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爆炸的主要受災區就是雲辛卓所在的樓層, 高登他們從樓下趕上了的時候, 現場一片狼藉，他們繞過被鮮血染紅的石塊, 又走過一根猩紅的挂着碎肉屑的鋼筋。

雲辛卓是這裏唯一一個站立的人, 他似乎沒聽到摩根叫他的聲音。他四處尋找着, 最後停在一堆碎石前, 蹲在地上伸手挖起來。

“其他人在哪。”高登把視線從雲辛卓緩緩愈合的傷口上移開，他沉聲問道。

雲辛卓對着一片廢墟仰仰頭,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他的手指摳着石塊，抓起玻璃碎片, 一塊不知道從哪來的小鐵片紮進他的指縫, 他抖了一下, 沉默的拔下鐵片。

摩根按住他的手腕說道：“我來吧, 你去休息一下。”

雲辛卓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 豎起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摩根看到他指尖上的傷口不再流血。似乎是覺得已經證明了自己不需要休息，雲辛卓不再理會摩根。他快速的挖着石塊，剛剛愈合的傷口裂開, 又在藥物的作用下再次愈合。

摩根不用想就知道這一定很疼, 雲辛卓的身體因為疼痛不斷輕顫，他緊抿着嘴唇伴, 呼吸間伴随着細微的鼻音。

“下面是誰。”摩根一邊搬着鋼筋，一邊随口問道。

“瑞德。”雲辛卓的聲音有些顫，他輕咳一聲, 用力擡起一塊石板，露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在認出那是一個小女孩的手之後，雲辛卓不由得松了口氣。

當他們清走了上面的東西，下面的人終于露了出來。

瑞德趴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個被利用的女孩身體在輕輕抽搐。

摩根剛伸出手，雲辛卓就輕輕的抱起瑞德，掏出一顆藥丸就要往他嘴裏塞。

瑞德緊閉着眼睛，一根細鐵管插在他的小腹。鮮血順着鐵管留下來，一點點滴在地面上，和灰塵混合在一起，又消失不見。

雲辛卓塞了幾下藥丸都沒成功，已經失去意識的瑞德，現在沒有吞咽能力。

“水。”雲辛卓看向摩根，刻意壓抑着聲音，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他深吸口氣，繼續道：“快，我要拔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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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花了半分鐘在一堆廢墟裏找到半瓶礦泉水遞給雲辛卓，雲辛卓捏碎藥丸再次塞進瑞德嘴裏，伴着水把藥丸順了下去。

雲辛卓眼睛赤紅，不知道是剛剛被煙火熏的還是被瑞德的模樣吓到了。他僵硬的抱着瑞德的身體，抖着手給他喂水。流出來的水滑過瑞德的脖頸，打濕了雲辛卓滿是血污的衣袖。

“你扶着他。”雲辛卓對摩根說道：“我要把東西□□。”

摩根從來沒處理過這麽嚴重的傷勢，他看着穿透瑞德小腹的鐵管，認真的問道：“不會傷到內髒嗎。”

“不會，我很熟悉這些。”雲辛卓肯定的說着，然後一把拽住細管，在摩根開口之前，穩穩的把它拽了出來。

鮮血摻雜着碎肉從摩根眼前飛濺出去，摩根瞪大眼睛，下意識叫道：“真的沒事嗎！”

“沒事。 ”雲辛卓往瑞德嘴裏連塞了兩顆藥丸，低頭看了看他的傷口說道：“結束了。”

“什麽？”摩根詫異的問道：“這麽簡單？”

“傷的不嚴重，傷口幾秒鐘就能愈合。不用擔心失血過多，藥能自動回血，”雲辛卓說着，聲音死板沒有任何情感起伏。他頓了頓，将一個小瓷瓶塞進摩根手裏。

“還有三個，你看着給，快死了，就給喂一顆。”雲辛卓說完，踉跄的站起來，沒有理會摩根的詢問轉身離開。

摩根拿着那個瓷瓶愣愣的看着雲辛卓的背影，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對。

“雲！”摩根喊道：“你要去哪！”

