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瑞德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的父母,夢到他的母親緊緊的擁抱着他, 告訴他不要怕,一切都會過去。

雲辛卓端着牛奶推門走進來,看向床上的瑞德。他将自己縮成一團。

他在被肯尼斯虐/待的時候, 沒人能保護他。他在睡覺的時候, 蜷縮起來試圖成為自己的保護傘。

瑞德睡的很緊張, 他的身體時不時輕顫着,嘴唇緊抿着, 喉嚨裏發出短促的抽泣聲。

這是嚴重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雲辛卓之前沒見過瑞德這樣。他知道瑞德曾經經歷過一些事, 他知道瑞德的童年同樣不好過, 他知道瑞德會在黑暗裏變得不安。他能透過瑞德平靜的外表, 看到他深埋的恐懼。

就像瑞德能從他的笑容裏聽到哭泣的聲音, 能發現他的堅硬外殼下有一顆滿是創傷的心。

瑞德能看穿他的僞裝, 雲辛卓也能感受瑞德靈魂深處的創傷。雲辛卓格外喜歡接近瑞德, 因為瑞德很善良很友好,因為雲辛卓在瑞德的懷抱裏, 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瑞德已經在朋友的陪伴中慢慢縫合了傷疤,而肯尼斯卻狠狠的将那塊傷口撕開,然後告訴瑞德,你永遠沒有資格忘記它們。

雲辛卓走過去,擡起手指輕輕蹭了蹭瑞德臉上的淚水。

他們在地下室發現一個染血的兔子面具,受害者記憶裏, 施暴者的面孔可能會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得模糊直至消失。很明顯肯尼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特意戴上兔子面具。

那張面具會成為他們永遠的噩夢,雲辛卓知道那是種什麽感覺。他喝了口牛奶,坐在瑞德床邊記日記。

噩夢初醒的時候,人格外需要陪伴。雲辛卓夢醒的時候,他的身邊只有一把冰冷的劍、腥臭的血水和無盡的雨夜。瑞德夢醒的時候,他會看見明媚的陽光、漂亮的鮮花和他的朋友。

雲辛卓不會離開,直到瑞德睜開眼睛。摩根和高登進來待了一段時間,确定雲辛卓會留在這,就先後離開了。肯尼斯的案子還需要彙報,臨走的時候,摩根轉身對雲辛卓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很好。”雲辛卓放下日記本擡頭說道。

“高登的事情……我們很抱歉。”摩根歉意的說道。

“你們無須自責,傷害我的不是你們。”雲辛卓笑了笑說道:“更何況你們一直在嘗試幫助我,告訴高登不要再想了。如果實在放不下的話,也許你們可以考慮請我吃頓飯作為補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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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摩根挑挑眉笑着問道。

“我很期待。”雲辛卓眨眨眼睛說道。

艾爾已經醒了,她吃着小蛋糕,被加西亞和JJ圍着做心理疏導。

溫暖的陽光從病房的窗戶照進來,灑在她的身體上。她大口大口的塞着蛋糕,奶油蹭在她的臉上,黏住幾縷發絲。

加西亞按住她的肩膀,胡亂的說着花邊新聞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喝口牛奶吧。”JJ說道:“雲警官給我的。”

“他特別喜歡喝熱牛奶,我記得在科羅納多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喝。”艾爾嘟嘟囔囔的說道,她吸吸鼻子,垂着頭語速飛快的說道:“我想再吃一塊,我要用奶油糊住我的腦子。然後我就能我忘掉那個該死的地下室,要帶草莓的那個鞋,謝謝。”

艾爾咬了口小草莓,深吸口氣,哽咽的說道:“能再次見到你們真好。”

瑞德睡了很久,雲辛卓也陪了很久。黑夜再次降臨的時候,瑞德猛地睜開眼睛。

他看着醫院雪白的牆壁,撐着身子坐在來。

他的身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瑞德回過頭,雲辛卓靠在椅子抱着手臂睡覺。

他的面前放着一個日記本,展開的頁上畫着一個塗鴉。

瑞德歪頭看了看那個醜兮兮的塗鴉,旁邊寫着肯尼斯的名字。瑞德花了點時間,才辨認出那個塗鴉是一個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小人。

瑞德頭有點疼,他揪起病服聞了聞,被冷汗浸濕的病服上只有消毒水和汗的氣味。

“瑞德?”雲辛卓聽到聲音睜開眼睛,他看向正在發愣的瑞德咧咧嘴笑着說道:“你終于醒了。”

瑞德放下衣服點點頭,緊抿着嘴沒有說話。

“你還好嗎,瑞德。”雲辛卓試探的握住瑞德冰涼潮濕的手。

“一切都結束了,瑞德,你已經安全了。”雲辛卓坐到瑞德身邊,輕輕的摟着他的肩膀将他拉進懷裏。

瑞德安靜的坐着,他垂着頭一言不發。

“我這裏有熱牛奶,你要喝麽。我還有花生醬三明治和巧克力。”雲辛卓拽過自己的雙肩包,在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

“我自己做的,吃一口?”雲辛卓拿出一塊巧克力遞到瑞德嘴邊,用輕松的語氣說道:“我必須要坦白一件事,我偷偷的搬到了匡提科還開了一家糖果屋,就在榮恩街。小麗芙在努力學習制作甜點,不過這麽長時間只有米勒奶奶覺得她的巧克力好吃。”

