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聞梁最近都被一股煩躁感盤踞周身, 就是渾身不舒服,沒法冷靜。

他狂妄冷硬,脾氣大, 渾身的戾氣,發起火來誰都控制不住。

這些年陳喋在時這種戾氣似乎還能壓住,可現在去了一趟主宅, 心底的煩躁就不斷冒出來。

今晚聞梁有個活動,在錫城會展中心頂層。

宴會主人公是一位姓林的先生, 原是藝術世家, 但這次出任東城項目的全部設計工作。

聞梁和他也有合作,這次過來參加只不過是沒拂這個面子,在宴會上交流不多。

這樣的場合,幾個平日裏相識的公子哥便自覺坐到一塊。

聞梁坐在中央,領口微亂,露出半截鎖骨,喉結凸出, 指間夾了支煙, 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身側還坐了個漂亮女人, 正體貼地為他剝桔子。

“聞總,給。”女人白瑩瑩的手心上躺了個橘子。

對面一人打趣:“這怎麽一圈這麽多人,就聞總一個能吃橘子啊?”

聞梁把那個橘子給他丢過去:“那你吃。”

另一人忽然笑稱:“聞總可不能亂吃別人給的橘子,不然家裏的靈靈可就要生氣了。”

周圍其他人:……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專往槍口上撞。

“怎麽?”那人也意識到氛圍不對, “難道吵架了。”

聞梁靠在沙發裏, 重重抽了口煙。

他不說話, 其他人也不敢評價那是吵架還是分手,盡管看那時候那架勢, 是妥妥的分手沒錯。

肖轼出聲打圓場:“行了行了,本來吵架就不是什麽開心事,別提了。”

可那人不,非常叛逆也非常沒有眼色,依舊作死說:“吵架了哄哄不就好了呗,我女朋友也動不動就生氣呢,就得不要臉點,不能冷戰,冷了就完了。”

肖轼擺擺手,随便找了個由頭把這話題繞過去。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偏多。

聞梁本就煩躁,一杯杯下去也漸漸有了醉意。

他們這些公子哥并非完全不學無術,也會談及關于項目上的事。

他們這頭正聊着,忽然,今晚都沒怎麽說話明顯心情不佳的聞梁出聲了――

手機放在耳邊,他神色平靜坦蕩,看不出醉意,聲線很啞,帶着濃重的鼻音,應該是有點感冒,磁沉的從嗓子裏低蕩出來。

“在哪?”他聲音平緩。

衆人齊齊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麽,直覺那頭就是‘靈靈’。

安靜下來。

而聞梁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周圍大家的視線,垂着腦袋,支着手臂撐在腦門上。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聞梁又重複一遍:“我問你在哪。”

聲音也随之冷下去,染上警告意味。

聽得人發顫。

這原本就是個瘋子,如今還喝了酒,這要是發起火來還不直接把屋頂都給掀翻了,周圍人心有悸悸。

只能寄希望于電話那端可千萬別說話繼續惹怒他了。

電話那端的确沒說話惹怒聞梁。

她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聞梁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臉徹底黑了。

舌尖重重掃過後槽牙,他換了個姿勢,直接回撥過去。

手機也不放在耳邊,就這麽盯着屏幕。

這回更絕,剛一撥通就直接挂斷了。

衆人:“……”

聞梁垂着眼看了幾秒,最後竟然還倏得笑了,拎起外套就直接走了。

肖轼原地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我操”一聲,靠進沙發背裏,過了會兒,又是一聲“我操。”

“阿梁這不會是直接去找人了吧?他他媽這喝了多少,酒駕?!”

