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測靈
測靈大典從寅時開始，此時已經進行到了收尾的階段。幾個極有天賦的弟子已經在兩個時辰前就測完了靈力，餘下的沒什麽看頭，此時還留在場上的人剩的也不多。
在校場正中，一塊通體篆刻着符文的巨大石碑伫立在一座圓臺上。每隔三年，易家都會為所有有天賦修行的子弟舉行一次測靈大典，借以鞭策衆人勤勉修行。但在十五歲以後，那些有天賦的人大抵會選擇進入一個宗門。而今年的測靈，正巧也是仙道第一宗門上靈宗的招新之年，上靈宗甚至派了內門弟子前來捧場，此時那人應當在與家主相談。
易大少爺作為易家小輩中最有天賦的一個，自然想要在上靈內門弟子面前表現一番，讓他提點自己一番，以十三歲的年紀提前進入上靈。
可他身為少主職責所在，必須得守到測靈結束。大少爺壓住心底的煩悶，冷淡地看向身旁正在測靈的人。
那人天賦不行，修行也不勤勉，只在測靈前臨時抱佛腳，此時累得汗流浃背，也只能讓測靈碑微微泛出青光。
“旋照中期。”易大少爺不耐煩道，“下一個是誰？”
家中弟子的修為大抵在旋照期徘徊，像他這樣能在十三歲就突破開光期的終究是鳳毛麟角。正巧前幾年上靈招新，同輩中比他修為高的都去了上靈，大少爺在家主便更是衆星拱月。
于是愈發看不起自己那兩個資質不行的弟弟，覺得他們分走了自己的榮光。
二弟倒還算了，那個琴姬之子，大少爺是怎麽看怎麽不舒服。就憑這樣的人，也配做他易家的少爺？
易大少爺在心中冷哼一聲，餘光一掃，正好看見剛從外面進來的易風辰，便冷聲道：“易風辰，測靈大典何等莊嚴，你怎麽現在才來？”
說的好像拖延易風辰的任務不是他派出去的一樣。易風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紅，溫吞吞從人群中撥出一條路，登上了圓臺：“大少爺交代的事出了些岔子，故而來晚了。”
底下的人一陣哄笑，在易大少爺瞟過去之前極快地收斂了。能看大少爺笑話的機會可不是很多，不知道易風辰這小子怎麽有膽子和少主唱反調的。
“你這是怪我了？”大少爺擰眉，覺得這位一向軟弱的庶子身上似乎有了什麽不同。
“不是，我怎麽敢覺得大少爺不想讓我來測靈大典呢？肯定是那些乞丐瞎了眼，看不出來我已開光了，才膽大包天攔着我。”易風辰邊說着，邊往測靈碑上注入靈力。
先是淺淡的青色，而後逐漸深化，靈力的脈絡在測靈碑上延伸，形成交錯複雜的淺藍色圖案。
那抹兩個時辰前剛出現過的淺藍再次浮現在測靈碑上時，在場的人全都微微一怔，而後下意識看向測靈碑下的人。
是易風辰？那個在三年前還沒有任何修為的琴姬之子？
易風辰娘親身份低微，全是因有了易風辰才得以嫁入易府。家主向來冷落他們母子，連自己這個妾室何時死了都不知道。易風辰也活得如同一個透明人。可今日他忽然有了修為，并且是超越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的開光期？
易風辰面色鎮定，仿佛沒有因為臺下人的竊竊私語而有任何負擔。
震驚還未平定，又有人意識到一點：“他的天賦比大少爺還要高——”
此言一出，原本關注易風辰的人，注意力轉移到了大少爺身上。
大少爺又驚又怒，勉力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吩咐道：“日後為他準備開光期的資源。有天賦或奇遇不要藏着掖着，這樣對你，對家族都沒有好處。”
易風辰乖巧地應了聲是，又道：“那我以後不用做下人的活了？”
臺下又是一片哄笑，時不時會為難易風辰一下的易大少爺，臉上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神色陰沉道：“下去，別得寸進尺。你天資雖好，可別忘了，沒了易家，你什麽都不是。”
易風辰見大少爺已經非常惱怒，便如他所願地退下了，目光私有若無地投向在旁邊老神在在地看戲的許秋，收到了對方一抹明豔的微笑。
易大少爺在易家從來都是人人簇擁的人物，這次忽然跳出個易風辰與他唱反調，已經讓他十分不爽。更重要的是，上靈宗就要來招人，若是易風辰搶了他的風頭……
原本的塵芥忽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變成了競争對手，易大少爺思緒紛雜，冷喝道：“剛才還有誰遲到了？出來測靈！”
慣來伺候易大少爺的侍從小聲提醒他：“那位還是算了，老爺那麽寵愛他，沒必要……”
易大少爺正怕易風辰分走他在家主面前的地位，現在一聽這話，也沒反應過來侍從說的“那位”是誰，只喝道：“這個易家還有我請不動的人？讓他上來！”
許秋身旁的侍從聽見這話，正在六神無主，就見這位面如金紙，仿佛下一秒就要嘔出血來的主，緩慢而堅定地從位置上走了出去，苦笑着道了聲：“是。”
衆人聞聲回頭，只見一位腳步虛浮，唇紅齒白的少年從一旁的看臺上走下。許秋的臉色實在不好，一看就是天不假年的景況。別說是修煉了，恐怕想活過下一個冬天都很困難。
見他一步步走的艱難，有人心中不忍，正猶豫着要不要去攙扶他一把，就見一個白衣小子從人群中鑽出，一把扶住了許秋。
定睛一看，這人正是剛才在測靈碑前大出風頭的易風辰。
許秋對易風辰感激地一笑，報着“男主的便宜不占是混蛋”的原則，順勢把身體重量壓了上去。
方才在粥鋪，這人可吃的比誰都歡，現在這虛弱的模樣多半是裝的。易風辰一瞬間想掐人一把，逼他露餡，不過想想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有趣一點，就摟緊了許秋，不容置疑地把人送上了測靈臺。
順便用靈力摸了一把，确認許秋身上一點靈力都沒有，便又來了幾分興趣，還傳聲問：“哥哥需不需要我借你點靈力？”
兩人停在了測靈臺下，許秋垂眸，拍拍易風辰的手，仿佛要阻止這人繼續送，嘴上推辭道：“那多不好。”
“那就祝哥哥加油了。”易風辰滿面憂心忡忡地挪開了手，緊盯着許秋一步步往上走。
周圍的人：“……”
他們錯過了什麽嗎？易風辰什麽時候和表少爺關系這麽好了？
不過怪不得他敢和大少爺硬剛，原來是表少爺在後面撐腰。雖然修為不行，但整個易家都知道，易家主對這位侄子可算得上是百依百順。這兩人若是聯手，那易家的格局，或許要有些松動了。
許秋走上測靈臺，就聽面前人僵硬道：“你別測了，下去吧。”
“為什麽？”許秋裝得一派委屈，“你才剛讓我上來。”
易大少爺一句“你測就是浪費時間”在嘴邊轉了兩圈，看他這麽不開竅，幹脆心一橫不再阻攔：“那你測，快點。”
別人要自己找難堪，他攔什麽攔？
所有人都知道許秋不可能有任何修為，有人已經慘不忍睹地別開了眼。還有些人幸災樂禍。平時表少爺仗着家主的寵愛，沒吃過什麽苦頭，不知道待會兒被測靈碑打了臉，會不會紅眼哭出來？
許秋維持着那副委屈的模樣，将手放上了測靈碑，嘴裏還念叨着：“明明是你讓我上來的。”
理所當然的，測靈碑一動也沒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