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時将近正午, 陽光正濃, 在微冷的風中灑下一片金黃。

姜泠微微仰着頭, 漂亮的水眸亮晶晶的,笑意浸染了她的眼底眉梢, 櫻粉的唇瓣彎出一抹弧度, 竟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絢爛奪目, 讓人恨不得把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給她。

穆衍怔怔的望着她,一時竟無法挪開目光,他想不出這世上還有比她更美好的存在,仿佛是晶瑩剔透的羊脂美玉, 沒有一絲雜質,更不該沾染凡間塵埃。

“唔, 吓到了?”姜泠見他久久不說話,怔在原地跟傻了似的,連忙說道, “好啦,我何時說過,要把你送回暗衛營了?”

穆衍眼睑低垂,雙手掩在袖中, 他知道她心善,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更知道她是主子, 他應當無條件的聽從她的一切命令……可她若是執意趕他走, 他別無辦法。

他不願離開, 哪怕只是她一個很小的、偶爾冒出的念頭,他都不願意冒險。

姜泠将他的不安看在眼中,眼底劃過一絲心疼,她自然是知道暗衛營的,盡管從他的嘴裏了解的不多,但那裏絕不是什麽好地方。

冷漠、殘酷、厮殺、血腥……那裏培養出來的暗衛都是魔鬼,斷情絕愛,冷酷無情,她又怎麽舍得讓穆衍回去?

穆衍于她而言不單單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更是她的朋友和夥伴,值得她所有的信任。

“穆衍,”姜泠走上前,輕聲說道,“我絕不會把你送回去的,你既然跟了我,那就是我一輩子的暗衛,我是說,你不必擔心這些,往後若是你有別的去處……”

姜泠稍稍猶豫,聲音低了下來,她私心裏是想把穆衍一直留在身邊的,左右她都沒準備嫁人,将來也不會與人有糾葛,可對于穆衍來說,一輩子只做籍籍無名的暗衛,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卑職沒有別的去處,”穆衍低聲說道,“也不會有。”

他願意做她一輩子的暗衛,哪怕永遠藏身在不知名的角落裏,也能一直看到她,守着她,不會擔心下一秒她是否會被人傷害。

只要他能留在她身邊。

沒有嗎……姜泠怔了怔,彎彎唇道:“我本也沒打算放你離開,沒了你,我上哪兒去找一個這麽厲害的暗衛呀?”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話裏明明帶着些調侃的意味,卻又極其認真,穆衍耳尖悄然泛紅,渾身上下像是沐浴在陽光裏,暖洋洋的充滿力量。

他甚至覺得,他現在可以一掌拍飛玄鳴,不必再出第二招。

“是二哥,二皇兄他還沒有暗衛,日後出宮安危難測,”姜泠解釋道,“他又一向不喜歡跟父皇開口讨要,哪怕是再喜歡的東西也憋在心裏不說,我想幫幫他。”

穆衍低下頭,小心掩飾着神色間的異常,之前姜泠與姜堰的話他全都聽到了,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能想起的記憶還并不完整,但足以讓他知曉,姜堰絕非善類。

“殿下就一點都不擔心嗎?”穆衍垂眸低聲問道。

姜泠小臉上劃過一抹黯然,語氣惆悵:“有一些,但……從小到大,二哥待我最為親厚,我不願他落入那般境地。朝中大臣不信他,教谕先生不信他,父皇和大哥……若是連我都不肯信他,二哥該有多孤單。”

穆衍一怔,又聽她說道:“母後臨終前說過,要我們兄妹三人相互扶持,在沒走到那一步之前,他依舊是我的二哥。”

原本姜泠也不曾想這麽多,但小皇叔對二皇兄毫不掩飾的偏愛讓她心中生出了戒備,還有陳高恪對待二皇兄的态度,似乎也格外不同,而李鴻薪的态度則是讓她進一步看清朝野的暗流。

二皇兄的選擇,影響着很多人。

“穆衍,你信二哥嗎?”姜泠轉身看向他,穆衍怔了怔,輕聲道:“我只信公主。”

姜泠笑得眉眼彎彎,小聲說道:“既然信我,就不許胡思亂想了,我可是一個好主子,才不會把你送回暗衛營。”

“嗯。”穆衍輕聲應下,腳步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後,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她是一個好主子,更是這世上最好的公主。

待到日暮西垂,養心殿也終于閑了下來,一道道佳肴傳入殿中,香氣誘人。

“父皇這兒的膳食就是比兒臣宮裏的聞着香,”姜泠朝着姜堰眨眨眼,說道,“二哥,你覺得呢?”