他沒敢再留,匆忙追上去。

可聞梁早不見蹤影了,好在在車庫裏見到了聞梁那輛車還好好停在那。

——

陳喋的戲份在下午那會兒就已經結束,但還是在一旁繼續看齊丞和王雲熙結束。

不得不說,齊丞被冠為流量小生中最有演技的的确不是虛名,而王雲熙本身形象就很契合角色,演得同樣讓人入戲。

陳喋就在旁邊搬了個小馬紮,一邊看一邊學習。

手機放在旁邊,之前響了兩聲後就再也沒有動靜。

估計氣瘋了吧。

臨近深夜下戲。

陸川把今天拍攝的內容檢查了遍,備份,又跟旁邊的工作人員低聲交談幾句後便起身走到陳喋旁邊。

“一塊兒回去?”陸川說。

“你也住在州遇啊?”陸川:“嗯,工作人員都安排住在那。”

陳喋點頭:“那你等我一下。”

她回化妝間換下戲服,沒來得及卸妝,還是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她也不在乎,就這麽出去了。

淩晨夜寂,影視城分兩部分,一邊是游客觀光區,另一邊則是集中拍攝的地方。

這會兒觀光區倒還是燈火通明,正在舉行煙花表演,也能聽到游客的歡笑聲。

州遇酒店離得近,陳喋和陸川并肩走過去。

“陳喋。”陸川聲音很好聽。

“嗯?”

“我下午說的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一個個直球打的,陳喋覺得她從前壓根就不知道陸川是個怎樣的人。

“明白。”陳喋回答得也很快,“但是我還沒考慮過要交男朋友。”

陸川平靜問:“因為陳舒媛?”

“不是。”陳喋笑了笑,一點不掩飾自己對陳舒媛的讨厭,“她算個屁,影響不了我。”

“那是,因為你前男友?”

陳喋這才有片刻怔愣,低頭往後捋了把長發:“有這個原因吧,我跟他在一起了很久,所以也需要一段時間去适應沒有他的生活。”

陸川從前大四的時候就認識了當時大一入校的陳喋。

知道她一進校就被許多人追求,也知道她那時就有男朋友了。

算算時間,的确是在一起了很久。

剛才在片場陳喋接到那個前男友電話,只說了一句話:“你喝酒了?”

語氣很平淡,聽着似乎是和平分手,可後來卻又索性接連挂了兩通電話。

陸川摸不準,但涉及人家過去的隐私,沒多問。

他們房間不在同一樓層,陸川把陳喋送到酒店房間門口。

“晚上好好休息,晚安。”

“嗯,晚安。”

陳喋跟他道了別,刷房卡進屋。

拍攝組統一安排的房間是普通的大床房,可以自己出錢升級套房,陳喋覺得沒什麽必要便也沒去升級。

燒了壺水,陳喋坐在椅子上把盤起的長發放下來。

角色需要,長發弄得很淩亂,還有不少打結,陳喋一邊等水燒開,一邊把頭發一绺绺地解開來。

長發被撥到一側,露出半邊肩膀,鎖骨凸出,皮膚白皙到發光。

水燒開後頭發也還沒梳通,陳喋給自己倒了一杯攙着涼礦泉水。

又踱去拉開窗簾。

忽然,她視線停頓,移回到樓底下的熟悉身影上。

她住在十幾層,往樓底下看其實壓根就看不清臉,但她太了解聞梁抽煙時的樣子了。

他坐在花壇邊,嘴裏叼了根煙,淡淡的煙霧騰起,籠罩住眉眼,他重重吸一口,煙頭的火光乍亮,照亮在黑夜中他的下颌弧線。

陳喋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手裏那杯水都涼了,她才回身到桌邊又續了些熱水進去。

她不奇怪聞梁會找到她在哪,只要他想知道,她的一日三餐他都可以調查的清清楚楚。

但她沒想到聞梁會過來。

她忽然想起張嫂說的那些話。

即便是夏天,可淩晨還是露氣重,聞梁就穿了件薄薄的襯衫,要是繼續待下去說不定明天就會感冒發燒。

陳喋并不讨厭聞梁。

即便兩人分開,她也是因為他而傷心,但其實自始至終聞梁對她的态度就是那樣,是她心底的那點喜歡不斷膨脹,不斷渴求更多,所以不滿足于聞梁能給她的所以才離開的。

何況她這六年來的生活也全靠聞梁庇護。

陳喋喝完手裏那杯水,嘆了口氣,披上外套準備下樓,卻從窗邊發現之前樓底下那個位置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

與此同時,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三聲,連門鈴都沒按。

陳喋過去看貓眼,沒看到人影。

推開門,聞梁倚在牆邊,見她開門才側頭看過來。

他依舊那副樣子,短發幹淨利落,眼底漆黑,下巴微擡,耷拉着眼皮看向她。

“一個人住也敢亂開門?”他聲音又沉又啞,一開口就是教訓她的話。

陳喋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是你。”

聞梁低笑:“膽子肥了啊,挂完我電話還敢給我開門。”

陳喋懶得理他這些話,皺眉:“你喝醉了?”

