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映搖跟在顧昭後面,走到半路,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不對,我昨日的課業已經寫了,為何還要去書房?”

“上交的課業裏,有哪一個字,是你自己寫的?”顧昭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每一個字,都是學生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寫的。”

唐映搖的胡話張口就能來,且偏還能說得面不改色,理直氣壯,入木三分,繪聲繪色……令人信服。

當然,顧昭是個例外。

打從一開始,他就瞧出了這小郡主故作乖巧的表象之下,打的是怎樣的鬼主意。

可惜她後來對他,連僞裝都不屑于了,直接露出軟軟的小爪子招呼上來,毫無殺傷力。

卻讓他更想欺負她了,想聽她嘤咛,想聽她服軟,想聽她求饒,想……

兩人來到了書房,唐映搖自認為做事素來光明磊落,現在偷偷摸摸聽了他和蘇凝霜的牆角,還是有些理虧的。

本應該按捺住心思不提,可她實在忍不住,“你覺得蘇凝霜如何?”

顧昭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那又是誰?”

尾音微微揚起,似是真的不解。

唐映搖被他問得目瞪口呆,“方才與你說話的女子,你竟不知她喚作什麽?”

顧昭眯了眯眼睛,“哦?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麽要記得她的名字?”

唐映搖感覺他周身的氣場變得有些奇怪,像是不悅,卻又好似夾雜了別的什麽東西,一閃而逝,快得叫她來不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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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人名字都記不住,怎麽就能發現那課業不是我自己寫的!”唐映搖有些崩潰。

顧昭愣了一下,似乎沒跟上她這跳脫的想法,這小郡主,總是這麽叫人琢磨不透。

顧昭無奈地瞧了她一眼,“你回去吧,明日還有宮宴,課業不必補了。”

他怎會如此好心?唐映搖顯然不信,眼神裏帶着狐疑和警惕。

顧昭不得不開口解釋,“你成日裏在課上睡覺也就罷了,明日可莫要再胡來了。”

一到上課,她就昏昏欲睡,怎麽成天這麽不精神。

唐映搖見他神色不似作假,又大着膽子補上一句,“那課業,宮裏的宴會結束我也是不會補的。”

說完也不等顧昭的反應,捂住耳朵小跑離開了。

顧昭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此這般孩子心性,可怎麽是好。

翌日,唐映搖又賴床了。

魏嬷嬷怎麽叫也不起,國公爺一早便進宮去了。

國公爺一走,這府上更沒人能管得住這小祖宗了。

“郡主,郡主您真該起床了,今日是宮宴,還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不失禮啊。”

唐映搖痛苦地将頭埋進了被子裏,“都給本郡主閉嘴。”

魏嬷嬷聽着她的聲音有些不對勁,也顧不得別的,忙将她的床帳掀開,将唐映搖的腦袋從被子裏挖了出來,只見她雙眼閉着,小臉兒有些紅撲撲的。

魏嬷嬷伸手在額頭上探了探,“哎呦我的郡主啊,您怎麽又着了風寒。”

魏嬷嬷忙将被子給唐映搖裹得嚴嚴實實的,喊丫鬟侍女們進來将窗戶關嚴實了,讓翠珠去端熱水,拂冬去外面喊大夫。

唐映搖皺了皺眉頭,難受地睜開眼睛,“怎麽這般吵,擾人清夢。”

“郡主,您昨兒晚上是不是又貪涼了?”

怎麽近些日子老是生病。

不一會兒,大夫便過來了,仔細給這位小郡主瞧了一番,轉頭安撫焦急的魏嬷嬷,“郡主無大礙,身上的風寒也是前些日子的病,還藏了些在身體裏,喝兩副藥就能好的事兒。”

魏嬷嬷聽他這麽說,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不少。

唐映搖只覺得一覺醒來,腦袋有些暈乎乎的,聽到魏嬷嬷的話,才知道自己這是又病了。

這個魏嬷嬷,總是這麽大驚小怪的,可她知道,她是真心疼她的,自打娘親去了,魏嬷嬷就一直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

唐映搖表示,她很感動。

可這并不代表,她願意心甘情願地喝下這碗苦得要命的湯藥。

“郡主,來,把這藥喝了,病才能好利索了。”魏嬷嬷舀了一勺湯藥就要往她嘴裏送。

唐映搖忙把嘴巴閉緊,一撇腦袋躲開勺子,直到和那勺子拉開了距離,确保魏嬷嬷沒辦法将藥喂到她嘴裏之後,才張口說話。

“嬷嬷,這一大早的,我剛醒喝什麽藥啊。”

魏嬷嬷十分認真地糾正她,“郡主,已經不早了,時候已經不早了,您再不起,就趕不上午飯了。”

“我不吃了,留着肚子晚上去宮中吃吧。”

原來時候還早,唐映搖準備打個滾繼續睡過去的。

魏嬷嬷忙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小郡主啊,您可不能再睡了,起來把藥喝了,吃點東西,一會兒成衣閣的人就能把郡主挑的幾套衣服送過來了,郡主還要試試合不合身呢!”

