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淪1

方媽媽淚眼婆娑,拉着方棋的手嘴裏止不住絮叨,“方棋啊,媽這輩子遇上你爸,算是毀了,還拖累你…”

同樣的話聽了好幾年,方棋覺得心煩,甩開她的手,“每天淨婆婆媽媽的絮叨,有完沒完?給你說了多少次,別提那個人,要沒事我先走了。”

方媽媽小跑着跟在他後面,不放心的喊,“兒子,你要還不上,別硬撐,把自己貼進去。出了事,媽來擔着…”

走出老遠的方棋頭也不回,“真是夠了!”

真是夠了!

每月到這個時候,總會搞這麽一出。

從昨晚起,來電和短信提示音響個沒停,他調成震動模式,那頻率快的都能用于某種道具上了。

翻開收件箱,催債短信發了七八條,一條說的比一條難聽,甚至連警察啊起訴之類的話都搬出來了。

一群混道的小癟三,居然還想尋求法律保護,真是笑話。

方棋懶得往下翻,随意選了條最上面的回過去:

等着,明天發工資。

然後,他把手機調到靜音鍵,随手扔到桌上,拿了煙盒和打火機往天臺走。

路過的員工見到了,打算給他打招呼,都讓方棋一副陰沉模樣吓得不敢說話。

湛氏大樓天臺足夠空曠,離天空很近。要是誰從上面掉下去,肯定變成一灘餃子餡。

大概是設計者考慮了這方面安全隐患,為避免發生意外,四周圍了一圈欄杆。

方棋倚在欄杆上,背朝萬丈高樓,漫不經心的吞雲吐霧,看氣質真像是個想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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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抽了兩根,眼前猛地閃過湛海的臉,停下去拿第三根的手。

是該少抽點了,總該為身體考慮。他要是倒下了,家裏那個唠叨的婆娘該咋辦?

她的死鬼老公把他抛棄了,自己做兒子的,總不能再給她捅一刀。

方棋靠在欄杆上,俯視高樓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地面上的人芝麻大小,行色匆匆各自忙碌。他看着那群人,恍惚有立于雲霄的感覺。

然而,他心裏十分清楚,雲霄上的位置應該是湛海那種人站的地方,他腳下是萬丈懸崖。

踏錯一步,粉身碎骨。

該回去工作了,自己根本沒有偷懶的資本。再繼續呆在天臺,指不定他真有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想法。

方棋把還剩下幾根的煙盒扔到垃圾桶,帶了滿身陰沉回到財務部。

途中遇到湛海,那人叫住他,似乎說了句什麽。方棋瞥了眼他身上足足頂自己兩年工資的衣裳,還有湛海那張無論何時都溫和美好充滿希望的臉,冷笑了聲和這人擦肩而過。

有的人存在于世上,可能就是為了提醒其他人,世道有多麽的不公。

湛海在他身後愣愣站了會,才邁開步子離去。

回到自己位置上,方棋拿過手機掃了眼收件箱,最上面果然是催債人發來的短信:

行,我最多再給你兩天。你爸欠我們多少你也清楚,利息能少的都給你少了,別給臉不要臉。

方棋煩躁的又把手機扔到旁邊,推開跟前一摞文件,眼瞅着層層疊疊的紙張散亂,放任思緒陷入回憶的怪圈。

方棋從出生便沒有父親,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沒有父親。

幼年時玩伴拿這個事嘲諷他,笑他有人生沒人養,父親是殺人犯,還說他是寡婦帶大的。

幼小的方棋知道殺人犯不是啥好詞彙,撿起石頭追了人家兩條街。

後來漸漸長大了,被他用石頭砸過的孩子紛紛疏遠他,跟別人說方棋是個小土匪。這個傳言漸漸流傳開來,誰見到方棋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

在方棋無數次打傷同學後,他老師來方家做了次家訪,跟方媽媽嚴肅的強調方棋匪氣過重,需要整改。

“現在還小容易治,別等大了,讓孩子成個混混。”

老師走後,方媽媽把方棋狠狠揍了一通,又抱着他大哭,“你怎麽跟你那個死鬼爸爸一樣?這毛病,怎麽不知道改改啊?”

