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概要:焰

黎凱重得像死豬,我把他拖到黑診所之後也累得像條死狗。

莫叔是黑診所的老板,一個蓄着山羊胡的小老頭,黎凱第一次把我屁股弄破之後我就是來這裏取的藥膏,莫叔看見黎凱的樣子見怪不怪,問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就是你的姘頭?

他大概也不是真的要我回答,掀起黎凱的襯衫看了兩眼,又評價道,居然還沒死?

莫叔的診所是間不到六十平方的小店,二樓有一張手術床,雖然條件簡陋但該有的設備也有。莫叔一邊挑剔豬肉似的檢查黎凱身上的傷,一邊問我,你又上哪兒招惹的這種角色?

我卡殼了一下,總不能告訴他是路邊撿的吧,含糊了兩句,莫叔也沒再繼續問。

那個彈孔在他右腹靠近第二根肋骨的地方,邊緣血肉模糊,不見子彈,莫叔說看傷口的情況子彈埋得不深,可能在這之前已經有什麽東西替他緩沖了一部分射擊力度。

他給黎凱打了一劑麻醉,縫合好他血淋淋的傷口,又挂了兩瓶消炎鎮痛的鹽水,就算完事兒了。

天亮的時候黎凱才慢慢轉醒,蒼白的臉上挂着因忍痛而冒出來的細密汗珠。這削弱了他身上一部分的攻擊性,只剩下一種易碎和茫然,像我第一天把他撿回家那樣。

我守在他床邊墊着一本英語書昏昏欲睡,他盯着我看,莫叔過來給他拔針,被他反應極大地單手隔開,那無關乎其他,幾乎是本能的防備。

可憐莫叔一個一米六八的小老頭,被他擰着胳膊慘叫。

我拍了他一下,讓他放開莫叔。

黎凱松開手,神色戒備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之後啞着嗓子問我這是哪兒。

“屠宰場,你馬上就要上稱出籠了。”我沒好氣地噎他一句,黎凱聽罷愣了一下,然後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像如釋重負,還順着我的話茬問道:“那你是屠夫嗎?”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嗆道:“我是你爹。”

黎凱小聲笑起來,牽扯到傷口,白繃帶又浸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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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這一擰,莫叔收錢時又多收了我兩百塊,媽的,心好痛。

回去的路上問我最近有沒有讓陌生人去我家,我思前想後,總算從記憶裏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前段時間總是無故停電,房東說找人來修……”

“操,攝像頭不會就是那個修理工裝的吧?”我想起那幾十張不同角度照片,覺得渾身發毛。黎凱不置可否,讓我把照片拿給他看一下。

我們站在路邊等車,他幾乎半邊身體都壓在肩上,勾着我脖子的手還時不時欠欠的撓我的下巴。我從書包裏把照片掏出來,遞給他。

天氣很陰,初春的午後到處透着一種料峭的冷意。黎凱身上有種很淡的烏木沉香的味道,我悄悄吸了下鼻子,雖然心裏鄙夷他居然噴香水,但不得不承認還是挺好聞的。

黎凱翻閱照片,從容得像是批改試卷,還頗有閑情逸致地點評兩句。

“這張好糊,像盜版網站上下載的黃圖。”

“表情有點難看,沒拍出我的半點帥氣……這張好看,不錯,拿回去裱起來。”

我用下巴撞了下他的手背:“你他媽有毛病?裱你自己的就行了,別扯上我。”

話是這麽說,我的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遛到了被他拿在指間的那張照片上——這個攝像頭的位置大概正好在床頭,以俯視的角度拍到了我的臉。

我正在跪在黎凱腿間給他口交,屁股裏還夾着個黑色圓球尾巴樣的跳蛋,卻伸出舌頭舔他射精過後不見疲軟的性器,精液挂在我的睫毛上,我看起來像他豢養的小性奴,睜着漆黑的眼,又淫蕩又乖巧的樣子。

黎凱把那張照片夾在我的英語書裏,看上去心情不錯地對我說,寶貝,你真像豔星。

我紅着臉罵他,死變态。

等了好半天,終于有輛出租車路過。黎凱給的地址卻在另一個片區,那個樓盤的名字我只在房地産商發的傳單上面看見過,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就告訴我以前住的房子已經被人盯上了,我們要換一個地方住。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付了錢,我扶着黎凱從大門進去的時候被保安盯了好幾眼。我問他是幾樓幾棟,黎凱半死不活地靠在我身上說了個數字,得虧這小區有電梯,不然我覺得我倆都得累死在半路上。

進了屋,我才發現這房子太新了,沒半點人氣,家具上還蒙着防塵布,看上去簡直不像陽間的東西。

黎凱發起燒來,這是離開前莫叔交代過的特殊情況,很可能是傷口有點炎症導致身體啓動了防禦系統,我把他放在沙發上,用黑診所裏順出來的溫度計給他量了個體溫。

好家夥,溫度直奔三十九,眼看要突破四十大關,我趕緊給他喂了粒敵敵畏,哦不,退燒藥。

外面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我走到廚房看了一圈,意外的發現冰箱裏有新鮮食材,我也餓得前胸貼後背,把做起來簡單快速的水餃拿出來,又找到放在角落的一袋米,做了個簡單的蔬菜瘦肉粥和煮水餃。