雲辛卓沒有回答，他回頭對摩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緊接着沉默的離開。

摩根被那個笑容吓到了，他焦急的看着雲辛卓離開的方向，但他還需要照顧懷裏的瑞德和身邊受傷的女孩。

“艾爾！艾爾你去看看雲警官。”摩根對着從另一側跑過來的艾爾說道：“他的表現很奇怪。”

艾爾還沒有說話，摩根突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什麽……奇怪……”

摩根低頭看去，原本昏迷不醒的瑞德半睜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說道：“雲？”

“他可能受了刺激。”摩根解釋道：“他一個人離開了，沒有說明去處。”

瑞德茫然的看着他，沉沉的閉上眼睛，輕聲喃喃說道：“廁所。”

艾爾看見瑞德沒事，不禁長長的松了口氣。

“目前沒有發現有人遇害，不過奧利弗斷了三根手指，我去看看雲。”艾爾說着，快步離開。

雲辛卓從現場跑掉了，即使瑞德還活着，即使危險已經過去。但他還是像逃命一樣，踉跄的離開了現場。

他扶着牆找到樓下的洗手間，将門反鎖上，疲憊的靠着門板，捂住自己的胸口，劇烈喘息着。

剛剛瑞德渾身是血，躺在他懷裏毫無知覺的樣子，同之前他在地下室找到瑞德時的場景結合一起，在他的腦海裏揮散不去。

雲辛卓被空氣中強烈的血腥味嗆得不能呼吸，他脫掉自己被鮮血浸濕的衣服扔到一邊的水桶裏。血污在水桶裏的清水中彌漫開來，頃刻間，整個水面都變得渾濁。

雲辛卓盯着水桶，胸口劇烈起伏着，突然他狠狠的踹了水桶一腳，水桶翻倒在地上，污水灑了一地。

雲辛卓很煩躁，原本已經壓抑下去的恐懼感，在他的心裏快速蔓延着。他撐着洗手臺，控制不住的幹嘔起來，視線所及，一片猩紅。

他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要失控了，他摸遍身上的口袋，又翻找了被他扔掉的衣服後，才想起他把藥放在了背包，背包埋在樓上的廢墟裏。

他不斷用清水清洗着自己的臉，想要洗清臉上的污垢，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敢想象如果瑞德死了，他該怎麽辦。他可能會喝酒喝到斷片，然後繼續平靜的過着他的生活，就像當初邱師弟離開他一樣。

雲辛卓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生離死別，但當他摸着瑞德微弱的脈搏，切實感覺到瑞德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時。雲辛卓的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着告訴他，‘醒醒吧，你無法接受瑞德的死亡。’

雲辛卓呼吸有些困難，他倚着牆壁滑到地上，心髒隐隐作痛。

他知道自己的狀态很差，他不能留在現場。他會被那裏的血腥味影響，他的表現也會影響別人。

他現在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他希望他醒來的時候，他會在溫暖的床上。瑞德會坐在他床邊，床頭放着花生醬三明治和熱牛奶。

雲辛卓隐約聽到不遠處傳開激烈的敲門聲，他垂着眼睑，腦海裏全是瑞德的臉。

“瑞德……”雲辛卓垂下頭，嘴唇張張合合，無聲的說道：“抱抱我……”

洗手間的門被人用力撞開，來人踩在地上的水上打了個滑，花了點時間才穩定下來。

“雲？雲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你的藥在哪，雲，雲警官？”

“該死的，胡奇！胡奇！你快過來，雲辛卓昏迷了。”

…………………………

瑞德醒來的時候有點懵，他摸摸自己健全的身體，找了一圈只在小腹上找到一塊傷疤。

病房裏很安靜，艾維斯和卡斯帕躺在另外兩張床上，手上挂着輸液瓶。

瑞德的身邊沒有人，他的同事不知道都哪去了。瑞德又找了一圈，他拉開擋板看到後面一個人沒有，才确定雲辛卓真的不在這裏。

這就有點出乎瑞德的意料了，因為雲辛卓幾乎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樣，老老實實，瑞德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從科羅納多跑到匡提科，又從糖果屋跟到命案現場。

