半夜不會噩夢…”
他怔怔地想起,沒個起風的夜裏,他都睡不着,窗外的樹影,燈影都像是那些姑娘來找他索命。
他的官印朱砂從不離身,睡前總要用官印戳上新的朱砂印泥,在床頭床尾還有帳子衣裳上蓋上新鮮印戳。
周坊絕望地看着他,他父親,真的是個惡魔:“你可曾問過,我願不願意。”
他摸着心口,感覺裏面的心跳都是罪惡,噗通噗通,頂着他的胸膛。好疼…那是七十九條人命對他的懲罰。
“走吧。”
衛蒙拉起扒在木窗上的如常,他們該去辦周坊最後的心願了。
如常沒有功夫也沒有內力,他半蹲下讓如常攀上他脖子,兩只細細的腳腕挂在他腰側。桃木劍和家當挂在如常臂彎。
“走喽~”衛蒙後腿微曲,彈跳而且,腳尖在瓦屋和矮牆上輕點,幾個起伏消失在縣衙裏。
瓦下的姜華,眉梢微動,輕輕撇了撇窗外。
這還是如常第一次看見燈浮城的白日,衛蒙馱着她在高高低低的瓦檐上飛略,底下鬧市人頭攢動。
和那夜的廟會半點不一樣。
還有穿着薄紗頭戴花枝的少女在水粉攤子上駐足試色。
一串一串的青石色的石榴色的镯子,婉婉約約挂在姑娘們的手臂上。
“熱鬧嗎。”衛蒙想到背上的這個,是不知從那個山裏拐去當替死鬼的,關在高門大院裏,多半是沒見識過這些熱鬧景色。
如常在他看不到的位置笑着點頭。
“我們這是小地方,京師更熱鬧,于時言言,于時語語,以後帶你去看。”衛蒙笑道。
“嗯”如常點頭。
衛蒙腳程很快,從後山翻出城,用周坊付的道場錢雇了一匹馬,他将為城中死去的那七十九名少女做一場法。
駿馬馱着他趕往郡守所在的城池,不過一日夜,山道好像是為他們開路,半點曲折阻撓也沒有。
如常在他懷裏揪着黑馬鬃毛,偷偷發笑,她低眉,路邊的小精靈從花草間冒出和她打招呼。相互告知,搬走一路攔路的石塊和樹杈。
衛蒙驅馬在鹽城城門前停下,下馬剛要接如常下來,卻被她拉住手。
耳邊叽叽喳喳的小精怪們的聲音,說着風傳來的消息。
“周縣令死了。”
衛蒙驚訝地回身,怎麽會。
如常也不清楚,只是耳邊的精怪們還在讨論,說這燈浮城的大妖,還有燈浮城的血案。
“城中有大妖,周縣令自裁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