“我最近在給小麗芙找學校,她的生日願望已經從娶我,變成了擁有一件甜點屋。雖然這樣不太好,但我不得不說她做的蛋糕簡直就是災難。”雲辛卓揉着瑞德的肩膀,歪頭靠着他的頭發說道:

“我想這已經是我夢想中的生活了,現在我只差一個妻子。我真好奇她會是什麽樣子,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突然闖進我的生活,然後熱情的攻陷我,我會因為她的出現徹底忘記過去,開始新的人生。”

“我這個療程已經快要結束了,醫生建議我可以學習瑜伽或者其他的東西。我去試了一下,可能是我報錯了班,教我的是一個女教練。她幫我調整動作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雲辛卓盡力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比較有趣的事情,希望能讓瑞德暫時從噩夢中脫離出來,“她很友好,但我不喜歡和陌生異性靠的太近。我想知道我當時臉有沒有紅,我快燒起來了。”

瑞德的身體緊繃着,雲辛卓感受着他輕顫的身體,自己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可能是因為沒有包裝紙的巧克力快要是化掉了,他擔心會弄髒白色的床單。可能是因為瑞德的眼淚滴到了他的手背,裏面涵蓋的複雜情感,滲透了他的軀體燙到了他的靈魂。

柔和的夜風吹過病房的窗戶,吹起窗簾,帶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瑞德的發絲微微顫動,他垂着眼睑,僵硬的坐在雲辛卓身邊,仿佛還在噩夢裏沉睡從沒有醒來。

雲辛卓深吸口氣,化掉的巧克力黏在他的指尖。雲辛卓承認自己心疼了,他理解瑞德的痛苦,他也明白走出陰影有多困難。

“瑞德……我好像聞到雨的味道了。”雲辛卓輕聲說道:“我能和你睡一張床嗎。”

瑞德沒有回答,他沉默的看着雲辛卓手裏的巧克力,抓着雲辛卓的手腕将巧克力送進嘴裏。

甜膩的巧克力在瑞德嘴裏化開,瑞德舔舔唇角喝了一口床頭備着的水。翻身躺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蹭到床邊留出一半地方。

雲辛卓看着瑞德給他留出來的地方,擦擦手指上的巧克力。脫下自己的外套躺在瑞德身邊,伸手将瑞德摟住。

“我沒事。”瑞德開口說道。

“我有事,要下雨了,我害怕。”雲辛卓抱緊瑞德認真的說道:“我昨天受了點刺激,我感覺我現在格外敏感脆弱。你聽見遠處的雷聲了嗎,我感覺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瑞德依舊背對着雲辛卓,他沉默許久,就在雲辛卓以為他已經睡着的時候,瑞德說道:“這一周都不會下雨。”

“沒有雨?”雲辛卓眨眨眼睛,想了想說道:“我的病居然又嚴重了……瑞德?你能分我點被子麽,我有點冷。”

瑞德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怎麽面對黑暗,他應該很清醒,至少他自己這麽覺得。但他的身體卻在顫抖,無論他深呼吸多少次,他的眼淚依舊會流出來。

他剛醒來的時候,下意識按住自己的手臂,那裏已經沒有繩子,可他還是覺得自己依舊被困在地下室裏。

他想看看蠟燭是否燃盡,他看到了鮮花,看到了吃到一半的蘋果。直到最後看到趴在床邊睡覺的雲辛卓,瑞德才确定自己真的被救出來了。

“雲,你看到的雨水是什麽顏色的。”瑞德喃喃的問道。

“和你們眼睛裏的一樣。”雲辛卓回答道:“有時候我會覺得雨滴很漂亮。”

“聞起來是什麽。”瑞德轉過身問道。

雲辛卓靜靜的看着瑞德的臉,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上。在瑞德身上度了一層柔光,讓他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麽區別。

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只是詢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如果不是雲辛卓還抱着他,他會被瑞德平靜的表情騙過去。

雲辛卓想了想,如實的說道:“血腥味。”

“你是怎麽堅持過來的?”瑞德看向雲辛卓。

雲辛卓有一張很正直的面孔,這麽形容可能有點奇怪,但有些人天生長得像一個好人。他的下巴有小胡茬,他的眉毛讓他看起來很硬朗。他笑的時候,喜歡眯起眼睛,仿佛他生活的很快樂。

瑞德很難在這張臉上看到負面情緒,他想知道雲辛卓是怎麽控制住的。

“我沒有堅持,瑞德,我曾經歇斯底裏像一具行屍走肉。”雲辛卓撥開瑞德額前的發絲,笑了笑說道:“後來我發現這種情緒對我的朋友也會産生很嚴重的影響,我就開始學着隐藏。我有一些特殊的辦法減輕壓力,但我不建議你去嘗試。”

“為什麽?”瑞德抿抿嘴問道。

“過度嗜酒可不是什麽好習慣,瑞德。”雲辛卓回頭看了看病房門,他聽到胡奇的說話聲了,雲辛卓咧咧嘴說道:“我那個時候沒人真正的理解心理疾病是什麽,他們以為我只要報了仇就會釋懷,但現在不一樣。這裏有全美國最好的心理學專家,瑞德,你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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