“沒。”

他又去摸煙盒,陳喋說:“在這抽煙一會兒煙霧警報響了。”

聞梁睇她,抽出一支叼在嘴裏,沒點燃,直起背走到她面前,一手撐在門上,低頭近距離盯着她眼睛。

“陳喋。”他聲音很磁。

兩個字就讓人耳膜發癢,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陳喋被這氣場壓得難受,擡手在他肩上推了把:“你喝多了就回去睡覺,別在我這發酒瘋。”

“我說了我沒喝多。”

“你沒喝多堵在我門口幹什麽。”

聞梁停了兩秒,沒什麽表情地直起身,擡手捏住她下巴。

沒等陳喋反抗,就猛地把人推進屋。他虎口箍着她脖子,兩指抵在她下颚骨上,壓得人臉生疼。

陳喋後腦勺磕在牆上。

聞梁擡腿勾上門,憑着身高優勢俯視她。

咬着煙蒂含混道:“這才叫喝多了。”

陳喋腦袋被撞疼了,臉上骨頭也被他掐得疼,頓時來了脾氣,擡手就往他身上一通亂打。

聞梁也不擋,單手把人禁锢在牆上,臉上脖子上被扇了都不在意,反倒雲淡風輕。

等她打累了,聞梁輕而易舉捏着她兩截瘦削的手腕,壓在牆上,腿也往前跨一步把她截住。

陳喋被弄的狼狽不堪,不僅被堵在死角動彈不得,頭發淩亂散開,臉上灰撲撲的妝也還沒來得及卸。

聞梁盯着她看了會兒,朝她腦門兒上的幾撮劉海吹了下:“拍得什麽玩意兒,醜死了。”

陳喋氣得眼都紅了:“關你屁事!”

“不關我事,我他媽現在才發現,老子舒舒服服地養你這麽多年,你四年前就哄着我教你怎麽寫合同,早給我挖了個坑啊。”

陳喋:“你花在我身上的那些錢我以後都會還給你。”

“老子差你那點破錢?”聞梁野慣了,說話難聽,“就那些狗屁廢紙也能算合約,我動動手指就能讓它不作數。”

陳喋皺着眉推他,這回總算是推開了。

她喘着氣,一邊攏住身上的薄衫。

陳喋把亂糟糟的頭發随意紮了個馬尾,擡起眼重新看向他,努力把情緒放緩:“我當初讓你簽合同不是為了離開。”

“那時候我們的關系剛剛變得不一樣,我開心又擔心,擔心你哪天有了真正喜歡的女生就把我趕出去了,所以才想辦法讓你簽的合同。”

“合約內容是在這四年維持和你的關系。”

陳喋輕輕吸了口氣,第一次坦然地把從前那些見不得天日的小心思說出來,“不是為了四年後離開,而是希望你至少能和我在一起這四年。”

陳喋說不出那樣請求的話,于是把這樣的心思藏在合約裏。

她那時候就被不少同齡的男生追求,知道自己的武器在哪。

她原以為,四年時間也許足夠讓聞梁喜歡上自己了。

“你還記得你以前給我買過一雙舞鞋嗎?”

聞梁唇線緊繃,沒說話。

“我很喜歡,可後來上臺表演還是沒有穿那雙鞋,買大了,我穿不了。我們的關系也是這樣,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

陳喋忽然笑起來。

她笑時很漂亮,笑意從眉眼慢慢蕩漾開,閃着光,屋內燈光輕飄飄籠罩在她周身。

聞梁眸色微暗。

可她緊接着說的話就沒那麽讓人舒心了――

她歪着腦袋:“聞總,難不成你還想說你來找我是為了挽留我?”

她跟他待久了,可以熟稔的擺出他那種不屑的語調和神态。

聞梁不可能回答她這種話。

于是陳喋過去重新打開門送客,看着聞梁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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