我叫醒昏睡的黎凱,把粥和水餃擺到沙發前的小茶幾上。

他看起來不大好,身上的襯衫還是昨天那套,髒兮兮的,高燒使他的嘴唇幹涸起皮,但仍是英俊的,操,生病都這麽好看,我偷偷往他粥裏報複似的加了一勺鹽。

哪曉得黎凱嘗了一口,竟然說好吃。

搞得我以為哪個環節出錯了,偷了一勺他碗裏的粥,鹹得我直皺眉頭。黎凱卻面色不改地把那碗粥喝光了,又吃了幾個水餃,他不發瘋的時候看起來倒像個正常人。

眼見他倒頭就要睡,我趕緊拉住他:“你不換身衣服?好歹擦洗一下啊。”

“累。”黎凱皺着眉頭,忽然問我:“你剛剛喂我吃的什麽藥。”

“退燒藥啊,難不成是敵敵畏?”我說:“不然你得燒成傻子。”

黎凱掙紮着坐起來,手有些發抖,我問他怎麽了,他從褲兜裏摸出便攜藥盒打開,把裏面半盒藥一股腦地全倒進喉嚨,就着水吞了下去。

“操,你吃什麽吃得這麽猛?”

“偉哥。”他形狀淩厲的眼睛裏帶着點惡劣的笑意,我沒心情和他開玩笑,一把搶過他的藥盒,發現殘留在裏面一粒橙紅色膠囊,是他一直在吃的那種。

黎凱躺下去,不再理會我,只是說讓我兩個小時後喊醒他。

趁他睡覺的間隙我把這房子看了一遍,一共三個卧室,有一間上了鎖,打不開。我鑽進主卧洗了個澡,在衣櫃裏找到XL碼的衣服和褲子,穿上去肩線掉到了手臂,褲腿得挽三圈,随便一動作活像個唱大戲的。

我正準備把換下來的衣服洗幹淨,就聽見客廳裏傳來一聲暴喝。

“你他媽滾!”

客廳中,黎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他摔碎了玻璃杯,赤腳踩在地面上,與空蕩蕩的客廳對峙,整個人處于極大的情緒動蕩中,踩到玻璃碎片也不知道痛,嘴裏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他的眼白全部充血,看起來像是索命的厲鬼,不斷說着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又用中文大聲喊他滾,盡管之前看見黎凱吃藥時我已經有過猜測,但這麽直觀地看見他發病,還是第一次。

我怕他情緒激動之下用玻璃片割腕,趕緊大聲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黎凱!”

我看見他的背脊僵直了一下,這招好像有用,又喊了兩聲,他漸漸站在滿地碎片中不動了。我試圖從身後抱住他,一開始沒成功,他很警惕地往旁邊讓了一下,第二次成功了,我半拖半抱帶他離開一片狼藉的客廳。

黎凱轉過身用赤紅的雙眼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害怕,卻不敢離開,試探着用掌心輕拍他的背脊,哄小孩兒那樣,想讓他平靜下來。

讓我完全沒想到的是,這個動作不知是激怒了他還是怎樣,他竟然一手掐住了我的喉嚨,用一種近乎要捏碎我的力道把我抵在牆上,暴戾地問道:“你也想要我死?”

人被完全扼制住呼吸的時候是講不出話來的,僅剩的氧氣一點點從肺裏被剝離,我打他踢他都撼動不了那只手腕,只能不斷搖頭。

他于是松開了一點,讓我得以喘息,他問我是誰,我這回不敢說我是你爹了,畢竟小命在人家手裏,我哆哆嗦嗦地想了一下,腦子裏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他對我說過的話,于是答道:“我不想要你死,我想把你拼好……”

黎凱眼裏那種癫狂陰鸷的神色怔了一下,他重複我的話,然後慢慢把我放下去。

我咳得厲害,不敢動,黎凱用雙臂圈住我固定在他懷裏,他這個身高體格,抱住我就像抱住一個毛絨等高玩偶似的簡單,他把頭埋在我的肩窩,吐出來的氣息弄得我很癢。

我聽見他不确定地反複問道,是嗎?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心酸。

他全身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下來,像一頭疲憊的狼靠在我身上,手臂很用力地環着我的腰,過了會兒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提起一口氣,問他怎麽了?

他眼裏看上去恢複一些清明,用陌生的眼神打量我,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瞧,又摸我的嘴唇,牙齒,還有睫毛,疑惑地喃喃道:“怎麽是只小貓?”

我被他摸得很癢,用虎牙咬了一下他的手指,他更疑惑了:“現在變成小狗了?”

他的手掌糊着血,我臉上大概慘不忍睹。大概十多分鐘的樣子,他充血的眼白逐漸恢複正常,然後他脫力般的倒在我身上,用嘴唇蹭我的耳朵,輕聲說,原來是只小浣熊。

我知道他大概清醒了,撐着他沉重的身體怒道:“我他媽就不能是個人嗎!”

黎凱把我箍得更緊,我感覺腰都要被他勒斷了,他很疲憊地靠在我肩上,側過頭吻了我一下,低聲道:“謝謝你啊小浣熊,你又撿了我一次。”

我們做愛的次數很多,卻鮮少接吻。

黎凱的嘴唇很涼,刺得我臉頰微痛,我回抱住他,他身上的烏木沉香變作一團發黴的銀色月亮。

我逐漸懂得他所說的“同類人”是什麽意思。

烏雲和月亮擁抱在幽暗的霧氣中,或許等待港口那艘沉船鳴笛時才能夠乘上風。他的吻像一片輕而又輕的羽毛,讓我的心裏有點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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