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雲辛卓沒有事情做, 梅麗爾和艾維斯在這間病房裏很安全，雲辛卓完全有能力保護好他們。
他扔掉手裏的蘋果核, 随意的擦擦手。他走到落地窗邊，離開窗簾望着昏沉的天空。閃電劃破雲層，照亮他蒼白的臉和充滿恐懼的眼眸。
“雨聞起來怎麽樣。”雲辛卓捂着陣痛的胸口, 輕聲問道。
“泥土, 潮濕嗯……潮濕的泥土, 大概是這樣的。”艾維斯糾結的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聞起來就是雨的氣味。”
雲辛卓手掌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窗外的雨水順着玻璃流淌下來。他認真的感受着手心的觸感, 雨滴似乎也從他的手心流過。
他望着昏暗的天空和遠處的烏雲, 聽着雨滴砸在窗戶上的聲音, 聞着空氣中的血腥味。他還是很害怕, 但他的醫生告訴他, 他很快就好了。
雲辛卓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深吸口氣, 眼睛亮了亮。他小時候知道雨什麽，後來血腥味聞多了, 他也就忘記了雨天本來的樣子，不過他很快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
艾維斯看着雲辛卓的背影，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又抿了抿嘴唇。他垂着頭看着手上的紙杯蛋糕，沉默半晌，猶豫的說道：“其實我剛剛能感受到更多。”
“什麽？”雲辛卓回頭疑惑的看向艾維斯。
“我當時感覺頭皮很疼，我意識到這是幻覺, 然後我就自己脫離出來了。”艾維斯思索道：“這麽說可能有點奇怪，但就是……我不想再感覺死亡預告的時候，那種感覺就結束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有個想法，也許我能以受害者角度感知死亡襲擊。也許我下次可以堅持感知，我可能有機會知道預告裏的‘我’是誰。”
“我不建議你那樣做。”雲辛卓放緩語氣用柔和的聲音安撫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不希望你強迫自己感受死亡的滋味。”
“你不打算去救那個幸存者嗎，就是我剛剛收到死亡預告的那個。”
“不是每次我都能及時趕到。”雲辛卓收回目光，輕聲說道：“這次的幸存者有至少八百個。”
“看，這就是我的作用。”艾維斯指着自己的腦袋激動的說道：“萬一我真的能在預告裏知道自己是誰，哪怕僅僅是聽到聲音……”
“艾維斯。”雲辛卓打斷艾維斯興奮的聲音，他皺着眉頭說道：“無論你有多麽強大的決心和多麽堅定的信仰，你都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你的心理還沒辦法承受這些，我很擔心死亡的陰影會伴随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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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在接收預告的時候感覺到痛，我不會死。但他們會，我想救那些人。”艾維斯比劃着說道：“我現在有了這個能力，我應該保護他們。”
“保護其他人的前提是你能保護好自己。”雲辛卓沉聲說道。
“我不是因此而死。”艾維斯說道。
“你會因此飽受折磨。”雲辛卓沉下臉，提高聲音說道：“不需要你那麽做，我們能想到辦法。”
艾維斯詫異的看着雲辛卓緩緩搖搖頭，他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轉頭對雲辛卓咧咧嘴說道：“你們不都是這樣，用生命保護我們，我也……”
“我保護幸存者，因為我是一個警察，這是我的職責。我保護莉莉安，因為我是一個男人，莉莉安是一個懷孕的女人。”雲辛卓直直的看向艾維斯：“我是一個成年男人，艾維斯，我出于道義保護他們，而我也有能力這麽做。”
“我也可以。”艾維斯倔強的聲音降了下來，他垂下頭，緊抿着嘴肩膀輕輕顫抖起來。
一直插不上嘴的梅麗爾對艾維斯小聲說道：“那不是你的錯，艾維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雲辛卓挑挑眉頭，他看到一滴眼淚從艾維斯的指縫滴落，砸在瓷磚地面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沒有留下多少痕跡。
但雲辛卓能感覺到這滴眼淚的重量，它包含着一個孩子深埋在心底的負罪感。
“這不是你的錯。”雲辛卓嘆了口氣說道：“艾維斯，你不用逼……”
雲辛卓的話還沒說完，艾維斯猛地瞪大眼睛，他捂住自己的後腦。
“我感覺到了。”艾維斯栽着身體，跪在地上愣愣的說道。
“艾維斯，你別這樣。”站在他身邊的梅麗爾抓住他的肩膀說道：“你不要想了，接下來交給他們就好了……艾維斯？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艾維斯看了看梅麗爾，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後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他緩緩張開嘴，伸着脖子臉上微微泛紅。
“艾維斯？”雲辛卓快步走過去扶住艾維斯搖搖欲墜的身體，皺着眉頭擔憂的看着他。