那是方棋第一次從媽媽口中,聽到自己的爸爸。他不清楚男人是怎樣的角色,卻記住母親帶着哽咽的斥責。

打那時起,方棋收斂了自己的脾氣。雖然還是一點就炸容易跟人吵嘴争執,但在學校動手的事情再沒發生過。實在想打架了,他便在校外找幾個‘師父’練手。

母子倆相依為命的日子過得清貧,倒也還算和樂。

直到方棋十八歲那年,他剛剛參加完高考,領到心儀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高考完某天,家裏來了個陌生的瘦高個。

方媽媽把方棋拉到瘦高個男人跟前,說是他爸爸。

瘦高個臉頰塌松,眼眶凹陷,眼珠子渾濁,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病态,像是被籠罩在滿是霧霭的玻璃器皿中。

方棋覺得生疏,也覺得古怪,在他面前默然僵了良久,那聲‘爸’無論如何都沒叫出來。

男人沒勉強,塞了幾百塊錢給他,摸了下方棋的頭,欣慰的笑了。

笑裏,似乎有其他的意味在。方棋心中疑慮越來越大,卻終究沒有細想。

瘦高個停了兩天,匆匆走了。方媽媽留他,瘦高個推辭說要做生意,等賺了錢回家跟他們團聚。

又過了半個月,方棋家裏來了幾個陌生人,給他們遞來份天價的賬單。

根據幾個催債人口中描述,方棋勉強拼湊出那個應該是他父親的男人的生平經歷。

男人年輕時是個混混,因為長得順眼,是當時流行的美男子,舉止間還有點流氓的痞氣和狠勁。平時出手闊綽,打架從不手軟,受到很多小姑娘追捧。混混跟幾個姑娘逢場作了戲,竟也處了段姻緣,姑且算是定下來了。

再後來那姑娘給他懷了孩子,家裏也認了混混當女婿,兩個人該到談婚論嫁的階段。

恰恰在這個節骨眼上,混混打了個有錢人家的少爺。

少爺家權勢滔天,混混生怕遭到報複,丢下孕中的妻子,連夜遠遠的逃開了。

姑娘家丢不起人,姑娘又死活不願意打掉孩子,便跟家裏斷了往來偷偷把娃生出來。

混混逃到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本以為能憑一身匪氣重拾地盤,但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只是個小混混,東山再起談何容易?

他在底層跌打滾爬結識了些做小道勾當的,染上了賭和毒。

這兩個是極燒錢的嗜好,本來也沒啥積蓄,走投無路,找當地放貸的借了點。放貸的借錢時好說話,很快便放了款。

見錢來得容易,混混又肆意揮霍起來。借了錢兩天花完了,他又借了三次五次,窟窿越捅越大。

眼看錢滾錢利滾利,他估計今生是還不起了,又動了一了百了的心思。

可,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忽然想看看遠方的妻兒。

催債人臉上帶了道疤,看上去兇神惡煞的,“別以為你爸死了,欠的錢就不用還了。當初他借錢的時候,已經把你們這個屋子拿來抵押了,要是再拖,你們娘倆都別想好過!”

方媽媽沒想到終于盼到的丈夫,竟做了這種事。她只是個婦人,聽到這話六神無主,縮在角落哭得不住發抖。

方棋生來不怕威脅,他張開胳膊直挺挺站在母親身前,緊緊護着她,“少廢話,他欠了多少,我還!”

“你還?”刀疤臉眯起眼打量了這少年一眼,見他一身匪氣,身子骨硬,倒像是個苗子。

刀疤臉在道上混的風生水起,唯獨有個缺憾,找不到人來接班。

他有意拉攏方棋,便放了條路,“你爸欠了一百六十萬,多餘利息我也不跟你要,還個整的,二百萬。”

“行。”聽到他報出的數,方棋眼都沒眨應下來,“按月還,我盡快還清。只是有個條件,別來騷擾我媽!”

倒真是個有骨氣的,刀疤臉笑了,“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

方棋直挺挺看着他,一字一字問,“你怕死嗎?”

那之後,方棋整個大學都在兼職打工中度過。耗費所有閑暇時光工作的同時,還要照顧課業成績,以免支付高額的補考費。

幸好,他實習期憑借傑出的能力來到湛氏,通過考察順利轉正,拿到不菲的薪資,總算能讓生活過得輕松些。

“還有七年,再忍七年…”方棋握緊拳,默念。

七年,真是漫長的讓人絕望。

“方經理,”方棋的秘書戰戰兢兢敲門進來,蹑手蹑腳整理好桌上散亂的文件,“他們等工作書,閱過的文件我先拿出去了?”

“嗯。”

小秘書連忙抱着一摞文件退出辦公室,暗暗慶幸自己的生還。

每月到這個時候,經理總會莫名的煩躁,臉色陰沉的可怕散發恐怖氣場,準時程度堪比大姨媽。

該不會他真有生理期這種東西吧?秘書默默吐槽了兩句頂頭上司,拿起最上面的文件看了眼封面,敲開隔壁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 方棋:為什麽我看上去像個土匪!

湛海:你本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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