瑞德不在意身邊多了一個人，雲辛卓待在他身邊的時候，實在是安靜的很難讓人産生厭煩的感覺。

雖然雲辛卓喜歡擁抱，也喜歡和瑞德肢體接觸。但他總能在瑞德感到不适之前，适時的拉開兩人的距離，給彼此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間。

瑞德已經習慣了身邊跟着雲辛卓的感覺，現在雲辛卓不在他眼前晃，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整理好病號服，推開病房的門走出去。

出門是醫院的走廊，他們已經離開了警察局。

他在這裏見到了一些熟面孔，雖然這些熟面孔對他并沒有什麽印象。但瑞德還是認出這是一家私人醫院，七年前一個退休FBI和人合作建了這個醫院。

這裏很安全，至少比普通的醫院要安全。

瑞德的手機不在身邊，他向一個護士借了手機。他沒有打給雲辛卓，雲辛卓沒有在他身邊，那就說明雲辛卓出事了，打也沒用。

“艾爾？”瑞德輕聲說道：“雲在哪，他的情況嚴重嗎？”

“409號病房，你來這就知道了。”艾爾的聲音有些怪異。

瑞德疑惑的問道：“你的語氣聽起來很奇怪。”

“他不算很差，但也不算好。”艾爾看着不遠處病床上的雲辛卓，捂着嘴低聲說道：“說實在的，他現在很冷靜，冷靜的有點反常。”

艾爾挂斷電話之後，走到摩根身邊小聲說道：“瑞德快來了。”

“真好。”摩根抱着手臂，悄悄的指了指雲辛卓說道：“他醒來就不說話，我都準備好紙巾和擁抱了。”

“擁抱？”艾爾詫異的問道。

“瑞德說他喜歡。”摩根聳聳肩說道：“我抱他，他沒拒絕，也沒反應。”

“你怎麽也不明白。”艾爾抿抿嘴，輕聲說道：“他只是喜歡瑞德抱他，你抱不管用的。”

她的話音未落，瑞德推門走進來。他有些微喘，他對艾爾點點頭，然後走到病床旁坐到雲辛卓身邊。

摩根還想說什麽，艾爾對他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的退出房間。

“你臉怎麽紅了。”剛剛還一言不發的雲辛卓，把視線從手指上移開，看向瑞德問道。

“電梯壞了，我跑了一層樓。”瑞德扯扯衣領說道：“你感覺怎麽樣。”

雲辛卓平靜的表情只持續了幾秒，就裂開了。他皺起眉頭說道：“你指的生理還是精神。”

“都有。”瑞德注視着雲辛卓的表情，突然發現他的嘴角在緩緩下壓。

雲辛卓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他緊抿着嘴唇，死死的盯着瑞德。

瑞德張張嘴，他想了想，猶豫的說道：“也許我們應該先放松一下，再說這些正事？”

雲辛卓回頭看了看緊閉的病房門，他深吸口氣啞着聲音說道：“我能哭一會嗎。”

“當然。”瑞德主動抱住雲辛卓，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我以為你死了。”雲辛卓悶悶的說道。

“別怕，我還活着。”瑞德拍着雲辛卓的後背安撫道，雲辛卓的病服已經被冷汗打濕，貼在他的身上，瑞德能感覺到他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在不斷起伏。

瑞德一直都知道雲辛卓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有堅不可摧的外殼，和一顆柔軟溫暖的心。只要用力一戳，就能在他的心上戳出一個小坑。受傷的雲辛卓會躲到一邊，安安靜靜的等待傷口愈合，然後再活蹦亂跳的出來到處亂晃。

這正是雲辛卓吸引瑞德的地方，雲辛卓很脆弱也很堅強。他總是會被死神擊垮，又能在別人以為他已經徹底被打碎的時候，悄悄的把自己拼好，重新站起來對抗死神。

雲辛卓用力的抱着瑞德，一只手貼在瑞德的胸口，認真的感受着他的心跳。

充斥在雲辛卓心頭的恐懼慢慢消散，他蹭了蹭瑞德的臉頰，安靜的壓下心裏強烈的情感。