“我的頭很疼。”艾維斯喉嚨裏發出哽咽的聲音，他抓着雲辛卓的手臂痛苦的說道：“我聽到了尖叫聲，就在我耳邊，我的頭好痛……就像有什麽東西紮進我的腦袋裏……”
冷汗順着艾維斯的額頭滑落，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他揪着自己的頭發，眼眶變得通紅。
“艾維斯。”雲辛卓沉聲說道：“可以了，別再感受了。”
“周圍是白色的……白色的牆。”艾維斯劇烈喘息着，他擡頭沙啞的說道：“我不能呼吸，我我有人，有人在抱我的……我不能呼吸，我感覺我我快死了，雲……警官，我不能…………”
艾維斯手指摳着自己的脖頸，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抓痕。梅麗爾用力拽着他的手臂，不想讓他傷害自己。
“停下，艾維斯，停下。”雲辛卓按住艾維斯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男孩灰藍色的眼睛沒有焦距的望着前方，雲辛卓在這雙眼睛裏看到了絕望和對死亡的恐懼。
“艾維斯！ ”
艾維斯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扭動起來，他拼命掙紮着，嘴裏發出痛苦的叫聲。
雲辛卓不得不揪着他的領子，控制着力道扇了他兩巴掌。
“清醒了嗎。”雲辛卓看着艾維斯紅腫的臉頰，他深吸口氣壓住自己心頭的怒火，沉聲說道：“知道為什麽我不讓你嘗試了嗎。”
艾維斯愣愣的看着雲辛卓，像是吓傻了一樣。
“難受嗎。”雲辛卓用袖子擦拭着艾維斯臉上的淚水，放柔聲音重複道：“難受嗎，艾維斯。”
艾維斯沒有回答，他一把抱住雲辛卓，埋在他肩膀大聲哭泣着：“我以為我死了，我好難受雲警官……”
他含含糊糊的說着，緊繃着身體靠在雲辛卓懷裏。
雲辛卓拍着懷裏顫抖的身體，嘴唇微微發白。他知道死亡是什麽感覺，他切身體會過瀕死有多麽絕望。堅強的意志能讓人勇敢的面對死亡，虔誠的信仰能讓人平靜的接受命運。
可當刀劍刺入皮膚，當子彈穿透軀體，人就會體會到痛苦。身體不會騙人，鮮血不會騙人，刻在記憶裏的恐懼不會騙人。
雲辛卓永遠忘不了鋼板穿透胸口的感覺，他也會在夢裏以旁觀者的視角看着被釘在牆上的自己。他揉着艾維斯的後腦，他知道無論如何，艾維斯的身體就會記住剛剛的感受。
“我好了。”艾維斯推了推雲辛卓說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看到的。”
他的衣服被冷汗浸濕，他的發絲黏在他的額頭上，說話的時候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抖。
其實雲辛卓很想說，你可以休息一會再轉述死亡預告，立刻回憶對你的精神不好。
但他看着艾維斯的眼睛，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我想承擔這個。”艾維斯對雲辛卓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他喘息着說道：“我擁有獲得死亡預告的能力，我想利用它做點什麽。”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委婉的拒絕了梅麗爾的攙扶。
“我現在活的很累，我很愧疚。”艾維斯揉揉眼睛，擦掉淚水繼續說道：“我不想永遠背負着愧疚感活下去，那樣活着太辛苦。”
他咧咧嘴，彎着眉眼對雲辛卓說道：“活着是件好事，雲警官，我想好好的活下去。”
雲辛卓拍拍他的肩膀作為鼓勵，這時一個警察推門走進來。雲辛卓按住艾維斯的手微微用力，艾維斯眨眨眼睛，将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那名警察看了看雲辛卓說道：“科羅納多的前警官？”
“是我，怎麽了？”雲辛卓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将兩個孩子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
“你的同事在找你。”警察說着，側身讓開，一個胖胖的人出現在門前。
警察問了幾句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西德尼立刻關上門，扔下手裏的背包跑過來給雲辛卓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都不回科羅納多看我，我還以為你忘了我這個朋友了。”西德尼抱怨的說道，臉蛋上的肉跟着顫了顫。
“抱歉。我最近有點忙。”雲辛卓說着，給瑞德發了條信息，想把他們叫過來。
“重色輕友。”西德尼歪頭看了眼雲辛卓手機屏幕嘟嘟囔囔的說道。
“有點急事要找他。”雲辛卓收起手機，看着面前笑嘻嘻的西德尼，他抿抿嘴有些頭疼。
“你可以先去糖果屋休息，小麗芙和米勒奶奶會陪你。”雲辛卓推着西德尼語速飛快的說道：“我們在處理一些問題，不方便有人在場。”
“可是我來是想要幫你………”西德尼聳聳肩說道：“我感覺你遇到什麽麻煩了，雲，我覺得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
“我沒事，我很好。”雲辛卓立刻回複道：“你不用擔心，我們這邊有點急，我一會再和你細說。”
“好吧………我知道的雲，我猜到你們在面對非自然事件了。”西德尼垂頭喪氣的拎起自己的背包，走到門前準備離開，他側頭小聲說道：“雖然我也沒辦法，但我想幫你。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