姜堰慢條斯理的吃完一片筍幹,點頭笑着應道:“的确好吃。”

姜照輕哼,斜了姜泠一眼:“禦膳房哪個敢苛待你?還不都是一個廚子做出來的。”

“不一樣嘛,昭陽宮裏可沒有父皇,”姜泠乖巧又讨好的說道,姜照臉上的威嚴頓時繃不住了,眼中滿是笑意,“滿口胡言。”

話說得直白了些,可姜照卻頗為受用,唇畔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提起筷子幫她夾了一片魚肉。

姜泠見他停住,連忙輕咳兩聲,眼神時不時的落在姜堰身上。

姜照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自在,但在姜泠的目光下,不得不提起筷子又夾了一片,放在了姜堰面前。

小女兒是他寵慣了的,再親昵過分的舉動都不覺得如何,可同樣的舉動落在兩個兒子身上,總覺得有幾分奇怪,尤其阿堰一向是最讓他省心的。

姜堰下意識的一怔,捏着筷子的手僵了僵,半晌都沒敢落下。

在他的印象中,姜照一直都是嚴父,只有在面對阿泠的時候,才會露出些許溫柔。

“父皇,你是不是忘了什麽?”姜泠眨眨眼,提醒道,“兒臣在宮外遇襲,事情交由五城兵馬司調查,背後的主使可有線索了?”

養心殿的氛圍頓時一僵,姜堰垂眸不語,捏着筷子的手卻遲遲未動,姜照目光淡淡的掠過二人,輕嘆一聲,眼底劃過一分無奈。

阿泠待人赤誠,尤其是對她的兄長,姜照憐惜她這份心性,也願意如她所願,但有些事,到底不可輕縱。

“還需幾日,”姜照擱下筷子,眉梢掠過一道冷意,很快便消失不見,“說起來這次倒是多虧了你的暗衛,堰兒,你也快要出宮開府了,晚些時候去暗衛營挑兩個人,用着也順手些。”

用着順手……姜堰眼睑低垂,身子發僵,一陣陣寒意浮上心頭,父皇是知道了些什麽嗎?

“父皇,”姜堰僵硬的笑了笑,說道,“兒臣的十二歲生辰還沒到,不好違了規矩。”

姜照沒理會他的推辭,直接道:“朕陪你一起去。”

“是,兒臣多謝父皇。”姜堰起身就要謝恩,姜照擡手阻止了他,漫不經心道:“你我父子間,何必這般緊張,今日魚肉不錯,都多用些。”

姜堰望着眼前的魚肉,恍惚間坐如針氈。

他真是……經受不起。

用過晚膳,姜照要帶着姜堰去暗衛營,姜泠便沒再多留。

她總覺得父皇與二哥之間少了些父子情分,更像是君臣關系,連坐下來一起用膳都別扭極了,今日她磨着父皇應下這件事,雖是逾越了規矩,卻絕不後悔。

二皇兄一直都很想要屬于自己的暗衛,希望父皇今日的主動,能讓他們的父子關系更近一些。

外面夜色漆黑,宮燈昏暗,姜泠捧着手爐,腦海中卻是一團亂麻。

倘若二哥真的存了那樣的心思,她能做的不多,只希望用親情牢牢地把二哥困住,叫他在想起皇位之時,更多的想起他們這不算完整的一個家,但如若他絲毫不願顧及,那她也毫無辦法。

一陣寒風吹過,昏暗的燭火搖曳了幾下,終是沒抵住,光芒熄滅,四面漆黑。

紅菱他們在手忙腳亂的翻火折子,黑暗中的一切輕微的聲響仿佛都在不斷的變大。

姜泠下意識的握緊了手爐,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寒意一點點侵蝕她的軀體,即便是再暖和的手爐都無法抵擋。

眼前忽然出現一道亮光,穆衍站在她身前,正舉着火折子望過來。

很微弱的一點火光,在漆黑的深夜中卻格外顯眼,姜泠瞬間安心,抿抿唇,安心的等待着重新恢複光明。

穆衍到了,她就不必怕了。

“你怎麽來了?”姜泠微微仰頭看他,眸子裏亮晶晶的,仿佛倒映着漫天星光,她眼角帶笑,嘟嘟唇,小聲說道,“說好了讓你歇半日的,不該你當值。”

穆衍的傷口還需換藥,雖已無大礙,但養傷總要休息得好些,姜泠便換了玄鳴跟着,誰知道他竟又出現在這裏,還這樣及時。

“天黑了,”穆衍頓了頓,低啞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玄鳴沒帶火折子。”

玄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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