唐映搖又睜開眼睛,她的新衣裳快到了,真想立馬去試試,可魏嬷嬷在這兒,定是要逼她将那苦死人的湯藥喝得一滴不剩才行。

她瞧了一眼窗子,怎麽關得這麽嚴絲合縫兒的,讓她去偷偷把藥倒掉的機會都沒有。

“嬷嬷,你去把桌子上的棠梨糕拿來,不然我喝不下。”

魏嬷嬷不疑有他,左右桌子離床也才不過幾步路的功夫。

魏嬷嬷轉身将桌子上的棠梨糕拿了過來,還沒走到唐映搖跟前,便瞧見了她手裏的空藥碗,目瞪口呆,“郡主,這藥……”

“快給我棠梨糕,這藥苦得厲害。”唐映搖皺着一張小臉兒說道。

魏嬷嬷将糕點遞了過去,狐疑地朝四周望了一圈,竟絲毫沒發現異樣,這祖宗今日怎麽這麽乖就把藥給喝了?

唐映搖吃了兩塊兒棠梨糕,這左右一折騰,困意也沒了,“嬷嬷,我打算起床了。”

“郡主不再睡會兒?”

“那藥喝得我神清氣爽,三天不合眼都成。”看來是真睡醒了,還知道貧嘴了。

魏嬷嬷搖搖頭,忙喚侍女進來張羅。

唐映搖剛起沒一會兒,成衣閣的人便到了。

“郡主萬福,這幾件啊,都是新到的料子縫制的,郡主且上身試試?”

唐映搖大眼掃了幾下,指了指中間那件绛紫色百花曳地裙,“就試這個吧。”

是夜,宮中卻燈火通明。

唐映搖掀起車簾子朝外頭望了一眼,暗道這不是普通的宮宴嗎?陣仗似乎有些大了。

棧道上來來往往的宮人,宮牆上顏色各異的花燈,映襯出了今夜繁華。

侍者站在宮宴入口處,扯着嗓子在報,“唐國公府小郡主到——”

唐映搖正欲下馬車,不曾想緊接着——

“顧王府昭世子到——”

唐映搖扶馬車的手一頓,顧王府和國公府進宮的路程不同,怎麽偏這麽不巧,跟他一起到。

唐映搖自然不樂意與他一同進去,可即使不樂意,也斷沒有輪到她躲着的道理。

那邊,顧昭已經先一步下了馬車,衣角未有半分淩亂,卻叫人難以移開視線。

他低頭是清風明月,他擡首是雅致無雙。

顧昭正欲邁步走,不經意間瞥了旁邊馬車一眼。

那用料極好的車簾子被一只手挑開,那手指纖細,白淨,指甲上塗着豔麗的丹蔻。

行動間,手上戴着的白玉镯輕輕碰到了車壁,發出細微響動,仔細看去,那一截露出的腕子,竟比那白玉還要姣好上三分。

緊接着,車簾子被掀開大半,車中人低垂的眼慢慢擡起,細致的眉,杏子般的眼,烏溜溜的,瞧人的時候,總透着不谙世事的純真,可實則是最會打鬼主意的。

額上花钿和唇上胭脂,竟不知哪個更紅豔些。

留意到旁邊,有幾位世家公子看得癡了。顧昭輕輕蹙了蹙眉,她還是不這樣打扮的好,不,她還是不出門的好。

小郡主臉上挂着得體且端莊的神情,眼波流轉,瞧見是他,硬生生地破開了三分。

瞧見她這樣,顧昭心底竟難掩快慰,奇怪,他何時添了這番趣味,就愛看她的小情緒。

終于将小郡主安安生生地送到了宮裏,魏嬷嬷操勞了一下午的心總算松散了些。

想着小郡主風寒反反複複,魏嬷嬷進了唐映搖的卧房,拿了一把艾草的碎屑倒在香爐中燃起,又走到床前要給唐映搖換一床新的被褥。

停步到床前,突然一聲輕響傳來,魏嬷嬷覺得自己的腳踢着了一個東西,似乎是在床下,她将直垂在地的床單子掀了上去,瞧清了床下的景象。

床下放着數只模樣相同的碗,其中幾只碗裏還有褐色的液體,魏嬷嬷端起其中一個放到鼻尖下嗅了嗅,頓時感覺到心口一陣氣血翻湧。

好啊,她就說這陣子喝藥,這小祖宗怎麽這麽好說話,喝了幾副藥,病也不見好,現在看來,那藥怕是一滴都沒進這祖宗的嘴裏。

遠在宮中的小郡主,卻渾然不知自己做的這些事情已經敗露——她只顧着和顧昭計較了。

他今日,怎麽不偏不倚的,也穿了紫色,唐映搖難以接受他和自己的衣裳撞了顏色,她瞧見那一抹紫色身影,天靈蓋就直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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