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複過往

宋莅行打電話來的時候,陳硯冬剛插上車鑰匙,北京現在零下七八度,車裏的溫度還好點。

走的時候臨時想起來給郁煥圍了圍巾,陳硯冬這時稍稍放心。

“你什麽時候回來?”電話那頭聽得到清脆的蓋筆帽聲,宋莅行打了個噴嚏,嘀嘀咕咕發牢騷,“卧槽,暖氣都廢了?”接着就是起身往外走的聲音。

“回來了。不過還有點事,得去趟天津,萬一拍到,媒體那裏幫我打幾聲招呼。”陳硯冬一邊往後倒車,一邊說道。

“你去天津幹嘛,華文影視的人剛打電話來,五千萬的宣傳費他們也不打算要回去了,讓你看着辦。”

“捐了吧。”陳硯冬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捐、捐?!”宋莅行完全沒反應過來,“陳硯冬!”

“嗯。”陳硯冬平淡道:“冬天了,發點羽絨服,好一點的”。

不像是開玩笑。

宋莅行服了,一句話都不想再說,當下直接挂了電話。他本來想讓陳硯冬把這部分錢引入公司,作為下一階段影視劇籌備的預備金,結果陳硯冬一句話就把他的念頭打消。

陳硯冬對着電話那頭的嘟嘟兩聲笑了,也不再管,他看到等着的郁煥了。

半途下起了雪粒子。

一開始細細碎碎,滾在玻璃上融成雨絲,天色空茫,郁煥靠着車窗望向遠處,雲翳層層積蓄,來勢洶洶,“硯冬哥哥,好像要下大雪了”。

陳硯冬看了眼顯示屏,電子提示目前是小雪轉中雪,“一時下不大,放心,快到了”。

郁煥給平母發了信息,說一會就到。

車子還未駛近小區門口,遠遠就看見平母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張望着,似乎在辨認車牌號。郁煥之前将陳硯冬的車牌號發給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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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郁煥打開車窗招手,“上車吧!”

“小煥快進去!阿姨看見了!”

平母拍了拍肩上的雪,對着前排的陳硯冬點了頭,她一時間沒認出來,心裏卻是驚訝,這人長得也太俊了。

郁煥接過陳硯冬遞來的抽紙随意擦了擦頭發,“沒想到下雪。阿姨您身體還好嗎?”

平母頭發白了不少,整個人精神卻還可以,郁煥轉向後座,仔細看平母的臉色。

“還好,還好,小煥不用擔心”,平母偷偷看了眼駕駛座的陳硯冬,後者專心開車,并沒有參與進他們的談話,後視鏡接觸到平母不确定的眼神,陳硯冬禮貌一笑。

郁煥指了指陳硯冬,笑着介紹:“阿姨,您肯定……”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陳硯冬的作品大多是電影,廣告也很少,“應該知道吧……”

子易的追悼會他也來了。郁煥沒有說這個,陳硯冬在找車位,一切還是等進門再說吧。

陳硯冬笑,拍了拍郁煥頭發,看着後視鏡說道:“阿姨您好,我是陳硯冬。”

平母一下反應過來,“你一笑我就想起來了!前兩天在電視裏還看見過,《何宅》裏的何坤吧!”

這是陳硯冬兩年前客串的一部歷史電視劇,講述的是一個大家族起落興衰的發家史。陳硯冬扮演的何坤心狠手辣,不過只出場了五集就在一場對簿公堂中被範先洲飾演的主角幹掉了。

郁煥沒看過,不過平母一臉欣賞的樣子也讓郁煥很開心,“硯冬哥哥演技爆表!”

平母頗為贊同。

陳硯冬拿突然雀躍的郁煥沒辦法,也就由得他誇。

還有十幾天過年。屋子裏卻有些亂,客廳裏堆積了好些舊衣物和收納箱,黴塵味道撲鼻,郁煥沒有說話,跟在平母身後。

“……我就想過年前都拿出來曬曬,這幾年腰不好,一天也收拾不了多少,亂了些……”平母跨過一疊報紙包裹着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手寫曲譜,轉身歉意道。郁煥搖搖頭,朝平母笑了笑。

“收拾的時候才發現,當時在北京一起打包回來……阿姨前段時間精神不好,沒有太多精力去碰……”

郁煥跟着進了平子易的房間,也是一團亂,角落裏已經收拾出了一小部分衣物。郁煥認出了最上面的一件羽絨服,那個時候平子易陪着他去探陸深班的時候,就是穿的這件。

“沒事……”郁煥輕聲,鼻子有點酸,清了下嗓子,“沒事的阿姨”。

陳硯冬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床上全是曲譜,還有些紙面上印着以前留學時期的學校名稱,一連花體黑色英文,郁煥捂了捂眼睛,平母沒有發現,說道:“你們上學的時候感情就好。後來學校裏出了那樣的事,也是陸深幫的忙,我也感謝他。和你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能看出子易很開心,所以小煥,你也別太自責”,平母轉身嘆了口氣,“陸深好幾次還給我打電話問過你。他好像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郁煥搖了搖頭,啞着嗓子,“沒有。我們……分手了”。

平母拉着郁煥坐在床沿,“阿姨不說了,都好的。這個給你”,郁煥手裏被塞進一個文件袋,封面上寫着:給郁煥寫的。12月。急。隔了幾個空,後面又寫了三個急字。

“阿姨去給你們做點吃的,一路上還沒吃什麽吧?”

文件袋裏是一個還差收尾的譜子。詞也沒填完整,好幾處地方拿鉛筆潦草寫了幾句。

标題倒是取好了,此刻就寫在最上面:《For You》

郁煥想起來了。

那個關于人生夢想的美好下午,他們兩個人在陸深的公寓裏,一起彈吉他,唱歌,平子易說,出名後的第一首歌肯定寫給他。

他的生日在12月,估計那時候的平子易想在他過生日的時候送出這首歌。

郁煥捧在手裏認認真真地看了好幾遍,輕輕哼着,曲子總是在最後一個上揚的調子後戛然而止。

郁煥想繼續唱下去,張了張嘴,看着最後的一片空白,直接按住了眼。

鉛筆字被暈開,顏色變淺,字體變粗。

似乎過往的所有喜怒哀樂,終會在一片滔滔悲傷中卷土重來,以淚水,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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